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白梓岑觉得,面对梁延川的时候,连面带微笑都是极富罪恶感的。
三人碰头,梁延川也只是饶有兴致地停在那里,一声不吭。
曾兆约莫是看出了点什么,压低了声音问白梓岑:“小岑,你们认识?”
白梓岑这才回过身来,退了半步,微微远离了曾兆些:“这位是梁延川,市里的检察官。我住的地方最近摊上了些官司,是梁检在负责。”
曾兆大方地伸出手,略微黝黑的脸上,展露着自然的笑容:“你好,梁检。我是小岑的朋友,鄙姓曾,名兆。”
“你好,曾先生。”梁延川冷静地笑笑,“您似乎是邦盛的董事长?久仰大名。”
“也不过是做些服装生意的,久仰大名这话,不敢当不敢当。”曾兆瞥了一眼手表,盘算着时间跟白梓岑说:“小岑,我还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处理,先走一步了。”
末了,他还不忘朝梁延川点头致意:“梁检,再会。”
“嗯,再会。”梁延川淡笑着,那种笑疏远而清淡,完全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
转角的街道,白梓岑目送着曾兆一点点消失。她细微地打量着曾兆的背影,隐约觉得有些异常,只是却找不到那种异常的根源在哪里。转弯的道路稍有些坡度,他走得有些吃力,左脚明显拖沓,连带步子都是迟缓的。与此同时,白梓岑终于发觉了那种异常的根源在哪里……
曾兆的左脚,居然是跛的!
白梓岑一下子惊在当场!如果她没记错,当年她逃出山村的时候,曾兆的脚是完好无损,能蹦能跳的。记忆中,他似乎还背过她,如今他微跛的左脚,令她难以置信!
在她仍沉浸在震惊中时,梁延川冰凉的声线却蓦地插了进来,几乎冻得她遍体生寒:“怎么,故人重逢依依不舍?”
“不是的。”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向他解释,“你也知道我被拐卖过,兆哥就住在我被拐卖的那个村里,他是我在那个村子里极少数的朋友。他和我,还有小紫姐,我们三个几乎是一起长大的。”说完这些的时候,白梓岑蓦地停顿了一会儿,才有些遗憾地说道:“只是兆哥的腿……”
“走吧,我没有时间听关于别人的废话。况且,我的时间很宝贵,没时间给别人浪费。”
他话音刚落,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白梓岑只当他是在生气,便慌张地抓住了他的袖子,语气低微:“延川,你别误会,我跟兆哥……”
那个熟稔而亲切的称呼脱口而出的时候,在场的两人,都同时怔住。
白梓岑也不知道,她为何会条件反射似的叫他“延川”,大概是因为……她太害怕他生气了。印象中,他似乎就是那么一个男人,生气也不会说,苦恼也不会说,他唯一会做的,只是视若无睹地走开。她还记得,她大三那年有个同校的男孩说要追她,甚至还追到了她家楼下。那时候他们才刚刚开始同居,梁延川知道此事后,只是冷冷的,一句话也没说,之后硬是和白梓岑冷战了数个小时。直到白梓岑扯着袖子,一遍遍地解释,一遍遍地叫他“延川,延川”之后,他才终于展露了笑颜。
记忆里,他应该就是那个,只要她道歉就会心软的男人啊……至于他现在冷漠无情的模样,白梓岑想,那应该也是被狠心的她一刀刀造就出来的。
梁延川没有回头,只是干净利落地拂开了那只拽着他袖口的手臂。
“不用跟我解释,我并不在意。”
许阿姨很配合,证人供词也很快地收录好了。之后,白梓岑留在医院里陪了会儿许阿姨,而梁延川则是径直离开了。
远江市的夜晴空万里,大约是临海的缘故,显得天上的星星都特别的亮。末班的公交车已接近十点,空荡荡的车厢里,除了白梓岑也只有几名下夜班回家的工人。
协和医院距离白梓岑家很远,接近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无聊的时候,白梓岑就会抬头看看公交车上的移动电视,虽然信号不太清晰,有时还会卡断,但也勉强能打发时间。
电视里正在播放着一则民生新闻,一家人在六年前丢了女儿,近些日子依托了一家名为“宝贝回家”的民间公益组织,成功通过DNA鉴定找回了失踪的女儿。现在女儿人还在广西,即将搭乘明天的班机与失散了六年的父母团聚。主持人的讲述情真意切,听得车厢里好些人都热泪盈眶的,连白梓岑都眼泪微醺。末了,主持人还不忘真切地向大家提出建议,如果孩子丢了,一定要立即报警,并发布微博@宝贝回家@陈世渠。
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白梓岑信手接了起来:“喂……”
“是小白吗?我是李姐。”
李姐是宝贝回家公益组织在远江市一个分支的负责人,而白梓岑加入这个组织,也快有半年了。这个组织里的人,大多都是因为自身的经历才义无反顾地投入进这个组织的,有人是自己的亲生孩子被拐卖,有人是从小被拐卖至今都未找到亲人,像电视里那个女孩那样,能重新回到父母怀抱里的,都是这些人里的幸运者。白梓岑当初加入这个组织的时候,也没有其他想法,只是想让更多和她一样的人,能重新回归父母身边。
有些苦,总要经受过了才知道。白梓岑有时候也时常在想,当初要是没被拐卖,她或许就不会遇见梁延川,也不会有那么惨痛的过去。白梓岑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朵玫瑰,一辈子在父母身边成长,做一枝温室的花朵,能时常被保护着,不经受任何磨难。幸运的是,她的梦想最终实现了,她确实长成了一朵玫瑰。
只可惜——长在了荆棘里。
白梓岑不愿意别人重蹈她的覆辙,才会肝脑涂地地加入了那个民间公益组织。她还有个渺小的愿望,她希望依托这个组织,说不定能有一天,她也能找回自己的女儿。即便这个愿望的难度好比摘星,她也要试试。因此,出狱这半年,除开照顾白梓彦,白梓岑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在了这个组织里。
“李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白梓岑的目光依旧锁在移动电视的屏幕上,怎么也挪不开。
电话那端的声音淡淡地笑着:“哦,小白你最近有没有看新闻啊?有个广西的姑娘依托我们组织,找到了亲生父母,这几天要搭飞机回远江市了。组织里的人手不太够,父母双方见面的时候需要人引导。我想了想,身边的人做事都不如你细心牢靠,所以想冒昧地来问问你,明天有没有空去机场帮帮忙?”
李姐也知道,白梓岑还有个植物人哥哥要照顾,她怕她忙不过来,于是也不勉强她:“要是你要照顾你哥没空的话,不过来也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的……”
“李姐,明天几点?我第一次从家里去机场,我得预估好时间。”别人团圆,能帮上忙的,白梓岑总要帮帮。自己没得到的团圆,怀抱着嫉妒的情绪看那么两眼,也总是好的。
“明天九点整。”
“好。”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再去通知其他人。”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