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那边派人传话道是请皇帝过去时,朱厚照对他招了招手,他立时亦步亦趋跟在了后头。
按照惯例,朱厚照既然登龘基为帝,升格成了太皇太后的王太后就应该搬去清宁宫,而升格成了皇太后的张太后则应该搬去仁寿宫,可王大后倒是搬了,朱厚照这个当皇帝的却是硬以心怀悲痛不忍迁居为由执意不肯住乾清宫,又硬是让张太后继续在坤宁宫中住,张太后自然顺理成章地也没有迁居。
毕竟,和那座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已经成了寡妇的仁寿宫相比,张太后自然更喜欢自己一住就是将近二十年的坤宁宫。
只是,平日就喜好那些大红大紫颜色的她现如今正在丧期,那些显眼的摆设不免全都去掉了,往日弘治皇帝常来常往带来的欢声笑语也几乎听不见了,哪怕还是从前那些女宫宫女给她精心保养,可不过短短两三个月,她看角的细纹就变得明显了很多,这会儿见朱厚照兴冲冲地进来,近来常常发呆的她脸上才露出了一丝笑容。
“母后!”
“都是当皇帝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把一溜小跑过来的朱厚照拉到身边坐下,张太后就吩咐人去拧了毛巾来,亲手给朱厚照在脸上额头上擦了擦,这才嗔怪着说道,“大热天的过来不妨慢些,这么急急忙忙的,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母后,儿臣不是小孩子了!”
见朱厚照提高了声音,张太后没好气地摇了摇头:“在母后眼里,你就是个孩子!既然来了,先用一盏冰镇银耳羹,然后再说呢……不许捣鬼,这是消暑的佳品,太皇太后和母后都是天天用的!”
“又甜又腻,有什么好的……”
嘴里虽嘟哝,可当宫女真的送上那银耳羹的时候,朱厚照还是硬着头皮一饮而尽。虽是甜得让他嗓子痒痒的,可终究是用冰镇过,味道并不坏。趁着他一边喝一边砸吧嘴的功夫,张太后一个眼色,自有女官进来把刘瑾和瑞生等随从都带了下去。这时候,张太后才仔仔细细端详着朱厚照,几次想开口却欲言又止,老半晌才问出一句话来。
“厚照,听说你这几天又在承乾宫召见过徐勋?”
“是啊是啊!”朱厚照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网道,“联不是怕别人啰嗦吗,否则联就上兴安伯府去了。”
得,这居然还是皇帝想低调!
张太后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随即才再次放缓和了语气问道:“可这承乾宫毕竟是内宫……别说承乾宫了,就是乾清宫,等闲也不召见外臣,你没看你父皇见大臣,都是在文华殿?他年纪轻轻志气可嘉才干也不错,你信赖是好的,可若是太亲近了,难免有闲话……”
这闲话二字才刚出口,朱厚照就一下子跳了起来,瞪着张太后问道:“什么闲话?”
眼见朱厚照这般反应巨大,刚刚还想委婉些的张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得不下猛药,索性脸色一板道:“什么闲话?你是皇帝,就得有个一国之君的样子,你父皇那些威严气度你也该好好学学,而且对于朝廷和宫里的老人,总应该少许尊重一些,给他们留一些体面。要提拔新人,也得一步步慢慢来。须知,你尚未大婚,却常常召见一个年纪和你相仿的外臣,宫里都已经有人传出些很不好听的话了,更不要说宫外,准保说些不清不楚的……”
朱厚照脸色越听越青,气急败坏之下,他突然抄起桌子上那个刚刚喝完银耳羹的瓷碗,一把掉落在地,紧跟着就气咻咻地叫道:“这帮子混蛋!要是让联知道是谁敢在背后嚼舌头,联活活剐了他!”
张太后被那咣当一声给吓了一大跳,紧跟着便生出了深深的恼怒来。她素来就是小性子重的人,从前丈夫惯着宠着,上头的太婆婆和婆婆也奈何不了她,因而,面对朱厚照这过于激动的反应,她回过神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去拍桌子。
“胡闹,你这是想干什么!”
“母后,联告诉你,联是正儿八经的男人,不是那些玩那些恶心勾当的娘娘腔!”
眼见朱厚照大步往外冲去,张太后只觉得喉头堵得慌,好半晌才开口问道:“你回来,你这是要去哪!”
“联去向母后证明,联是个正正营常的男人!”
看着那气冲冲的人影消失在门帘外,张太后的心里陡然冒出了一股极其不妙的预感。她这个儿子素来做事出人意表,他这回又要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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