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做吴大海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壮汉,渺了一目的他头发几乎都被剃光了,眉毛处还有宛然伤痕,看上去又凄惨又可笑。他茫然地看了一眼面前那些服甲鲜亮的军士们,突然伏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最后才说道:“老将主,卑职对不起你……可我们实在是没办法!溃散的时候我们就这一拨二百多人,杀到最后就给鞑龘子包围了,他们纵马两次冲杀就只剩下了这一百多,最后全都给他们俘了去!鞑龘子饿了我们好几天,后来莉了头发眉毛就给我们干粮放我们回来,我们都想着家里的老子娘女人孩子,又是身无寸铁的,好容易才越过了长城……。
“呸,我怎么会有你这种不争气的部下!”
“住手!”
眼见张俊怒气勃发抽刀出来就要砍人,徐勋连忙一口将人喝住,再看那吴大海双目紧闭引颈就戮,可眼里却是不争气地流出了泪来,他这才说道:“鲑子放了他们回来,就是要祸乱军心,张总兵你镇守边疆这么多年,难道连这个还看不出来?”
“唉!”
张俊哪里会真看不出来,此刻别过身去就是一声长叹,而神英亦是面色沉重。他们和虏寇都不是头一次交战了,可从前失陷其中的军民多数都是被拿着做苦力,毕竟各处蒙古部落中,汉人奴隶因为总有各种各样的手艺,始终是极其受欢迎的,如同这样剃发剃眉的羞辱极其少见。而苗逵刘清张永虽然自己都是身体残缺不全的太监,可看着此时这一幕,也都是心里直冒火。
“你们是从哪里被放出来的?”
徐勋这一问,其他人顿时想起这要紧的一茬,一时都是神情大振。
然而,那吴大海看了看众人,却是讷讷说窟子蒙了众人的眼睛,将他们绑在马后一路拖行,整整大半天后方才把他们扔在了一处地方,旋即就呼啸而去。他们认准方向走了许久,不敢进张家口堡,从一段已经有些倾颓的长城翻了进来。听到这里,无论是苗逵刘清张永也好,徐勋张俊神英也罢,竟人人面色铁青。
这些人能这样进入宣府腹地,那么那些虏寇岂不是也能够长驱直入?
“该死,你们就不曾想过虏寇会蹑在你们后面撵上来?”
见张俊又是大发雷霆,吴大海立刻磕了一个头说:“老将主,我们一路都小心掩藏了行迹,而且那一处破口虽然有些破损,可依旧是要大伙儿豁出命去爬的,虏寇都是骑兵,奸细哪里都能混进来,可骑兵终究是要拆毁一段次边方才能进来。卑职知道我们打了败仗又成了这个样子,就是回去了也会被严厉处置,卑职只求老将主通融一二,让我们能见一见家里人……”
“住口,这事情没得商量!”张俊一口喝住了这苦求不止的吴大海,旋即面色复杂地看了看徐勋和苗逵,面无表情地拱了拱手说道,“在下戴罪之身,此事交给徐大人和苗公公吧。”
药逵却爽利地说道:“咱家是监军,不正经管事,徐大人看着办就好。”
看了一眼吴大海,徐勋又远望了一眼那些乱糟糟席地而坐的溃兵,沉吟良久方才说道:“宣府如今兵马众多,就这样放你们回去必然浮动军心。万一保国公一怒之下,到时候要提振军心士气,说不定还要借你们的脑袋!”
然而,就在吴大海面露绝望的时候,他又厉声说道:“而且,男子汉大文夫,应该知道后果!你们若是就这样回去,朝廷追究下来,你们的家人老小都要因此受辱,难道你们想在别人的讥刺当中过一辈子?姑子将你们秃发莉眉,就是要你们就此丧胆,要是你们还有些志气,那就索性把头发全都剃光,随我军回去为马前卒!若是死难,我亲自给你们请朝廷抚恤。但若是你们能活下来,那我当亲自为你们请功!”
见自家老将主和那个监军模样的太监都明显唯眼前这半大少年马首是瞻,吴大海已经品出了滋味来,此时听到这么一句话,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就抬头问道:“大人,我等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您职然要我等从命,那卑职不得不多问两句,您刚划说的都当真?若是有人不愿意,那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徐勋斩钉截铁地撂下这八个字,旋即又策马上前,到了那些被团团围在当中的溃兵外头,又一字一句说道,“我是府军前卫掌印指挥使徐勋,在此朋告尔等:秃发剃眉,欺人太甚!若是尔等愿意就此随军折返为马前卒,那在此登记军籍,此前你们被俘之事我可以暂且不追究;若是……。
他随手抽出腰刀,捏着刀柄用力一顿深深扎进了地上,旋即冷冷地说道:“若是因前战而畏怯再不敢战,那登记军籍之后,充随军征用民夫!”
即便虏寇还用同样的手段放归了其他人,可眼下这些人职然撞在他手里,那就决计放不得。祸乱军心之外,谁知道还有没有奸细混入其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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