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听她说得不通,不禁笑道:“怪他做什么?我又没有答应要嫁给他。”
母亲忙道:“幸而没有答应,不然信王府贸然提出,皇帝还不知要怎么想。”
母亲深知我心,我甚是欣慰:“正是如此。从此信王世子与咱们家再没有半分关系,母亲和姐姐以后可以不必提起此人。”
母亲了然道:“你放心,我懂。”
我问候了父亲,又道:“父亲昨天来了一趟掖庭属,回去可有说什么?”
母亲道:“此事说来奇怪。内宫一个管事吃醉了酒从楼上摔下来死了,竟然传你父亲进宫问话。你父亲并不认得此人。”
我心下了然,殷殷嘱咐道:“母亲回去一定对父亲说,天气冷,请他好生在家休养。”说罢紧了紧母亲的手,郑重道,“母亲和姐姐弟弟也是。此话务必带到。”
母亲一怔,也不多问,只点头应了。于是又问弟弟读书如何。母亲迟疑片刻,如实道:“夫子说你弟弟很聪明,像你。如今他还常跟着信王世子出去会些读书的才子。世子还说,来日他要出去游历,也要带着你弟弟去。”
我微微一笑:“那就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男儿志在四方。”
母亲只坐了一会儿,晚膳前便从北门出宫去了。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只觉精神不济,于是回寝室歇息。一觉醒来,听得窗外风声肆虐,窗格子忽愣愣地响。小莲儿端坐在榻上,在灯下缝着一件衣裳。榻边的炭盆燃起柔软的火苗,像一汪静谧的秋水。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76]岂不闻老子又云:“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77]这狼奔豕突的疾风,正是造物扯开了膀子拉起了风箱。如此,“忽然为人兮,何足控抟;化为异物兮,又何足患?”
我翻了个身,仰头微微一笑。化为异物兮,又何足患?
小莲儿听到异动,忙上前查看,见我醒了,便问道:“姑娘醒了,要传膳么?”说着扶我起身喝水。
我起身坐在妆台前,用白玉疏齿栉慢慢打理着发梢:“天都黑了,皇上和皇后回宫了么?”
小莲儿道:“雪下大了,皇上和皇后早就回宫了。陛下还命简公公送了一些清淡的膳食过来,简公公见姑娘睡着,就没上来。”说着接过我手中的白玉疏齿栉,喜滋滋道,“陛下对姑娘可真好。”
我正在瓷盘中摸索着一枚金镶玉环,闻言自镜中抬眼一瞥,淡淡道:“传膳吧。”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清晨启窗一望,整个皇城白茫茫一片。绿萼忙上来关窗,道:“姑娘刚刚起身,热乎的身子可经不得冷风吹。”
我低低道:“绿萼你瞧,这里白得好像景园的金沙池。皇太子和三位公主,也有一年了。”
绿萼关了窗,嗔道:“姑娘真是的,一大早上的,说这个做什么?”
一丝阳光在窗户合上的瞬间挤了进来,在我眼皮上跳了两跳。我拾起榻上的短袄披在身上:“雪停了,我也好了许多,午膳前咱们去益园赏雪去。”绿萼喜出望外,忙扶我坐在妆台前,快手快脚梳好髻,戴上那只金镶玉环。
午正时分,我正要从益园的西侧门回漱玉斋,忽见昱嫔带着几个小宫女匆匆自北而来。只见她一身浅青薄袄,整个人似冰雪化育而出的神思,清冷淡远。
我忙迎上前行礼问安。但见她神情落寞,眼皮红肿,面有泪痕,不觉关切道:“娘娘有孕,怎可穿得如此单薄?”
昱嫔道:“惯了。”说罢细细看了我两眼,道,“听闻朱大人的身子一直不好,怎么今日倒来花园里逛?”
我笑道:“贪看雪景,忍不住便来了。”
昱嫔掩口一笑:“你这里贪看雪景,若冻着了陛下可要心疼了。”
我恍若无闻,澹然问道:“娘娘从哪里来?”
昱嫔叹道:“我才送了母亲和妹妹出宫去。”
怨不得她似是哭过:“娘娘不必太过伤怀。过了新年,娘娘再将老夫人和小姐接进宫来住着便好,也不过就是皇后娘娘一句话的事。”
昱嫔稍稍宽慰,右手护在自己尚不见隆起的小腹上,淡淡一笑:“是呢。太医说太过伤怀对胎儿也不好。”她执剑的右手,坚定有力地护住自己的孩子,身周寸寸丝光都变得悠长柔韧,像一面无形的盾。
我心底一酸,不禁满心羡慕起来,虚抚着她的小腹,好奇道:“小孩子在肚子里,会动来动去的么?”
昱嫔笑道:“你还没有册封,便关心起这个了?”
我对她的说笑置若罔闻:“不。臣女只是羡慕娘娘,这孩子是娘娘的亲人。有了这个孩子,娘娘在宫里便再也不孤单了。”
昱嫔一怔,垂目一笑:“深宫之中,唯有孩子是最可靠的。倒不是盼着他争宠争位,而是只有他才是你的亲人,能长长久久地陪伴你。”
我嗯了一声:“娘娘好福气。”
昱嫔笑道:“十月怀胎很辛苦。整日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用,连剑也不教我碰一碰。真真闷死我了。最要命的是,总觉得累得很,总也睡不足似的,人也胖了好些。也不知道生下这孩子以后,我还拿不拿得动剑了。”见我怔怔地不说话,她双颊一红,“瞧我说了这一车子话,大人定是觉得乏味。”
我摇头道:“不,臣女很喜欢听。”
昱嫔见我且悲且喜,不觉奇怪:“你若嫁了,迟早也会有孩子。何必羡慕我?”
我垂头不语。昱嫔轻轻一摆手,身后的宫人退了几步。昱嫔轻声道:“莫非你,不愿意嫁给他么?”见我仍是不语,又道,“你若不愿,便直说好了,别怕。”
我抬起头,好奇道:“娘娘何出此言?”
昱嫔笑道:“你别多想,我并不是怕你成了皇妃,与我争宠。其实,当初李公公去我家下旨册封时,我若像师尊一样勇敢,就当抗旨。但是我不敢。不论剑术还是人品,我只学到了师尊的皮毛。但是,大人比我强百倍,当可以依照自己的心愿而活。”
我微微一惊:“难道娘娘不愿意嫁给陛下么?”
昱嫔悠然一笑:“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孩子都有了。也幸而有了他,余生无憾。这日子,还得打起精神好好过下去。”
仿佛是谁也在我耳边说:“只要奴婢有了孩子,余生不得恩宠,也绝无一丝怨言。”是紫菡。她如愿以偿有了孩子,却香魂远逝,也不过就是上个月的事。皇帝追封两级后,恐怕也淡忘了。施舍过哀荣,便将她从心底驱赶出去,连带一切愧疚与怜悯。
我感伤道:“娘娘所言甚是。”
昱嫔笑道:“咱们当年一道在陂泽殿选女巡,如今,理国公小姐随升平长公主在白云庵修行,我和颖嫔进宫为妃。于姑娘流放西北,封姑娘流放岭南,徐女史英年早逝。而大人日日操劳,落下这一身的病。唯有启表姐最好,她就要好好地嫁给信王世子做正妃,定能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不知怎的,听到高旸头衔时心中再无惊澜:“不错。只有启姐姐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