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是的。
法官:你没有这么做。
史耐德:没有。
法官:你当时的心理状态是什么?
史耐德:那一瞬间,哦,不是攻击的那一瞬间,是之前我得知“青铜时代”号再也不可能返回、飞船就是我的全部世界的那一瞬间,我就改变了。没有过程,一下子就变了,变成另外一个人,就好像——那个传说中的什么思想钢印一样。
法官:你认为有可能吗?我是说舰上存在思想钢印。
史耐德:当然不可能,我只是比喻,太空本身就是一个思想钢印……总之那一瞬间我就放弃了自我,成了集体的一部分,成了集体的一个细胞、一个零件——只有集体生存下来,自己的存在才有意义……就是这样,我说不清楚,我不指望你们理解。即使您,法官先生,亲自乘上“青铜时代”号,再向太阳系外沿着我们的航线航行几万个天文单位,甚至比那更远,你也不可能理解,因为你知道你还会回来,你的灵魂一步都没离开,还在地球上——除非飞船的后面突然间一无所有,太阳地球都消失,变成一片虚空,那时你才能理解我的那种变化。
我是加利福尼亚人,公元1967年,在我的家乡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有一个名叫罗恩·琼斯的高中教师(哦,请不要因为暂时跑题打断我,谢谢),为了让他的学生透彻地理解什么是极权、什么是纳粹,就在班上用模拟的方式建立了一个极权社会。只用了五天时间,琼斯就成功了,他的班级成了一个微型的纳粹德国,在那里,每个学生都自愿放弃了自我和自由,融入至高无上的集体,并对集体的目标充满宗教般的狂热。最后,这场以游戏开始的教学试验几乎失控。后来这件事被德国人拍成了电影,当事人还写过一本书,名叫《极权只需五天》。同样,“青铜时代”号在得知了自己永远流浪太空的命运后,也建立了这样一个集体极权社会,知道我们用了多长时间吗?
五分钟。
真的只有五分钟,那个全体会议只开了五分钟,这个极权社会的基本价值观就得到了“青铜时代”号上绝大多数人的认可。所以,当人类真正流落太空时,极权只需五分钟。
……
鲍里斯·洛文斯基,男,36岁,中校军衔,时任“青铜时代”号副舰长。
……
法官:是你率领首批小分队进入被攻击的“量子”号吗?
洛文斯基:是的。
法官:当时里面还有活着的人吗?
洛文斯基:没有。
法官:遗体情况怎么样?
洛文斯基:人都死于氢弹电磁脉冲作用于舰体产生的次声波,遗体全部完好。
法官:你们是怎么处理遗体的?
洛文斯基:像“蓝色空间”号那样,为他们建立了纪念碑。
法官:纪念碑中有遗体吗?
洛文斯基:没有,我怀疑太阳系另一端“蓝色空间”号建立的那座纪念碑中也没有。
法官:遗体去了哪里?
洛文斯基:补充舰上的食品库存。
法官:全部?
洛文斯基:全部。
法官:这件事情是怎么决定下来的?是谁首先决定把遗体作为食物的?
洛文斯基:这个……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当时感觉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我负责全舰后勤配给,指挥对遗体的贮存和分配等工作。
法官:遗体是怎样食用的?
洛文斯基:就是那样,大多数是同生态循环系统的蔬菜和肉类混在一起烹调。
法官:食用者都是哪些人?
洛文斯基:所有人,“青铜时代”号上的所有人。舰上四个餐厅里都有这种食物,肯定都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