至。
老者饶有兴致地望过来,喉咙里古怪地笑了半声,姜云舒的动作迅如风雷,而他却慢得像是行将就木,但不知为何,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里,他却能凭着这无论谁看来都迟缓得要命的动作做了好几件事。
他先是举手一弹指,空中已烧成了灰的纸符便倏然散开,而就在纸灰四下飘散之前,他又慢悠悠地探身把方才介绍过的那张“道祖请帖”抓在了手里,凌空一挥,细若微尘的纸灰就一星不漏地全都被招展的绢布给裹了进去。
老者抖了抖绢布,上面乌黑焦黄的污渍连同纸灰一起簌簌而落,牙白的布面上墨痕如新,看字句措辞,果然是一张十分考究的请柬,只不过,在这寥寥几行字之外,原本空白的部分却突兀地多了些奇怪的咒纹。
等一切都做完了,老者这才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捏着绢布一角往前一递,不偏不倚,正好停在姜云舒剑锋指向之处。
寒光猝然而收。
前一刻还剑拔弩张的气氛像是被凭空截断了,上不来下不去地悬在半空,姜云舒满面震惊,老者却好整以暇地眨了眨眼,再次贼笑起来,意味不明道:“第三张。”
卢景琮被这起止都十分突然的变故惊住了,他没听明白老者的话是什么意思,心念百转之下,一时并未出声,而本来就毫无存在感的阿良更是一副懵懂之色,目光茫然地在三个人脸上打转。
只有姜云舒听懂了。
虽说听懂了,却也更加迷惑,蒹葭剑在她手中一闪,化作一道青光蛰伏不见,她缓缓垂下手来,盯着那幅绢布凝视良久,轻声确认:“第三张?”
老者的腰又佝偻了回去,脖子微微往前探着,像只从壳里伸出脑袋烤火的老乌龟似的,笑眯眯地点头:“小姑娘可得记住了,这是第三张。”
姜云舒没作声,沉默着伸手接过绢布,仔细而爱惜地轻轻拂过上面一圈咒纹,忽然抬头:“你究竟是谁,有什么意图?”
许多年下来,她已经习惯了不着调地东拉西扯,更习惯了揣着明白当糊涂地粉饰太平,除非有十足把握,否则极少会这般直眉楞眼地把窗户纸捅破,舍弃最后一点回旋的余地,可在这个时候,姜云舒突然就没了和人嬉皮笑脸的兴致,她小心翼翼地把绢布贴身收好,而后注视着对面那张苍老得不辨妍媸的脸,深深吸了口气,再次问道:“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老者眯起眼,觉得有趣似的笑了笑,刚要说话,忽然察觉到了什么,脑袋一偏,目光直勾勾地盯向墙壁,像是要透过厚实的石墙看到外面的景象。紧接着,他便站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伴着沉重的关门声,卢景琮低声问:“他刚才是什么意思?要不要先离开?”
姜云舒摇摇头。她又何尝不觉得这老头子古怪瘆人,让人心里一点谱都没有,但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回去,转而没头没尾地说:“合籍的那天,清桓给我留下了三道符纸,每张里封存他一段元神魂魄。”
卢景琮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难怪……”
难怪方才姜云舒会突然变了脸兵戈相向,原来是这样重要的咒符,只不过——
他不由自主地往姜云舒收起寄魂符的地方扫了一眼,沉吟道:“为什么是第三张?”
若那老者所言不虚,所谓的请柬真是个有来头的东西,那他方才所作所为倒并非使坏,反而更像是在有意增强符咒之力——然而叶清桓死前因动用禁术之故,境界已强提至出窍期甚至更高,若这样的境界对于那老者而言依旧嫌低的话,他自己又得有多强大?而对于这样的鬼修大能来说,又为了什么才会生出逗弄他们这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后生晚辈的心思?更有甚者……
姜云舒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就在卢景琮神色变幻的时候,她叹了口气,低声说出了对方心里最深的疑惑:“难道他能预料到日后发生的事情么?!”
若非如此,那老者又怎会知道,到了动用第三张符咒的时候,要是没有他今日的炼化相助,便不能成事呢?
两人皆是眉头深锁,尚未商议出个所以然来,屋门就再度开启了。
老者背着手走了进来,之前那些气势与威压不过昙花一现,他早恢复了老乞丐似的模样,甚至还怕冷一般打了个夸张可笑的寒颤,从身后拎出了件黑乎乎冒着寒气的东西来,咕哝着抱怨:“哎呀,还是屋子里暖和,我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冻了!想当年,就算是再冷的天气……”
他嘟嘟囔囔地把手里的东西撕开——即便离近了,也看不出究竟是什么,只是乌漆麻黑的一大团,连边缘都不大分明,像是一滩洇开了的墨渍——他从边上扯下一条来,扔进火炉里,金红的火苗跳动了几下,轻车熟路地把那条黑色的东西舔舐了个干干净净,一缕细细的黑烟顺着炉子缝隙冒出来,虽无风,却还是极快地飘散了。
姜云舒“咦”了声,因为方才的一番折腾,她站得离炉子十分近,这时便诧异地发现从火炉的底缘缓缓渗出了一汪沁凉的清水来。
她脑子里千头万绪的丝线像是被谁轻轻抽出来了一根,渐渐首尾分明起来。
“这是……”她愕然望向烤火的老头子,“忘川水!”
昔时巫地大祭司说过的话一下子在耳边回响起来——冥河忘川温养死魂,再送生魂到人间轮回,由此生生不息,只可惜,因邪神之故,天道该换,连忘川也被邪力浸染,无数黑斑逐渐蔓延,吞噬魂魄……
姜云舒双眼蓦地睁大,紧盯老者手中撕成了条的“墨渍”:“这是那些黑斑!……你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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