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只是,她很难受,真的很难受。
何天哭了,她的胸口像被压上了巨石,那石头压碎了她对爱情的希冀。
最后的最后,何天知道,她与翌阳又一次分别了。
06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你的生命中曾经出现过一个人,后来因为种种原因,离去了。可是你知道他一直未曾离去,只是隐于暗处,留给你一抹瞩望的身影。
你明明知道,追逐能找到他,可是你没有去追。因为你知道,这样的相处,或许是最好的。
何天总能听到他停留在她身后的喘息声,可一回头,城市还是那个城市,却没有他的身影。
自警察局一别后,何天就再也没有见过翌阳。
有人说,他跟着他妈妈出国了。
但何天知道,翌阳其实一直没走,只是不能出来跟她相见而已。
她偶尔在某个深夜被手机铃声惊醒,可等她激动地按下接听键,听到的却只是一抹空寂。不过何天知道,那人是翌阳。
翌阳确实没有走,只是他答应他妈妈,不再见何天。但因为太过思念,所以忍不住打了那些电话。
见不到彼此,只能在空寂的电话声中感受彼此的存在,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三年。
在这三年之中,他们经历了死别,也经历了生离。
高考之后,郝帅歌去加拿大留学了。临走前,何天去送他,告诉他,阿杜很喜欢他,只是没来得及说。
郝帅歌说:“我知道,何天,你别说了,我难受。”
何天就没说下去了。
沈明珠跟朱磊一直背着爸妈进行着异地恋,两人有争吵也有甜蜜,感情很好。
何天没有选择去外地上大学,而是报了上海当地的一所财经学校。
因为她知道,翌阳还在上海。
二十岁的何天,经历了生离死别的何天,一直不吵不闹,在这个城市继续生活着。
她时常回忆起,十七岁的自己,在十八岁的翌阳怀里微笑,旁边站着十八岁的郝帅歌、十八岁的朱磊、十八岁的沈明珠,和永远停留在十八岁的杜洁莹。
阳光照射下来,他们互相调侃着,说着笑话。
何天一直在回忆中生活,虽然大家都散了,但她并不觉得孤单,因为她知道,二十一岁的翌阳,在某个角落看着她。
让她没想到的是,许久不见的安穗居然跑过来冲她炫耀。
“何天,你见不到翌阳对吗?可我见到了,我知道他在哪里,我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他。我甚至都可以告诉你他在哪里,可是你就算去了,也看不到他。因为他会躲你。再相爱有什么用,翌阳最终还是选择了他妈妈不要你了。只要他妈妈活着一天,你们俩就不能见面。你比我还悲哀。”
何天任由安穗嘲笑着她,其实她知道翌阳在哪儿。
有时候,熬不过思念,她去找他,可是他一看到她就跑了,她怎么追也追不到。何天知道,翌阳是个听妈妈话的孩子,从小就知道。
所以,何天不再找他。
再思念,也只会偷偷地到他们学校附近逗留,却不去找他。
她只想跟他呼吸同样的空气,看同样的景色。
她去过翌阳的大学,在他们的教室里坐过,去过他们的图书馆,去过他们的食堂,去过他们的体育馆……去过翌阳应该去过的所有地方。
何天在翌阳看不到的地方,摸索着翌阳留在这城市的印记。
而翌阳也在何天看不到的地方,感受着她的存在。
二十岁的某一天,何天看了本小说,叫作《白夜行》。她只看了一部分,看到一句话,就看不下去了。
不是不好看,只是这句话触痛了她。
那句话是——只希望能手牵手在太阳下散步。
看到这句话的那一刻,何天的思念终于迸发,眼泪瞬间决堤。她也好希望能跟翌阳有一天不再你躲我藏下去。她希望有一天,他们俩能手牵手,在太阳下散步。
何天一直固执地等待着两人重聚的那一天,固执地在心里对翌阳说,翌阳,你不来,我不走。
翌阳,我会一直在原地等着你,等着你走向我,牵住我的手。
何天每天都在心里默默期待着。
可这一刻,因为这样一句话,被涌起的思念潮水吞噬的何天,终于忍不住放弃了在原地等待,她主动去找了翌阳。
何天守在他的教室外,看着他独自来上课,看着他沉默地听课,看着安穗就坐在他的身后,一直明目张胆地看着他。
何天真羡慕安穗,能看到正脸的翌阳,而不是背影。
下课了,翌阳出来了,何天混在人群中,偷偷地跟着他。
看着他吃饭,看着他打了一场一个人的台球。看着他不用手机,却对着公用电话亭发呆。
何天的嘴角扬了扬,她知道,翌阳此刻在想她。他每次打电话给她,用的都是公用电话。
翌阳走向了电话亭,想要按键却没有按,最终放下话筒,一个人蹲在路边,手捂着脸,像是在哭。
何天擦了擦脸,发现自己也在哭。
何天多想冲过去,就这么抱住纤瘦的翌阳,投入她思念了三年的怀抱,她多想亲吻他的脸颊,将他塞进自己的灵魂里。
就在何天想要不顾一切冲向翌阳时,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何天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一个陌生的号码在屏幕上跳动。
何天看了一眼手机,又看了一眼眼前即将要离开的翌阳,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然后朝翌阳跑去。
何天害怕自己一接电话,就会失去积累了那么久、刚刚终于迸发的不顾一切去拥抱翌阳的勇气。可是,就是她挂断电话的那么一小会儿,翌阳就已经大步朝马路对面走去了。
何天的手机又一次响起,何天再次挂断。
她不顾马路上熙熙攘攘的车流,拼命地朝翌阳跑去,她想大声地喊出翌阳的名字,可是,一张嘴,强忍住的思念的眼泪便汹涌而出,她一时间失了声,张大着嘴,却没发出声音,只能从嘴形看出她是在不断地念着翌阳的名字。
车流太密集,何天被阻隔在马路中间,她隔着车流看着翌阳渐渐远离的身影,终于大喊出声:“翌阳!”
何天喊着翌阳的名字,很用力地喊着。
走远的翌阳似乎听到了何天喊他的声音,他以为是幻觉,可是这幻觉又是那么真实,他停下脚步,转身往后看去。
这时,一辆公交车开过,隔断了翌阳和何天的视线。
翌阳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流和陌生的人群,苦笑了一下,心想是因为自己太想念她的声音了吗?所以才会总是这样以为她在身后呼唤着自己。
想到这儿,翌阳原本悸动的心又渐渐沉了下去,变得一片麻木死寂。既然自己还无法挣脱母亲的束缚,那么就不要再给自己希望了吧!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转身朝前快步走去。
车流过后,何天看着对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再也找不到翌阳的身影。她的眼底一片黯然。
她转过身,往回走。
走到翌阳刚刚待过的公用电话亭旁,何天终于忍不住蹲下来放声大哭。
不知道还需要多久,才能再次鼓起勇气不顾一切奔向他。
不知道还需要多久,才能再次投入他温暖的怀抱。
不知道还需要多久,才能再次和他在一起。
不过,何天知道的是,不管还需要多久,只要翌阳不来,她就不走,她会一直一直待在原地,等着他来再次牵起她的手。
07
何天的手机一直倔强地响着,可是何天因为它阻断了自己和翌阳的见面而任性地挂断了电话,然后按下了关机键。
此刻处于对翌阳的思念和对错过与翌阳见面的懊恼中的何天,完全不知道她这个无意的任性举动让她错过了什么。
何天在大街上浑浑噩噩地晃荡着,一直到深夜。
错过了回寝室的时间,何天只好去奶奶家。
让她没想到的是,她一打开门,客厅的灯竟然大亮着。她惊讶地看着大半夜没睡觉、红着眼坐在客厅里的爷爷奶奶,而沙发上的两位老人也惊讶地看着她。
“你们怎么还不睡觉?”
“你终于回来了!”
何天和她爷爷奶奶同时出声。
爷爷奶奶的问话让何天觉得有些奇怪,他们问的是“你终于回来了”,而不是“你怎么回来了”。难道他们早就知道自己要回来吗?何天关上门,转身很疑惑地看着两位老人。
还没等何天发问,奶奶就跑了过来,拍打着她,边哭边说:“天天,你怎么才回来?我们一直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也不接,最后还干脆关机了!你到底干什么去了?你知不知道家里出大事了呀?”
出大事了?何天心里一紧。想着,爷爷奶奶都好好儿地待在这儿,难道……是爸爸出事了?
何天赶紧问:“出什么大事了?我爸怎么了?”
这几年,随着何天年龄的增大,以及身边朋友的离散,她渐渐地变得懂得宽容,似乎也有些理解妈妈和爸爸之间的事情了,虽说爸爸当年背叛了婚姻,可是就像当年妈妈说的,其实他们夫妻之间早已没有了感情,那么选择离婚,各自寻找新的属于自己的幸福,实际上也是没错的。因为这种理解,何天和爸爸之间的关系也渐渐缓和,虽说不及小时候亲近,可总算没有了敌对的态度。
“你爸?”正在哭着的奶奶一愣,止住了哭声,看着何天说,“你爸那边没怎么啊!”
“我爸那边没怎么?”何天被弄得一头雾水,“你和爷爷都好好儿的,我爸那边也没出什么事,那我们家还能出什么大事啊?”
何天的声音刚落,爷爷奶奶的脸上都露出了纠结为难的神情。
一种莫名的不安忽地攫住了何天的心,她看着沙发上的两位老人,心里越来越紧张,有一个许久没有喊过的称呼呼之欲出。
“妈妈……是妈妈对吗?”何天艰涩地说出这句话。
妈妈——何天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喊过这两个字了。自从那年妈妈不告而别之后,不管何天怎么努力寻找,都丝毫没有妈妈的消息。妈妈就像一阵风一般,吹过之后就再也捕捉不到丝毫踪迹。
何天总觉得爷爷奶奶是知道她妈妈的行踪的,可是每次她向爷爷奶奶问起妈妈的情况,两位老人都讳莫如深,久而久之,何天也就不再问了。她安慰自己,没有消息也好,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相信如果妈妈有什么事,一定会来找她的。
今天,妈妈终于来找她了,是吗?
何天等待了许久,也没听到爷爷奶奶的回答,她不禁急切地再次问道:“爷爷,您赶紧告诉我啊!是不是我妈有什么消息了?”
何爷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回答道:“天天,你别激动。你好好儿地听爷爷说,你妈妈今天……不在了……”
说完这句话,何爷爷哽咽起来。
“不在了?”何天的脑袋似乎被锤子重重击打了一下,一时间有些蒙,喃喃地问道,“爷爷,你说我妈不在了?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啊?爷爷,您告诉我,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啊!”
何天睁大眼睛,盯着爷爷不停地问着。
何爷爷别过脸,不忍心看眼前何天失神的样子。他咬咬牙,还是狠心地说出了那句足以击垮何天的话:“天天,你妈死了……”
“死了?我妈死了!”何天重复着爷爷的话,然后疯了一般朝爷爷大喊道,“你胡说!你们不是一直都说不知道我妈在哪儿吗?不是一直说联系不上我妈妈吗?怎么突然就说我妈死了?我妈怎么会死了?她不想见我没关系啊,你们不想我和她见面,我不见就好了,你们干吗说我妈死了!”何天激动地喊着。
何爷爷何奶奶的心如刀割一般,他们上前抱着何天哭成一团。
何奶奶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说:“你妈当年把你交给我们,然后独自离开,是因为她生病了,是癌症。她害怕拖累你,所以就给我们打了电话,让我和你爷爷把你领了回来,她自己回了温州老家。这阵子,你妈的病情急剧恶化,其实,她能坚持这么些年,已经是奇迹了。我们一直劝她回来见你,可是她怕你伤心,一直拒绝。直到今天,她没能挺过去,走了。”
癌症……原来妈妈当年丢下她离开是这个原因,原来爷爷奶奶一直闪烁其词也是这个原因,原来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在努力地保护着她,想要给她一个美好的希望。
可是,他们不知道,何天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他们不知道,当得知真相的那一天,何天会多么痛苦。
何天捂着心口,压抑着内心的痛楚,任由眼泪流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何奶奶继续说着:“是你妈妈的朋友打电话告诉我们你妈妈走了的消息,她说你妈妈在弥留之际一直给你打电话,想最后听听你的声音,可是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一直没接电话……天天,你妈离开的时候都是握着电话的,你今天干吗去了,怎么不接电话啊?”
奶奶的话让情绪激动的何天安静了下来。她从爷爷奶奶的怀抱中离开,泪眼婆娑地看着奶奶,难以置信地问:“奶奶,你刚才说我妈今天离开之前一直在给我打电话,但是我没接?”
“是啊!你这孩子,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奶奶擦着眼泪,语气隐隐带着责备。
何天愣住了。原来她今天在追翌阳时挂断的是妈妈打来的电话,她竟然挂断了妈妈的电话。当时,对方一直倔强地重复拨打着她的电话,可是她却一次次地挂断了。
当时电话那头的妈妈该有多绝望,直到离开的那一刻,她都没能再次和女儿说上一句话,她的心里该有多难受。
何天紧紧地攥着拳头,恨不得自己此刻就死去。当时,哪怕她多抽出一秒钟,按下接听键,就可以听到妈妈的声音了,可是她一秒钟的机会都没有留给那么爱她的妈妈。
一秒钟都没有。
那么,她凭什么还想要拥有跟翌阳的一辈子?
何天不断地自责着,恨不能马上飞到妈妈的身边,告诉妈妈,她愿意用和翌阳的一辈子,来换回和妈妈说最后一句话的一秒钟。
可是,时间是世界上最残酷的东西,它永远都飞速向前,永不回头,从来不会给人一丝重来的机会。
08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翌阳的心总是焦躁不安,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在马路上的幻听引起的。那一刻,他真的以为何天就在他身后呼唤他。
可是当他回头时,却又像以往的无数次那样,根本就看不到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张脸。
今天,是朱叔叔出狱的日子。这三年,他妈妈一直在对何天的怨恨中数着日子等待着朱叔叔的归来。而翌阳,则是一直在对何天的思念中数着日子等待着朱叔叔的归来。
这三年,翌阳不止一次地想要说服妈妈原谅何天。因为原本就是朱叔叔的错,他应该接受法律的制裁,她不应该把所有的怨恨都加诸在何天的身上。
翌阳妈妈自从与朱建军在一起之后,就重新觉得人生其实是美好的。当时对何天的怨恨,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自己好不容易盼来的美好生活被何天破坏,所以她强撑着一口气,要翌阳和何天断绝往来。其实,三年过去了,她也渐渐想明白,朱建军应该为他自己做错的事情承担责任,自己既然认定了他,那就算他坐牢又怎么样?等他出来就好了!
可是,多年来形成的强势个性,使得她即便是想通了,也无法放下面子让翌阳去找何天。这三年,她看着儿子日夜在痛苦与思念中纠结,很心疼,但总也说不出让他去找何天的话。她只好在心中安慰自己说这是对儿子与何天的考验,只要等到朱建军出狱,而儿子和何天还没有放弃对对方的感情的话,她就一定不会再阻拦。
今天,朱建军回来了,而她,也是时候放下面子,放开手让儿子去追寻属于他的幸福了。
翌阳妈妈和朱建军敲响了翌阳的房门。
翌阳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外微笑着的两人,很疑惑:“妈妈,朱叔叔,你们有事吗?”
“翌阳……”翌阳妈妈刚喊出翌阳的名字,却又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朱叔叔看着满脸尴尬的翌阳妈妈,温柔地笑了,帮翌阳妈妈接了下去:“翌阳,你妈妈是想跟你说,这些年,她让你受苦了。因为她的不幸福,而让你的生活也变得不幸福。其实,说到底都怪我,要不是我当时一时糊涂,我和你妈妈早就在一起了,而你,也能和何天幸福地生活了。都是我,让你们的幸福延后了三年,希望,还不算太迟。”
“朱叔叔,你的意思是?”朱叔叔的话让翌阳瞪大了眼睛,眼里闪烁着这三年来从未有过的光亮。
翌阳妈妈看着像是瞬间被注入了强心剂而容光焕发的儿子,不禁笑了,朝翌阳点点头说:“翌阳,你朱叔叔说的话就是妈妈想说的。这些年,让你受苦了。妈妈……对不起你!如果何天还在等你,那么你就快点儿去找她吧!希望还不算太迟。”
翌阳的心里仿佛被投射进千万道的阳光,让他觉得他灰暗已久的世界瞬间灿烂无比,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忙不迭地点头说:“妈妈,朱叔叔,谢谢你们!何天在等我,一定在等我!她曾说过,我不去找她,她就不走!所以,她一定会等我的!不迟,一点儿都不迟呢!”
说着,翌阳也不管此刻已是深夜,欢喜地朝何天的学校跑去。
这三年来,他一直默默关注着何天,这条通往何天学校的路,他不知道走了多少遍,可没有一次心情像此刻这样愉悦。
他一边跑一边给何天打电话,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他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拨打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何天,他来了,这一次,他们再也不要分开了,他们终于可以再也没有任何阻拦地、幸福地在一起了。
可是,何天的手机竟然关机了。
这几年,他时常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拨打何天的电话号码,只为听听彼此安静的呼吸声,这样就觉得很安心了。他们俩早已养成了二十四小时不关机的默契,因为害怕错过对方的任何一个电话。
但是,今天何天的手机竟然关机了,这让翌阳雀跃的心隐隐地生出一点儿不安。或许是没电了,而何天睡着了不知道吧!翌阳安慰着自己,脚步却更快了。
何天的学校没有围墙,他很顺利地跑到了何天的宿舍楼下,却无法上去。他只好请深夜回寝的同学帮他去找一下何天。
宿舍楼下,翌阳仰着头紧紧盯着何天寝室的窗口。今天的月光很亮,温柔地洒在翌阳的身上,在地上拉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此刻,就连那没有灵魂的影子都充满了雀跃和甜蜜。
等了一小会儿,何天寝室的窗口探出一个人影。
“何天!”翌阳忍不住大声唤道,可他马上又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这么大声会影响到别人休息,于是,他又压低了声音,唤了声,“何天,我来了。”
然而,他没听到期待中的声音。
他听到的是一个不熟悉的女声:“何天今天没回寝室。”
说完,窗口的人影缩了回去。
翌阳满怀希望的心瞬间变得空落落的,不是何天,何天不在。
这么晚了,何天不在寝室会去哪儿呢?难道,回家了?揣测了一番,翌阳决定去何天的爷爷家看看,除了这个地方,何天还会去哪儿呢?
09
何天得知妈妈的死讯后,决定连夜赶往温州。
她一刻也不能等了,没有听到妈妈最后的声音,她不能连妈妈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她问清楚了妈妈所在的具体位置之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衣物就出门了。
出门的时候,她才想起手机一直关机,妈妈的朋友肯定也一直没能联系上自己。她赶紧开机,果然,有很多未接来电。
何天翻看着那些来电,看着那个来自妈妈的陌生的号码,心里如火烙般疼痛。
翻看到最后,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翌阳。
何天的心更痛了,她此时最不愿看到的名字就是“翌阳”,最不愿见到的人,也是翌阳。因为,她觉得她不配拥有幸福了。
然而,即便这样,一想到翌阳,她还是会心痛。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在看到手机上“翌阳”两个字后,一抬头,她竟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翌阳?”她惊讶地出声。
这一刻,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翌阳从何天学校一路跑过来,终于,在何天爷爷家楼下看到了他疯狂想念的人。他久久地看着何天,眉眼依然熟悉,却没有他想念的灿烂微笑。
不知怎么的,看着眼前无比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何天,翌阳有些紧张,他试探地说着:“是,何天,我是翌阳。我来了。”
何天不明白翌阳怎么会突然大半夜跑到她家楼下,更不明白翌阳此刻话中的意思。
此刻的她是那么害怕从翌阳口中听到任何有关思念有关他们的幸福的话。
何天一直期待着翌阳有天能对她说,我来了。她一直期待着能和翌阳幸福地一直走下去。
此刻,翌阳真真切切地站在她面前,对她说,我来了。
可是,一切都迟了。
就在下午她为了追翌阳而挂断弥留之际的妈妈的电话的那一秒,所有的一切都迟了。
翌阳似乎有话要继续说下去,何天却马上阻止了他:“翌阳,你什么也别说了,我现在有事要去车站,我走了。”
翌阳蒙了。
他一路上想了无数种何天见到他时的反应,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没有想到他三年的期盼和努力,他一路的欢喜和雀跃,换来的就是这样冷淡的一句“翌阳,你什么也别说了,我现在有事要去车站,我走了”。
翌阳觉得自己肯定漏掉了什么事情,要不然他的何天,他的那个心心念念只想和他在一起、对他说着“你不来,我不走”的何天,怎么会在好不容易等到他来了的时候,就这么轻易地对他说“我走了”呢?
可是,何天没有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在他还未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飞快地逃离了。
等到他回过神追出去的时候,何天已经坐上的士,远远地将他甩在了身后。
这到底是怎么了?
翌阳失神地看着越行越远的的士,怎么也想不明白。难道是自己丢下何天太久,这一次,何天要丢下自己了吗?
不行!不管怎样,他再也无法接受与何天的分离。
翌阳的心中隐隐有种这次不把何天追回来,就永远也见不到何天了的感觉。望着远去的车,他拔腿就跑,边跑边声嘶力竭地喊着——
“何天!何天!”
“何天,我来了!”
“何天,我妈原谅你了,不会再阻止我们了!”
“何天,你别走!”
……
何天从车后视镜中看着翌阳奋力追赶她的样子,泪水早已爬满脸颊。她多么想不管不顾地跳下车拥抱翌阳啊,她多么想对翌阳说,我终于等到了你。
然而现实却是她不得不再一次和翌阳分开。
而这一次,似乎没有重遇的可能。
因为,她不允许自己幸福了。
10
何天很久没有做梦了,处理完妈妈的后事,在从温州回上海的车上,她却难得地做了梦,梦到自己跪在一个山坡上,眼前是一片荒凉的坟地。
天色灰暗,被风夹着的细雨打在她的身上。
一个穿着白衣的中年女人站在一个墓碑前,眼眸哀伤地看着她。
沧桑自女人那白色的身影蔓延到整个天边,仿佛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
何天长久没有开口的嗓子低哑暗沉,她的眼里带着泪,瘦弱的手臂朝那女人伸展开,喊了一声“妈”。
那女人似乎也想要拥抱她,可是不知怎么的,就是触及不到她,只好远远地充满慈爱地看着她,对她说:“天天,妈妈对不起你,要先离开了。妈妈不是故意丢下你一个人的,你一定要原谅妈妈,好吗?不要为妈妈的离开伤心,妈妈这些年受病痛的折磨已经筋疲力尽了,离开对妈妈来说是一种解脱。妈妈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陪伴你长大成人,没能看到你出嫁,没能看到你幸福。所以,天天,你一定要替妈妈完成心愿,一定要过得幸福。你幸福了,妈妈在天上看着也会觉得欣慰。记住,一定要幸福!”
说完,女人的身影渐渐变淡,直至消散。
何天害怕地出声挽留,发出破碎而又尖锐的声音,大声哭喊:“妈,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幸福的,你不要走……”
然而不管她哭得多么凄惨,喊得多么声嘶力竭,整个苍凉的天地间,最后仍然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在那灰色的天幕下,匍匐跪地。
她仓皇地从梦中惊醒,视线模糊地盯着灰白的车顶,心凉凉的,痛痛的,手里是早已被泪水打湿的妈妈留给她的信,信中的话与梦中妈妈说的话一模一样。
妈妈让她要幸福。
而她,还能幸福吗?
何天想起她离开上海来温州的那天晚上,从后视镜中看到的翌阳忧伤慌乱的样子,心瞬时痛得起了褶子。
何天在温州待了一个多月,四处感受着妈妈生活过的气息。这一个多月中,她只给爷爷奶奶打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到达温州后打给爷爷的,爷爷告诉她翌阳去家里找她了,知道了她家发生的事情。
那时何天急于放下与翌阳的一切,慌乱而又急切地挂断了电话。
第二个电话,是她回去之前打给爷爷的,告诉爷爷这边的一切都已经处理好,她准备带着妈妈的遗照回家。
而这一次,爷爷对翌阳只字不提。
何天想知道翌阳的消息,却又害怕知道。矛盾的心情让她坐立难安。
翌阳虽然已经知道了她妈妈的事,这一个月却没有对何天表达他的丝毫关心与问候。
这应该是何天所希望的结果,可是为什么,她却感觉那么难受,那种无所依靠,再也没有期待与安慰的难受。
11
何天抱着妈妈的遗照,拖着轻便的行李,缓缓地从出站口走出。
外面明晃晃的阳光和站内的阴冷形成强烈的对比,何天一时间似乎有些无法适应,一手夹紧照片,一手举起来遮在眼前。
当适应了室外强烈的阳光后,她放下了手,继续往前走。
眼前却出现一个举着大大的牌子的人拦住了她的路。
她低着头侧身让开,那人却不依不饶地拦在她的眼前。
她按捺不住内心的烦闷,抬起头准备责问对方,却看到那个牌子上写着几个大大的字——何天,欢迎回家!
何天愣住了。
举牌子的人放下牌子,露出了一张苍白却带着灿烂笑容的脸。
“翌阳!”何天惊呼。
“何天,欢迎回家!”翌阳笑着说。
看着翌阳熟悉的笑脸,何天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内心是说不出的情绪,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问:“你怎么来了?”
“你要走,我只好来了!”翌阳轻轻地揉了揉何天的头发,说道。心里想着,傻瓜何天,你不知道,不是你一个人总想着,你不来,我不走。我也一样。
何天要是一直不来,翌阳也不会走。
他会一直在原地等待,等着他心爱的何天走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