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倔强,慕地拉开了天际的一道口子,纷纷扬扬的雪花竟与他一同落了下来。雪舞纷飞中的他,显得那般俊美飘逸、桀骜冰冷,只是那股子冻结人心的冰冷却在触及桑玥逡巡而过的眼神时如逢春暖,渐渐化为唇角一抹醉人的浅笑。
桑玥暗自诽谤,不公平啊,一个男人一笑倾城、再笑倾国,日后得惹多少烂桃花?
莲珠福了福身子:“奴婢有事,先行告退。”说完,脚底生风,一溜烟儿地冲入了飘飘忽忽的大雪。
桑玥侧目,这才发现,遇见慕容拓的位置居然就是几次与慕容锦相遇的凉亭。一年前,初雪纷飞,她意兴阑珊,弹奏一曲《长相思》,被慕容锦听去,如今,又是初雪纷飞,站在她身旁的,是为慕容锦奔走寻那奏琴之人的慕容拓。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慕容拓走近桑玥,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不会是想我了吧?”
桑玥敛起满腹思绪,冰凉的小手已被他握入温暖而宽厚的掌心,她扬眉浅笑,抬手拂去他浓墨的剑眉上偶不经意沾染的雪花,呵气如兰:“在想你从哪儿溜进来的?”
溜进来?慕容拓俊逸的眉眼顿时蹙成一团,鼻子哼哼道:“你们定国公府我来了几百回了,还用溜?”好吧,他是翻墙进来的,光明正大地翻进来的!
他心里不悦,但当桑玥冰凉柔软的指腹摸上他的眉宇时,那种浅浅柔柔的触感立时像个熨斗将他蹙起的眉给烫平了。他翦瞳里的两粒黑宝石左右转动一圈,忽而低头,想要去吻她的唇。
桑玥单手一挡,他的唇贴住了她的葱白纤指,他哼了哼,很快,眸子里闪过一丝促狭,唇瓣轻启,将她的指尖含入口中。
一股湿软的暖意自指尖传来,直达心底,桑玥触电一般急忙抽回手,另一手握住这只有些僵直的皓皖,慕容拓嘴角一勾,双臂揽住她的纤腰,用力一拉,她已与他紧紧地贴着了。
桑玥面色微红,目光自他深情得快要将她溺死的眼眸流转至他红得几欲泣血的耳朵,唇瓣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又想耍流氓?”
一盆冷水浇下来,慕容拓的脸色又是一暗,交缠在她腰间的手却更紧了一分:“原来我在你心里一直是个流氓?”
桑玥忍住笑意,一本正经道:“不是流氓。”
慕容拓像个委屈时受到嘉奖的孩子,眼底光彩重聚,桑玥又道:“是无赖。”
“那我就无赖给你看看!”慕容拓气得鼻子冒烟,再次低头,势必要吻到这个女人求饶为止!
桑玥的头一仰,轻松避过他的突袭,他扑了个空,心有不甘,就势滑下她的脸,将头埋进了她淡雅幽香的颈窝,轻咬慢吸。
桑玥秀眉猛然一蹙,奋力推开他:“别太过分!”
慕容拓的明眸里有伤怀流转,他轻咳一声,化为若无其事,牵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我带你去看香凝皇后吧。”
“嗯?”桑玥诧异地侧目。
慕容拓浓墨的剑眉微挑,撇过脸目视前方,避开桑玥犀利得能碾碎一切谎言的眼神:“本公子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上次答应了会带你过去看她就一定要言出必行,况且,再不去就……”
桑玥偏过头,望着慕容拓完美的侧脸:“再不去就怎么?”
慕容拓清了清嗓子:“再不去,大雪封山,就很难见到她了。”
“是吗?”桑玥似是不信,“慕容拓,你怎么会对香凝皇后的事这么上心?该不会……你私底下又去见过她了吧?”
慕容拓两眼望天:“嗯,我就去问了问你上次没问完的问题。”
“她怎么说?”
“她疯疯癫癫地讲了一大通,我没听明白,大概只有你才听得懂她讲什么。”
“这样?”不过今天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事,就去一趟吧,或许,可以将荀义朗来了大周的消息告诉香凝皇后。
出了定国公府,二人就坐上了摄政王府的马车。一上马车,慕容拓就不顾桑玥的反对将紧紧地她抱入怀中,紧到双臂隐隐有些颤抖。
桑玥不解,慕容拓很反常啊,往常他虽粘人,却不会像今天这般,仿佛将她整个儿吃进去似的。她点了点他的额头:“慕容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不许撒谎!”
慕容拓凝思半响,决定直言不讳:“有,但我还不想说。”
那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冷凝,夹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压抑,就像在寒风里伫立了几天几夜一般,令桑玥觉得陌生。
这是第二次,认识一年以来,慕容拓第二次明确对她有所隐瞒。第一次是他不声不响消失了一个月,查到了一堆可能是不利于慕容耀的罪证,她想看,他怕她不信,所以不给。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呢?
“桑玥。”他掬起她的脸,深情而迷恋地望进那双幽冷如千年冰泊的眸,“桑楚沐对你好吗?”
桑玥狐疑地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我父亲当然对我好了。”
“不,我的意思是,在你看来,他对你好到底是因为疼你,还是因为你背后的大周,”他顿了顿,缓缓吐出,“姚家。”
桑玥面露惊愕,很快,淡然一笑:“你知道我娘的身份了,想必九姨娘的你也知道了吧。”
慕容拓并不接过她的话柄,继续问道:“你回答我。”
桑玥幽静深邃的眸子里暗光交错,她也不回答慕容拓的问题,而是同样捧着他的脸:“你父王知道我娘和九姨娘的事了?”
慕容拓双手贴住她的,将她柔若无骨的柔荑按在自己的面颊上:“我父王知道你娘是姚凤兰,其它的,他不知道,不过你放心,他不会拿这件事大做文章。你还没回答我,桑楚沐对你好,到底因为什么?”
桑玥吁了口气:“这个问题,你应该直接问我父亲,我又不是他,哪里知道他对我好是为什么?”
慕容拓穷追不舍:“你感觉呢?他心里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感觉,你敬爱桑楚沐吗?”
桑玥垂眸掩住苦涩的波光,她大概猜到慕容拓在忧心什么,父亲北上,立即就会与慕容锦发生殊死搏斗,杀父弑兄之仇难以避免,慕容拓外表顽劣,实则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他在意慕容锦的吧,如同在意楚婳那般。
慕容拓见她不语,心神慌了:“你不会又要拒绝我了吧?”
桑玥瞧着他那心慌意乱的样子,笑出了声,貌似她从前一次又一次地将他推开,已经令他草木皆兵了:“我父亲想利用我背后的姚家是真的,对我的好也不尽是装出来的。”
慕容拓再次将桑玥拥入怀中,闭上眼,半响,缓缓睁开,吻了吻她的额头:“桑玥。”
“嗯?”
“你……”他欲言又止,桑玥想要抬头,此刻,马车已停,他掀开锦花垂怜,鹅毛大雪肆意飞舞,天地间已是一片银装素裹。他将给自己准备的斗篷披在她的身上,系好丝带,把她的小手塞入暖手筒中,这才抱着她跳下马车,厚重的黑皮靴擦在路面的积雪上,发出“咯吱”的声响。
慕容拓一路都不曾放她下来,又让斗篷的帽子遮了她的脸,她能看见的只有慕容拓墨色锦服上的几个云纹图腾,她一边听着他苍劲有力的心跳,一边闻着他独有的男子气息和幽香,唇角不由自主地咧了一条优美的弧线。想想前世今生的年纪,她算不算老牛吃嫩草?吃的还是京城第一恶少!
大约一刻钟后,桑玥闻到清雅的竹香,推测出他们进入了一片竹林,尔后她身子一轻,眼前一暗,赫然落地丈余。
慕容拓将她放下,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架子上的火把,桑玥这才看清他们身处一个狭长的地道当中。为了见香凝皇后,慕容拓居然想了这么个劳民伤财的法子!从山脚一直挖到半山腰,这得耗费多少人力财力?且为了避免坍塌,地洞里都用石头砌成了严密的壁,乍一看去,犹如一条天然的隧道。
这两个月,他就是在忙这个?不是被灵慧困在了阵法中?他为什么要撒谎?
挖地道不难,难的是在那些大周死士的脚底下动土。光是香凝皇后卧房下面的百米长地道就挖了整整二十天,由武功极高的暗卫来执行,每隔两个呼吸才敢缓慢轻柔地剜一铲子,尤其只最后五米,暗卫的功夫已不足以隐匿气息,加上为了避免锐利的铁器与土里的石块发出铿锵之响,慕容拓亲自上阵,徒手刨了五米的地道,即便有着雄厚的内力,也难以避免指腹的肉被泥土和碎石搅烂的噩运,当刨完的时候,十根手指头已见森森白骨,那种惨状,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其实挖地道只用了一个月,慕容拓休养生机用了一个月,对桑玥却谎称被困在了灵慧大师的阵法中。
只是这些事,或许桑玥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屋内,青铜雕花小鼎熏着浅浅馥雅的海棠和梨花香,冷香凝坐在红木椅上,单手托腮,食指点着扶手,敲出“嗒嗒”的悦耳之音。
她上穿一件斜领的白色银丝碎花短袄,领口别着几粒淡黄色的蝴蝶扣,远远望去,犹如冬季焕春,粉蝶萦绕瑞雪飘,美得令人叹为观止。她下穿一条碧蓝色曳地裙,腰间坠了梨花络子,她时不时用那只闲着的手拨弄一下,那络子就像一块璞玉跌入的幽静的海洋,荡起层层涟漪。
她秀美绝伦的娇艳上写满了憧憬,朱红色的唇一张一合:“七百九,七百九十一……七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一千。思焉,我都数到一千了,恬儿怎么还不来?”
思焉递过一块精致爽口的糖枣糕,宽慰道:“慕容公子说了是今天,想必会来的,现在时辰早着呢,娘娘急什么?”
冷香凝不知想到了什么,黛眉一蹙:“她长得真难看!”
思焉的一句话哽在喉头,差点背过气去:“咳咳!娘娘,哪有人这么说自己女儿的?”
谁能跟你比?便是当年的南越第一美人楚婳站在你面前,不也立即黯然失色?
冷香凝嘟了嘟唇,美眸一亮:“慕容拓长得蛮好看。”
思焉嘴角一抽,娘娘不会又犯病了吧?
当桑玥和慕容拓从地道出现在冷香凝的耳房时,正好听到她说慕容拓长得蛮好看,二人互视一眼,桑玥凝眸,坏坏一笑,慕容拓瞪大清澈无瑕的眸子,拼命摇头。
“谁?”思焉听到动静,赶紧拔出腰间的软剑,将冷香凝挡在身后。这是多年来训练出的特质,尽管她明白能从地道中出来的只可能是慕容拓等人,潜意识里却要对一切突兀的东西充满敌意。
慕容拓和桑玥缓步走进二人的视线,冷香凝惊喜一笑,起身将人儿抱入了怀中。
桑玥的手一紧,疑惑无匹地盯着冷香凝的异常举动,因为冷香凝抱地不是她,而是慕容拓!
好吧,冷香凝神志不清,又怎会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桑玥微微一笑:“香凝皇后,你还记得我们?”
冷香凝死死地抱住慕容拓,俏脸贴着他的胸膛蹭了蹭,无比欣慰道:“我记得慕容拓,也记得你。”
桑玥瞧着二人的亲昵举止,心底莫名地涌起一股酸涩,她优雅从容地笑着,探出手要将冷香凝和慕容拓分开,谁料,还没碰到,冷香凝就炸毛了:“你走开!离我的拓拓远一点!”
拓拓?慕容拓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一把掀开冷香凝,可不过眨眼间,冷香凝又扑了过来抱着他。
桑玥按耐住心底越翻滚越酸涩的感觉,一时间脑海中闪过千百种思绪,她敏锐地抓住了最荒唐的一个。她淡淡一笑,掸了掸裙摆,在一旁的绣凳上坐好,对思焉若无其事道:“麻烦思焉姑姑倒杯热茶,端来几碟糕点,我好整以暇地欣赏欣赏大周香凝皇后的演技究竟高超到什么地步?能否以假乱真?”
“我喜欢拓拓。”冷香凝嘴硬道。
桑玥饶有兴致地勾起唇角:“继续,抱着怎么够?得亲亲。”
穿帮了?冷香凝杏眼圆瞪,无辜得像个天真孩童。她后退一步,踹了慕容拓一脚,冷哼道:“都怪你!不好好配合!”
慕容拓撇过脸,两眼望天,怎么配合?当着桑玥的面抱别的女人?就算是桑玥的……也不行!
冷香凝接连瞪了慕容拓好几眼,似要将这个不争气的人撕碎一般。慕容拓不理她,兀自坐下,冷香凝自讨没趣,急忙转身凑近桑玥,脸上已换了一副讨好的乖巧的笑:“恬儿。”
桑玥和颜悦色地纠正她:“娘娘,我是桑玥,难道我跟恬郡主长得很像吗?”
冷香凝摇头:“不像,她长得比你好看多了。”
好吧,这是事实。桑玥转头看向思焉:“香凝皇后一直都这样?”
思焉如实答道:“娘娘十四年前误食了失魂草,忘记了许多事,整个人就像个十岁的孩子,但她一天也没有停止对女儿的思念,所以桑小姐莫怪,娘娘只是太思念女儿了。”
思焉这话模棱两可,桑玥并未多想,只以为冷香凝过于思念恬郡主所以将她错认,她又道:“香凝皇后记得姚凤兰和荀义朗吗?”
“记得,记得,我记得,”冷香凝绕到桑玥和思焉的中间,挡了桑玥的视线,委屈得眼泪直冒,“你问我吧,我都知道的,你别跟思焉说话,你跟我说说话。”
桑玥摸了摸光洁优美的下颚,笑得意味深长:“娘娘当真什么都知道?”
“嗯。”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冷香凝像个耍宝的孩童:“一定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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