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柔得能滴出水来,眼中温润的亮色不容忽视。
萧冷儿瞧着,有些气闷转过脸去。
庚桑楚含笑之间,点头再跃身坐回方才抚琴的树梢,随意拨弦笑道:“堇儿却是做了怎生错事,惹得佳人如此不快?”
苏堇色低声道:“依家父女是萧姑娘的朋友,堇儿抓了他二人,想来萧姑娘心中气愤不下,这才追了过来。”
她一句话之间,萧冷儿忽然悟到,自己只怕还是上了当,今日能否活着离开这里,倒成未知之数。不由自主看向树上那人,乱了心神。
庚桑楚笑道:“我家堇儿不懂事,丫头可千万莫要怪罪,我这就代她陪个不是。”
那“我家”二字只听得萧冷儿气血上涌,恨恨叫道:“如此,你便帮我把屋里的依老爷子和依暮云都带过来,再好好教训那群胆大包天的小丫头,我便接受你这绣花枕头的赔不是!”话一说完她几乎立刻就后悔了,自己为何脑子发热竟提出这般僭越的要求?又想反正今日已栽了一次,即便再丢一次脸,却也只当破罐子破摔。
庚桑楚目光移向门口守着依正豪的几个丫头,面含轻愁:“这却如何是好,本公子向来怜香惜玉,从未欺负过女子。”
萧冷儿哼一声:“小爷早已料到你这……”
“但是——”庚桑楚话音一转,笑道,“为了我家丫头转怒为喜,便开个先例也不为过,省得日后再有人欺负我家丫头。”他说完这句话便动了。
萧冷儿只觉人影一闪,树梢一晃,紧接着便听数声惊叫,等她终于不再眼花的时候,庚桑楚已回到那树梢之间,仿佛那一闪只是她的错觉。但依暮云和依正豪却已毫发无损站在她旁边。目光再看向除苏堇色之外的那群少女,方才还都盯着臭妖怪发呆的女孩子们这会儿却个个都只顾着遮盖自己脸和脖颈,要么就满脸通红捂着臀部。
萧冷儿目瞪口呆:“你……”
庚桑楚含笑向众女鞠了一躬:“小小惩罚,不成敬意,不得已而为之,姑娘们莫怪。”
反观众女,个个羞不可抑,谁还会忍心去怪他?
“天啦。”依暮云喃喃道,“今天是当真遇上妖怪啦。”
庚桑楚折扇从容,冲依暮云一笑:“承蒙大美人夸奖,受宠若惊。”
依暮云只觉脑中“轰”的一声,所有血气霎时都冲上了脸,飞一般转过身去捂着脸大叫道:“姓庚的,我才不管你是人还是妖刚才是救了我还是杀了我,总之你再敢对着我笑再敢眼睛眨也不眨看着我,本姑娘绝不会放过你!”
庚桑楚笑意微敛,优雅欠身:“大美人吩咐,敢不从命。”
依暮云便觉满腔怒意都已值了,简直还有翻倍之感。
萧冷儿此刻终于能正常点与他说话:“你故意引我们前来,即使我并没有跟踪苏堇色的念头,只怕你也要略施诡计,让我几人自作聪明地跑来这里?”她话是疑问,语气却早已肯定。
庚桑楚抚弦摇首,叹道:“我向来心狠,却从不忍让漂亮的女孩子伤心,丫头何故说此话大刹风景。”
他一袭玉色,如琢如磨,分明是与情人调笑的温软语声,那般笑容,却无疑承认杀机。
萧冷儿早已猜到,却忍不住心中一黯:“你原本是要拿我们威胁洛伯伯,为何又要改变主意?”
庚桑楚不由笑开:“洛文靖若肯受旁人威胁,焉能成为我楼心圣界提防日久之人?圣君与我多次提到此人,此番我来江南接堇儿回去,尚有些时间,便与洛大侠开个玩笑,送上一份见面礼罢了。”
萧冷儿低声叹道:“你一个玩笑,却是要城中半数百姓性命做祭。”
庚桑楚笑意不变,折扇一转:“原本这城中之人性命于我无甚用处。但见到丫头之后,我心中甚觉投缘。此番一举杀掉洛云岚与依正豪,这礼数对洛大侠想必已周全。至于城中之人性命,丫头怜惜,我便也饶了送与丫头做礼。”
萧冷儿怔怔看他:“你……把旁人性命当作礼物送来送去?”
“有甚不妥?”庚桑楚笑容理所当然得萧冷儿几乎快要觉得是自己有错。
深吸一口气,她叉腰大骂:“就算别人在你眼中命如草芥,那也是别人的,你有甚资格送来送去还得意洋洋!”
庚桑楚挑了挑眉,折扇划过浅浅的弧线:“你不喜爱这礼物?”
那动作原本没甚稀奇,此刻萧冷儿心中生了障碍,便觉看着像一把利刃从旁人颈子上划过,虽颇觉自己自作多情,多少也怕自己说不喜欢便枉送他人性命,连连点头,忍气道:“喜……喜欢。”喜欢你个大头鬼!一边点头,心中一边狠狠咒骂某人祖上十八代。
庚桑楚甫含笑点头,忽又蹙眉看她:“为何你像是不甚真心的样子?”
萧冷儿吓一大跳,跳起来道:“真心,当然真心!我不知多喜欢你这礼物,心中正感激生养你出来的父母!”最后一句话暗暗磨牙,听得依暮云洛烟然几人立时笑出声来。
庚桑楚不甚介意,仍是笑意生花道:“看在小丫头份上,我便任由几位自行选择死法。”
洛云岚颇有些无奈:“你为何如此笃定能一举杀我众人?”
庚桑楚闻声向他看去,目光落在洛烟然身上时,忽然便是一怔,细细看她眉目,半晌柔声问道:“你就是烟然姑娘?”
洛烟然任他打量,秀颊虽有些发红,仍是裣衽福道:“我是洛烟然,见过庚公子。”
庚桑楚仍是那般温然看她,折扇轻摇笑道:“原本你我八年前便该见面,奈何……”他似忽然想起什么,笑意仍从容,萧冷儿却愣是看出一丝寂然来,不由有些好奇,八年前想见烟然的却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