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扬,我恐怕要失约了。”黑暗里,朱瞻基忽然轻声道。
孙清扬知道,他是指曾经答应过她,要照顾她一生一世的誓言。
她的手握紧他的,在黑暗里无声地笑道,带着凄凉,带着心酸。她说的很慢,却字字如珠落盘一样的清晰、坚定,“朱哥哥,你该知道,如果你失约了,清扬会伤心的,所以,无论如何,请你坚持下去,陪着我。不然,我会怕黑的。那样的日子,我一个人,走不了。”
她往他的怀里缩一缩,搂着他的脖颈,贴着他的脸颊。
朱瞻基轻咳了片刻,方道:“你别怪我。”
孙清扬的眼泪顺着面颊流下,“不,若你就这么走了,我会怪你、怨你一生一世。钦天监都说了,只要冲了喜,你就会好起来的,等明个,我就安排郭美人给你侍寝。”
进宫几日,郭美人应该已经熟悉了宫规,知道侍寝的要领了。
朱瞻基反握住她的手,“那些话,怎么能信?人生在世,得一知己足矣,我能得清扬,亦无撼。我累了,撑不下去了,你就让我先走吧,百年之后,我们仍然可以再聚。”
孙清扬负气道:“你如果硬要丢下我,那我就随你去。”
朱瞻基笑了起来,“怎么还像个孩子?你是个母亲,瑾英、祁镇他们都还小,你得代我照顾他们,不能任性。”
孙清扬伏在他的胸前,泪如雨下,“你明明答应过的,你明明答应过我,要走在后面的,为何要失约……”
她的手从他的眉眼划过,虽然只有月光,看不分明,但这张脸,早已刻在她的心里,他并非她见过的最英俊男子,却是她心里举世无双、独一无二之人。
他浓黑英挺的眉宇,总透着轩昂和飞扬;他紧闭的嘴唇,即使在生气的时候,也带着优雅的弧度;他从鬓角到鼻尖,从额头到下巴,甚至嘴角的一点纹路,都令她如此着迷。
尤其是那双眼睛。
深邃的眼睛,像含着星光,璀璨、幽深。又像含着雪水,冰凉,冷峻。而每每对上她,却总是笑意盈盈。
他有没有驳过她?好像没有,即使最无理的要求,他也会满足。
他总是说:“清扬,我令你失去自由,就算倾尽大明之物力,也无法补偿。”
他说自己是他的知己,他何尝不是她的,这世间,最懂她,最明白她的人,就是他。
他如果去了,黄泉路上没有她的陪伴,会不会冷?
他如果去了,余生没有他的笑容,会不会尽是冰雪?
孙清扬泣不成声。
朱瞻基抱着她,手臂微微用了一些力。这是他最心爱的女子,他们认识几乎有一生那么长了,他多想能够陪着她长长久久走下去,吟诗作画,喝酒对茶,斗蛐蛐,打双陆……他和她,犹如左右手一般的亲切、熟悉,虽然不像少年时那样心动心悸,却有着现世安稳的妥帖。
他们曾约定,到白发苍苍,也要相携相伴。
可惜,天不假年,他到底,不能陪她一生一世了。
静谧之中,只有她的哭泣声时断时续,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生怕深夜的凉风吹到她,染上半丝凉意。
只要一息尚存,他总要护她周全。
*
储秀宫的丽景轩后殿,郭爱正在沐浴,四周以层层丝缎隔开。她刚自木桶中起身,立即有宫女提着浴巾与衣物上前打理。丝缎外隐约可见躬身等待的内侍。
那是一会儿要将她带往乾清宫侍寝之人。
郭爱在铜镜前坐下,宫女上前挽起她乌墨如云的秀发,另有人捧过散发着袅袅热气与香气的琉璃小碗。
她一饮而尽。
真香啊!
香气随着她的呼吸飘散,沿着她白皙的脖颈和秀发绕过,加之沐浴后的热气,瞬间在室里氤氲,在宫灯照耀下,她被热水蒸过的粉红脸颊及水光莹然的双眸,显出几分朦胧与不真实,缥缈如同仙子。
“今晚月清风朗,美人如此清淡雅致,又是如此香郁盈人,必能盖过这宫里头的百花之美,得皇上恩宠。”为她梳头的宫女,看着她姣好的容颜赞叹道。
郭爱抬眸看了看镜中人,眉眼间掩藏了什么,张唇想说什么,却又停住,最后只幽幽叹气。
如果可以,她多想这张娇美的容颜,只为一人所有,藏在深闺人未识。
一时无语。殿外有风顺着窗框的缝隙吹了进来,丝帛飘飞,撩起她鬓边长发,略微吹散了围绕在她身周浓郁的香气。
“莫少言,你会想我吗?”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在心里问那个影子。
没有回答。她记得离开凤阳的那一日,她如此问他,他目光低垂,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久久地投向院里挂满的大红灯笼、丝带和福袋,看着身穿彩衣的宫娥与内侍穿梭来往,良久,方道了一句:“宫里头锦衣玉食,繁华似春,却独少了...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