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应该是他进了大堂后才进来的,他又不曾提起当初徐氏宗祠中的一幕,这一位锦衣卫的头面人物又怎会知道他曾经把赵钦治得灰头土脸?除非此人根本不是初到金陵,而是早就来了!若是如此,傅容刚刚那番话,无疑是怕叶广知道他那些胆大包天的安排,于是向叶广保他的意思!
徐勋心里瞬息间就转过了众多念头,面上却毫不迟疑地应承了下来。然而他却没想到,叶广指名要了他之后,却丝毫没有多留的意思,就这么带着他告辞离开。临走之际,他用眼角余光瞅见那个大理寺右丞费铠站起身来,似乎是想要开口同行,但最终还是站着没动,他不禁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都这个时候了,这费铠竟然还端着矜持的架子!
出了应天府衙大门,就只见门外赫然是十几个牵着马匹的精悍汉子侍立在那儿,一见叶广出来就齐齐低下头去叫了声都帅。见一个汉子给叶广牵过马来,徐勋突然醒悟到自己根本不会骑马,就在这时候,叶广却冲那牵马的汉子摇了摇头,扭头冲他招了招手。
“你让你的那辆马车驶过来,我们上车说话!”
徐勋没想到连自己怎么来的应天府衙,这叶广竟也摸得清清楚楚,虽是立即依言招手叫徐良赶车过来,但心里不免忐忑。他不怕这叶广知道自己此前的那些谋划布置,却生怕沈悦投河的内情为此人侦知。毕竟,只听傅容之前说话的口气,就知道这叶广位高权重,哪怕傅容是南京守备太监,充其量对其也只能请托,若此人就此翻脸,那就万分糟糕了。
因而,等到徐良马车过来,他就亲自打开车门掀开车帘请叶广先上。叶广却摆手示意不用车蹬子,撩开衣裳下摆利索地跳上了车。这时候,徐勋方才对车辕上的徐良说道:“大叔,车中是锦衣卫的叶大人,点了我跟他几天。我又不会骑马,这几天得劳烦你了。”
话音刚落,车厢中的叶广刚刚转身坐好,恰好徐良转头过去,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眼。叶广见徐良慌忙低头叫了一声大人,也没太在意,直到徐勋上车后关上车门放下车帘,马车渐渐起行,他方才淡淡地说道:“徐勋,知道本司是谁么?”
徐勋老老实实摇了摇头:“小子只知道叶大人出自锦衣卫。”
叶广哂然笑道:“本司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叶广,兼领北镇抚司。”
居然是北镇抚司之主!
见徐勋满脸紧张,叶广又笑道:“那你知道本司缘何点你同行么?”
“回禀叶大人,恕小子愚钝,不知道。”
“愚钝?你要是算愚钝,天底下就没人精明了!”叶广微微眯起的眼睛倏然睁开,那眼角犹如刀刻一般的皱纹一时显得更深了,眼神更是犀利如刀:“本司在锦衣卫执事四十年,大小案子侦破无数,比此次赵钦之案闹得更大的也不是没见过,可如同今天一般,一桩接一桩所有事情都叠在一块,闹得满城沸沸扬扬的,却是少见得很。更何况这后头那个暗中推动的人,居然是你这么一个年不到弱冠的大胆小子!你可知道构陷朝廷大臣,该当何罪?”
徐勋不知道叶广究竟已经到了南京多久,究竟探知了多少,此刻叶广一揭,他便直截了当地说:“叶大人,小子只知道赵钦恶贯满盈,若不是这样推波助澜,那他就能逍遥一世,我就没活路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小子索性豁了出去,至于罪名如何,实在顾不得了!只不过,这构陷二字,小子断然不敢当,那一桩桩一件件的罪名字字属实,绝无一丝胡诌!”
“好一个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傅公公果真没看错人!”叶广收起刚刚刻意扮黑脸的威势,这才闲适地微微一笑,“我要是那些重规矩高过重结果的文官清流,眼下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接拿下了你拷问再说;不过在锦衣卫,能漂漂亮亮办成事情,那就是一等一的能员!这一次皇上说的是速断速决,若不是你这么把事情一举摆到了光天化日之下,这明察暗访耗时耗力,我正好没那许多功夫。哪怕没有傅公公保你,就冲着这个,你也有功无罪!”
有功无罪和恕你无罪,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含义。徐勋心中才一动,就只觉有东西冲面门飞来,慌忙抬头探手一接。入手一看,他发现是一面沉甸甸的牛角腰牌,上头刻着一个总字,他不禁有些茫然。
“这些年东厂和锦衣卫被那些大人们死死看着,北镇抚司但凡补人,谁都想塞进自己人来,只想着皇上一旦下人诏狱,自己人在其中能照拂一二。我掌着北镇抚司,谁的人情都推却不得,索性来者不拒有一个补一个,不过补进来的都只让他们吃钱粮不干活。这真正干活的,都只用自己挑上来的人。你若跟了我,我可立时与你总旗之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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