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素极讲究的赵氏,此时也无法多讲究——路上太挤,知府来了,鸣锣开道,兴许能行。寻常人家的车轿,是没人让路的。
卢氏怕程素素被挤坏了,将她抱起,嘱咐小青:“你拽着我裙子!”
程玄在城里有些名气,程犀是秀才,家中便在两边围出来的空地上得了个靠河堤颇近的位置。程玄师徒陪着李巽、知府,在高台上坐着。旁人没这个待遇,只好站着,抻着脖子看着。
有经验的、脑子活的,就扛着张矮凳,踩在上面看。程素素的脚下,就踩着一张。
又有□□的,摇着小旗儿,喊人偷偷下注。锣声响起,十余条长长的龙舟箭般往前冲。看热闹的仿佛自己也在船上,加油呐喊,下了注的人更是激动不已,拼命往前挤,想看清楚自己押没押中。受这氛围的感染,程素素也激动起来,跟着喊:“快、快、快!”
押了注的开始在空中挥舞手背,恨不得替自己押的队伍出一把力。不多会儿,看台上许多人便被挤散了。
程素素踩着凳子,原是与小青两个,一人踩一半,互相扶着肩膀。看到龙舟要决出胜负的时候,也是激动不已,忽然觉得不对——小青姐呢?
“你是朱福,朱家大管家,”道一打断了他,“闲话休提,我留下来,不过因你是个听差的,要你好回去交差罢了。”
朱福忙抢上来,当地一跪:“我家大官人就一句话,能不上堂,必叫府上满意。”
道一转身到一半,站住了脚,侧着脸问道:“什么意思?”
“先前的事儿,家里已经知道了……”
“此事你做不了主,我也做不了主。”道一留下一句话,进门,关门,送了这位大管家两扇门板。
进了家门,先去给赵氏问个好,免她担心打听过问。赵氏被瞒得很好,犹不知情,见他过来,也是欢喜:“道一来啦?这回能住一晚么?明天再回去。”
本地特色,端午不但过得长,还有一个项目,乃是初八这天,一定要去城隍庙里,抢个“头香”。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现在人人都这么干。程玄不管事儿,初八的事情,就得道一早些回去打点。
道一依旧冷脸,不过点头:“是。”
赵氏看他,也有几分像是李六看养子,知道他的冷脸倒有一半是被程玄不管事儿给逼出来的,是以十分宽容。与他商议:“就与大郎同住,好不好?他那里被褥都是新的。”
道一正想与程犀多说说话:“好。”
那就好,赵氏有些开心地道:“多福,去厨下吩咐饭菜。”
道一微微颔首,便去程犀的小院里看程犀的伤势了。
卢氏请来的郎中到得也快,正在给程犀看胳膊,一看便说:“这是怎么了,戳到筋了。倒没有大碍,不要用力,养些时日就好了。”
程素素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道,多亏了那剪刀扎完了人,已经不锋利了。程犀仍然有些疼,郎中说了无事,便觉得这疼也轻了几分。程素素还不放心:“有没有什么膏药?又或是什么汤药的?药油呢?”
郎中无奈地道:“什么立时见效的法子都没有,不管它,养着就好了。”
道一踏进门便听到这一句,便说:“有劳了。”
程素素听了这一声,就开始翻钱袋。赵氏持家,也会发月钱,程素素一月几百个钱,自己也没个用项,就都卢氏收着,给程犀看郎中,她将自己的家底都搬了过来。
程犀道:“不用你的。”
道一已经掏了个银角子,赠与郎中了,且说:“不敢叫师父、师娘担心。若真个无事,还请先生……”
郎中点头:“明白,明白!”
卢氏便过来给郎中引路,带他出去,以避开赵氏。程素素往程犀床边一坐,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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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一打量了一下室内,程珪警觉地抱着床柱,程素素见状,飞快地学习她二哥。程羽呆了一下,虽然不明白,但是哥哥和妹妹都这么做了,他也跑去和二哥抱一根床柱。
想也知道,道一与程犀一个不笑、一个笑,扫一眼,三个人顿时觉得头皮一麻。一、二、三,慢吞吞地放开手,排着队出去了。道一在后面提醒:“不许告诉师娘。”
三人齐齐一僵,整齐地答应:“哦。”
程犀道:“今天的是,是三郎的事,不是幺妹的事,明白了吗?朱大娘子想害的是三郎,机智打了无赖的,也是三郎,记住了吗?”
“是。”
程素素猜着原因了,让三哥顶了她的“业绩”,应该是不想她抛头露面去作证过堂,被人指指点点——剪刀扎的确实不是地方。大哥体贴,她也无意闹大,乖乖地跟着程珪走了。
三人走后,道一沉声道:“朱家管家来了,说是只要不过堂,必叫咱家满意,你看?”这事儿,他们俩商议出个结果来,告诉程玄一声,也就得了。
程犀道:“他一个管家传话,咱们应什么?”
“不错,我也这么说。”
两人商议一番,以为此事不等朱家当家人出面,他们不去理会——相府公子亲见的事情,纵他们愿意私了,也不由他们作主不是?程犀的意思:“即使朱家人亲自上门,也要向知府和那位相府公子透个消息。朱家大娘子,连着何家的事情呢。”
道一皱眉道:“总要让朱家有所忌惮才好。”
程犀欲待说什么,又止住了。道一道:“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要说忌惮……师祖……”
道一道:“可行。我来办。”
“大哥?”
“你好好养伤便好!”
两人才定下计来,当天晚上,朱大秀才便亲自登门了。令程犀与道一十分诧异的是,来的不止是朱大秀才,还有朱大娘子的亲爹,杨老先生。二人身后跟着家丁挑着担子,扁担沉甸甸的,程犀见了,便不许家丁进来,礼物也不肯收。
二人脸色都十分不好,见到道一与程犀,虽是客气,话里也透着丝焦急,对程犀拱一拱手,便说:“不知可否请出令尊一见?”
程犀请二人坐下,却不答允:“二位知道的,家父向来不问杂事,命我二人处置此事。”
翁婿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由杨老先生道:“家门不幸!”
程犀道:“老先生言重了,罹遭变故的,是舍下吧?”
朱大秀才咳嗽一声:“是我们的不是,没有看好人,叫她出去惹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