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说一个人

风流倜傥中和自己反目成仇，我也照样不言不语。这是我对他的默契，这也是我对他平时成我之美的报答。当然，更得重要的是，我承认，除了和狐朋狗友三杯两蛊淡酒之后，我已经不会吹了，我已经不会说了。

    沉默和佝偻，是大多数男人最终的形象。

    不知是岁月使我无言，还是沉思使我静默，反正，在自己的沉默中，我看到一种岁月的沧桑。这时候，同那雄辩滔滔的形象，就像一面男人们用三角裤做的胜利的旗帜在我心中高高飘扬。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崇高的男人形象，就是这样一个快乐的精灵，有一天他居然千里迢迢赶到我家，二话不说，一个劲地叫拿酒来拿酒来。多年形成的默契，我也二话没问，只是一个劲地傻乎乎地陪他喝酒。我知道，这家伙今天一定是心里有事了，一会儿准说。果然，酒过三巡，他就大叫：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再和他干一杯，他就唱：我把自己倒进了酒杯他见我没有搭理，就只好不打自招了，他叹了口气说：和那女孩没戏了。我知道那个女孩是指小燕子。我觉得我没必要多说，因为在我的印象里，他有一个最大的优点：不喜欢对别人评头论足，尤其是在背后。所以，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一般都不去议论别人的是非。所以，这一次，虽然我看得出他很希望我说两句，而且最好是说两句她的坏话，可是我却什么都没说，我只是劝酒：还是喝酒，喝酒。

    不过说句实话，要说还是挺有东西可说的。在我们局外人看来，同和小燕子在一起是不适合的。用同的话来说是：我就喜欢轻浮的女孩子。小燕子就是他要找的那种轻浮的女孩子。当然，我知道，同这里说的“轻浮’’不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裤带子很松的那种轻浮，而是活泼、阳光、先锋、会玩会享受、玩世不恭、无所谓的意思。因为同也是这样“轻浮”的人。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去度假，去露营，去社会考查，甚至去体验生活都是一对好搭档，都能创造出许许多多的罗漫蒂克，但他们就是不能在一起生活过日子，他们就是不能来真格的。但局内人的同却不明白这一点。

    开始，同还是那么玩世不恭，那么轻轻松松，该出手时就出手，该回家时就回家，玩泡拍拖，两个人很有点棋逢对手，大玩青春太极的味道。

    那真的叫玩，叫享受，叫青春，叫可乐。

    但这可乐，是要心境、年轻当然还要那时间和金钱做底子的。可是后来，我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了，同开始来真格了，开始走火入魔了。他们两个开始避开大家，开始从公众场合退出。这样平静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又开始浮出水面。我们知道，静默往往酝酿着大的动作。果然，这一浮现，同就开始不断地制造乡村级的轰动。从不拿笔，对写信深恶痛绝的同开始拿起笔疯狂地写信。而且在写每一封信之前必先净手焚香濑口，而且采用古代的传递方式――人工送信。他写好一封，就跑到门口随便叫一个人送去，工钱是大团结一张。这第一天，他写了十一封，意在一心一意；第二天写九封，意指天长日久；据说，这两天里被同差去送信的，有幼儿园的小朋友，有儿孙满堂的老人家，但更多的是花季少女，雨季少男。这二十封热情洋溢的情书，据说至少有十五封被送信的人或背诵或复印。当然，事后有专家分析，这是同制造轰动效果的计划的一部分。总之，一时之间，整个怀溪传诵的是同一心一意、天长日久的故事和情书的内容。第三天同写了两封，可能是想和小燕子比翼双飞。这一次，是同亲自送的。平时就是两三步路也要坐三轮车的同，这次却破例光着脚丫前往，美其名曰“用脚心丈量爱情的距离”

    燕子真是不简单的女孩子，我的朋友同这几乎使每一个怀溪人都感动的要笑出来的壮举，她却能心静如水，傲然不动。面对着小燕子的冷，和大多数男人没有二致的同，就觉得她美如洱海天池，艳若寒塘月影。被婉言相劝别“这样”的同站在她家小溪边的堤坝上潜然泪下：得女如此，今生何求！没办法，同开始发动鲜花攻势。他在三天之间每一天把怀溪所有的鲜花店的鲜花全部买光，甚至连送到坟山去的菊花也不放过。这三天之间，好像怀溪所的鲜花店都搬到小燕子家去了。用现在流行的称呼，她家应该叫是“鲜花总汇”、“鲜花大世界”好多过路人还以为她家在搞什么开业庆典，都说好大气派，后来听说不是搞什么开业典礼，而是有人要搞这家人的女儿，都说好大的浪费，这么多花拿去喂兔子，可以省一天的兔食，而且母兔吃了保准奶水充足，细皮嫩肉。哎，真是浪费金钱。当然，这话要是让同听见，是会很不屑的。要知道，在爱情面前，钱是臭的，是绿的，是薄的，是硬的。为了爱情，砸锅卖可乐罐也在所不惜。当然，钱也是个要想到的因素。怀溪人摸出同的心思，第四天，有一家鲜花店居然去进了一小车的鲜花。本来要送一个星期鲜花的同，结果只好送了三天。这一次，小燕子似乎是被感动了，大家这么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因为这之后，我的朋友同就暂时在怀溪消失了，好像一个人得了真宝偷偷地躲到一个地方去叫芝麻开门一样。后来，我陆陆续续听到些关于他们的情感故事，大家轻描淡写：两个孩子，一场游戏。

    现在同碰了壁，带着悟来了，我真想告诉他，小燕子这种女孩子，不是属于哪个人的，至少现在不是。现在她只会属于青春，属于阳光，属于所有向她献花，能给她带来快乐的男人。有一天，她也许会令人生气，令人惋惜地属于某一个平平庸庸的男人，但我们等不到那一天。正当我犹犹豫豫，不知到底应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把酒杯一放，说：不喝了，没事了，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才遇一二，实在情理之中。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连屁股也没拍一下，走了，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英雄气概。

    同他走了，快乐又那么浓郁那么深情地围着他。那烦恼，那痛苦似乎就那么在他的日子里经过一下，就烟消云散了。他像一块透明的玻璃，愁云只能在他身上呵一层薄雾就被初阳蒸融了。他袭着一身快乐走了，留下我在感叹。我想，快乐一定是一种基因，是一种属于个人本质的东西。一个拥有快乐基因的人，别人是无法剥夺他要快乐的。即使他走了，烂了，在他的头发里，牙齿里，也都是快乐。

    后来，我听说，同和小燕子成了那种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他们又经常快乐地在玩，笑，吃。我不知道同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现在的情况，也许，我是那种太正经的人，太不快乐的人，他怕我会去找他的快乐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