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把合拢了的小阳伞横撂在膝盖上,她在不知不觉间挺直了腰板,眼角是粉红的,嘴唇是鲜红的,痛哭过后,她给自己哭出了一脸古怪的妆容,像是扫了胭脂,改头换面的重新登了场:“二哥,事到如今,我念着夫妻情分,依然不愿对他多做褒贬。只是你如今作为他手下正当红的人,记得千万不要以常理去揣度他的心思,他不是讲道理的人。你也不要想着我在他那里受了委屈,便气不过,要替我向他讨个公道来。你既是当了帮办,就把这个帮办做好,你手下既是有了队伍,就把那队伍壮大起来。自己有了力量和底气,才能活得体面,活得自在。这个道理,我原本是懂的,后来自己昏了头,把它丢在了一旁,如今吃了亏,才重新把这话又想了起来。”
张嘉田连连的点头:“我知道,我记住了。我……我听你的话。”
叶春好扭头环顾了四周,又道:“不该让你陪我出来的,我今天一时冲动,有点冒失了。”说到这里,她把阳伞重新撑了开,遮挡了自己:“二哥,我还有一句话要嘱咐你,在宇霆面前,你一定不要提我。他若是说起了我的什么事情,你不要听,也不要关心。他的眼睛很毒,无中还要生出有来,何况——”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言语是犹豫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张嘉田,却是锐利坚定:“你的前程要紧,比什么都要紧。你若是为了儿女之情冲撞了他、毁了前程,那你就不算是个好男子汉,我也还是看不起你。”
张嘉田这回没让叶春好多费口舌。叶春好哭过一场便能还阳,他这“英雄出少年”的人物,当然也要明白事理。
不但明白,还得斩钉截铁的明白,她有的心胸气概,他也一定要有。
“你放心。”他告诉叶春好:“你也记住,你能跟他过,你就过,我不管,我也不拦着;可你哪天要是跟他过不下去了,你就来找二哥。你是没娘家,可你还有我。”
叶春好眼中的泪彻底干了。对着张嘉田点了点头,但她其实并没有找他的打算。
她谁也不找。年纪轻轻的一个人,干嘛总想着找靠山?不必,不用。
雷一鸣不爱她了,她也能照样的活。她原本就曾想过终生独身,原本就曾准备过做一辈子老姑娘。如今纵是被雷一鸣抛弃了,也无非是兜了个圈子,回到了原点。
那也没什么可怕。
叶春好弃船、上岸、回家去。并不是要回了家继续哭,是要回家继续过日子去——或者说,是回家继续活着去。
张嘉田不是很了解女性,他看叶春好似乎是憋了一股子心劲,便怀疑她也许会离家出走,也学那个玛丽冯,和雷督理闹一次离婚。然而两人在临分手前又交谈了三言两语,他发现叶春好完全没那个意思。
叶春好比不得玛丽冯,没有外交世家的娘家,没有英国美国的朋友,她若是跑去向雷督理提出离婚,以雷督理现在对她的态度,所得的回答很有可能是一顿拳脚。与其如此,她索性不走玛丽冯的那条路线。雷督理许她继续做督理太太,那么她就把这个太太当下去,将来前景如何,她见机行事便是了。
况且,让她乖乖的拱手让贤,把“督理太太”的位置让给林子枫的妹妹,她也不甘心。如果雷督理看上的女人是白雪峰她二姐,她兴许还不会这么恨。
她又有心劲,又知道爱恨,腰背也挺直了,眼睛里也有光了,张嘉田看在眼中,一颗心便落回了原位。他知道叶春好是个很“稳”的性子,这样性情的女人,信得过,靠得住,得妻如此,乃是那丈夫的福气。
目送着叶春好在公园门口坐上洋车远去了,他还在掂量着这件事,心思分了阴阳两面,阳的一面,是盼着雷督理回心转意,让叶春好得几天好日子过;阴的一面,是希望雷督理和她彻底闹掰,把她休了。
把她休了,他兴许还有机会捡个剩。督理不要的女人,帮办捡着娶了,不算丢人。谁要是想嘲笑,谁就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