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徐庆不在庄里,让他心痒痒得难耐,待想出去找,又怕一个走一个来,两两走岔了。
“五爷急什么!等三爷回来,不就知道了?”掌柜的素知白玉堂习性的,“洛阳此来,一路风尘仆仆,要不要给五爷烧上水,洗浴一番?”
说到洗澡,白玉堂是比展昭讲究和会享受得多了。绸缎庄里现成的浴房,大块的汉白玉石砌成的池子,注了半池子香汤,池壁上凿了两个注水的孔洞。若嫌池水凉了,拉一拉边上的银摇铃,浴房后头烧热水的赶紧摇轱辘放水。水流来得小小细细,以防来势猛,把人给烫着。浴池边上铺着蒯草细席,席边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雪白粗细葛布巾,另一侧放了个小木几案,几案上摆着清凉润口的果茶。
白玉堂倚着池壁坐着,双目微合,墨样长发浸入水中,露出水面的肩背结实饱满,一看便知是常年习武所致。即便是在如此适意悠闲的时刻,他眉峰唇角处隐现的桀骜不驯之色,仍是分毫不减。
洗浴完毕,换了一身干净的白缎压暗锦长袍,月白宽腰束带,上绣精致海蓝色纹样,银色发带松结发髻,前襟缀一块碧绿镂花翠玉,目若朗星,鼻若悬胆,面如敷粉,唇似涂朱,端的风流倜傥,英姿华彩。
去房中看了一回,徐庆还是没回来。
白玉堂闲得无聊,把玩着折扇慢悠悠到布庄前头来。掌柜的正看着柜外头发愣,白玉堂上前一步,扇子在他肩上敲了敲:“愣什么神呢?”
“哎哟五爷,可不好了。”掌柜的反应过来,一个劲跺脚,“三爷送去的布,叫人家给退回来了。”
“什么?”
掌柜的拿手指向柜案上搁着的两匹上好淡绿色笼纱绸给他看:“可不就是三爷早上送过去的,刚来了个下人模样的婆子,说是谢过三爷好意,东西不敢收,原封不动给退回来了。”
好家伙,才洗了个澡的工夫,竟然就风云突变了。
“那婆子呢?”
“刚走。五爷现在追出去,没准还撵得上。”话还没完呢,眼前白影一闪,再看时,白玉堂早没了人影。
要说白玉堂心里不急那是假的,自家三哥的事,比自个儿的事还上心。布匹退了回来,看着小事一桩,背后的玄妙却大——多半是人家姑娘不乐意,三哥这好事,眼看要黄。
刚拐过巷角,就看到前面不远处一个灰白色褂衫的妇人正不紧不慢地走着,前后没旁人,来退布的多半是她。白玉堂心中咯噔一声,索性远远缀在了后头,存了心思要看看,到底是哪家姑娘眼高于顶,连自家三哥都不放在眼里。
要说三哥,长得是憨厚粗重了点,人品拿出来,任谁都挑大拇指,热心肠不说,私底下也是个疼人的,身边还有他们这几个兄弟帮衬着,吃不愁穿不愁,这姑娘被三哥看中,那绝对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三哥这愣头青,不知道鼓起多大勇气送了那两匹布去,就这么退回来,三哥得耷拉着脑袋喝多少顿闷酒啊……
走不多远,那妇人进了巷道尽头处的一户人家,看起来那姑娘也多半住这里。白玉堂四下看了看,这里偏得很,大白天的也少有人来,普通人家地段,绝非大富大贵,小门小户人家,也这么拿腔拿调的。
白玉堂心中多少有些别扭,在外头待了一阵,听到里头传来年轻姑娘的说话声,心痒痒得难耐,就想看看三哥相中的女子是怎样的人物。明知道这么做有些不妥,还是略一提气,轻身上跃,一手攀住院墙,借着墙头藤蔓遮掩,矮着身子看院中动静。
触目所及,是个干干净净的小院,先前见到的那妇人拿了扫帚,正在院中拾掇着。通往卧房的阶上坐了个绿色衫子的年轻姑娘,双手抱膝,下巴在膝盖上点啊点啊的,点了一会儿又停下来,拿手去绕乌油油的垂发。
这个方位瞅不清面目,不过单看轮廓,便知长得出众。白玉堂多少就有点理解人家退布的心思了,因想着:这样年纪的姑娘,长得出众些,自然思谋着嫁个翩翩公子、饱学书生,两相较之,三哥的确是不怎么占优势。
正想着呢,那姑娘忽然就站起来:“刘婶,这里没扫干净。”
声音脆声声得好听,白玉堂原本都准备走了,听她支使下人做事,又见她手指的地方明明扫得干干净净,不觉又停耽了一回:明明扫得干净,她偏要鸡蛋里挑骨头,难不成是个待下人严苛的?
刘婶也奇了:“姑娘,扫干净了啊。”
“哪有……”端木翠皱眉头,伸手接过刘婶手中的扫帚,“墙头上缀那么老大一只狸猫,刘婶看不见吗?”话未说完,忽地眸光一转,唇角抹出一丝坏笑,不由分说,轻身飞举,手臂一扬,扫帚朝着白玉堂藏身之处劈头盖脸打了下去。
白玉堂先瞧着乐呵,待听到她说什么“墙头”、“狸猫”,心中还纳闷着,忽见她气势汹汹杀到,这才恍悟她说的是自己,狼狈之下,忙不迭飞身后撤。
要说锦毛鼠白玉堂,平日里绝不会如此迟钝,今次他认定了端木翠只是普通人家女子,先入为主,哪里料得出她居然会武?撤身不及往日迅捷,虽躲过了扫帚的泰山压顶,却未曾逃过那一击之下的眼前扬尘。一时间满头满脸,俱被扫帚上的尘垢所蒙。
要知白玉堂素来爱洁,今次又是沐浴新毕,忽地被尘垢蒙了个满头满脸,心里真是比吞了只苍蝇还难受。待想不去理会,鼻端偏偏闻到菜汁汤羹的味道,猜想这扫帚势必伺候过不少残羹冷炙,心下更是作呕,一怒之下,脱口喝道:“你做什么?”
“哟,还问我做什么。”端木翠立于院墙之上,两手后背,拎一把扫帚,下巴抬得高高,翻白玉堂老大一个白眼,“我还没问你呢,光天化日,扒在人家的墙头,鬼鬼祟祟,是要做什么勾当?”
白玉堂一时语塞,到底是自己没理,攀墙头这一节有失礼仪,怎么圆谎都圆不过的,待想甩袖而走,见端木翠一副得意扬扬的睥睨小样儿,心中实在气不过,怒道:“五爷我有急事,飞檐走壁之下,借你家的墙头一踩,也碍着姑娘了?”
“五爷?”端木翠撇嘴,上下打量了白玉堂一眼,“莫不是我这墙头上抹了胶,五爷踩了一脚之后,恁怎么着都挪不动窝了?”
白玉堂也知道自己的借口拙劣,多半混不过去,只得鼻子里哼一声。
“又或者是……”端木翠笑嘻嘻的,“五爷的腿脚不好,颤巍巍地使不上劲?要不要喊了轿子进来,把五爷四平八稳地给抬出去?”
白玉堂气得牙痒痒,待要狠狠呛她两句,到底顾忌着男子汉大丈夫,不屑和妇道人家做此口舌之争,但就此偃旗息鼓,一口气憋着委实难平……
关键时刻,救星到了。
“五弟!”
白玉堂心中一喜:“三哥!”
来的果然是穿山鼠徐庆。白玉堂和徐庆久别重逢,乍然相见,喜不自禁,见徐庆大踏步过来,忙迎将上去。这一迎迎了个空,徐庆无视他的热情,急吼吼从他肩旁擦了过去,一开口,更是险些把白玉堂的鼻子都给气歪了。
“端木姑娘,你怎生站那样高处?仔细摔着。”
个中殷切之意,实在溢于言表。白玉堂白眼都不知要翻给谁,只得悻悻转过身来。端木翠居高临下,手中扫帚晃了晃,看看白玉堂又看看徐庆,笑得人畜无害:“原来是徐爷的熟人。”说话间,拎着扫帚轻轻落地。徐庆大吃一惊:“端木姑娘,你……会武?”
白玉堂也大吃一惊:“三哥,你不知道她会武?”
言下之意:你连她会武都不知道,你到底知道人家多少,就巴巴送了布来?
“三哥?”端木翠喃喃,不解地看向徐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