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

;沉默。我看了一眼周心敏。平时这女子长得挺漂亮的，英语老师龙sir还说她是校花，我也暗地里很喜欢她。现在却面目可憎，恶意跟我抬杠子。难道她不晓得我喜欢飞鸟吗？我

    “4元5。”周心敏给到4元5了。我气极！既然你要买，让你好了。好男不跟女斗。死女子！

    “4元5第一次第二次‘啪’！”

    嗡我的头脑一阵轰响！

    “红楼梦？”

    一听到红楼梦三个字，我精神一振。这不是周心敏的最爱么？哼！给我作对，有你好受的！看我咋个整你！

    “5元。”周心敏出口不凡，好像志在必得。

    “7块。”我抬价。

    “8元。”

    “10块。”我抬，我抬，我抬。

    “12！”周心敏不甘示弱。

    “15！”我红眼了。

    沉静，无边的静。

    周心敏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她那白而好看的脸红得像一朵桃花。

    “15啦，还有没有人应招？这本书归李华了。”

    解了心头之恨，我得意之极。周心敏气得要哭。船头儿在一旁偷乐。

    “三国演义啦，定价32元，哪个举牌？”

    “5元。”刘维出牌。

    “10元。”

    “12。”

    “15！”

    “20，我给20元。”说话的是拍卖师。我们都一阵好笑，天下还没有哪个拍卖师自拍自买的。

    葱头儿是三国专家，对三国研究颇深。他出20元的高价是志在必夺。果然，没有人敢哼声。

    “现在拍卖的是英雄传奇水浒传，上下两本，37元”

    “10块。”最爱唱“该出手时就出手”的卓清发言。

    “15元。”阳健也喜欢水浒。

    “20！”刘维也加入了。

    “25。”卓清毫不手软。

    “30！”是刘维的声音。

    老大坐不住了，站了起来，说：“刘维，有脾气！”

    寂静。大战前令人窒息的静。

    “30啦，谁还敢出手？”葱头儿还在煽动。

    “我给35！”阳健打破了沉默。

    “37！”

    刘维把价给到定价了。我们的手心都开始冒汗。这几个人小公鸡似的，都像吃了炸药，脖子上的羽毛全部竖起，像是要斗个你死我活。

    “38！”阳健一咬牙，发狠地说。

    沉静，无边的沉静。

    “40。”卓清的报价分贝不高，却石破天惊。我们的头上都开始冒烟。

    “瓜娃子，还不如去买本新的。”有杂音从地底下传来。

    “卓清是不是发神经了。”

    “卓清，莫后悔哦！”老大的声音像是幸灾乐祸。

    “40啦，水浒拍到了奇高价，40！40第一次成交！”

    教室里突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班主任激动得跳了起来，翘起大拇高吼一声：“卓清，好小子！有种！”

    黄小刘莎林琪等一帮娱乐记者蜂涌而至，把大手笔的卓清围得水泄不通。教室里差点就乱套了。

    “观众朋友们，我是新新新闻记者琪儿，在北京为您现场直播兴德拍卖大战。请问卓先生，您为什么要以高价买断水浒？”林琪把作业本卷成的麦克风递给卓清。

    “不为什么。喜欢。”

    “您不后悔？”

    “只要我喜欢，我就不计代价，绝不后悔。”

    “说得好！”老大带头拍掌，教室里掌声一片。

    下课了，拍卖还有点尾声。教室外面围满了看热闹的观众。

    开始我还觉得像是在做游戏，拍着拍着就当真了。over，我把记录单给老大，老大冲着我鬼眉鬼眼一笑，拿着单子走上讲台，宣布：

    “babies，我们的名著拍卖会取得圆满成功！”老大捏紧拳头，对着空气打了出去“下课之后要做的，就是准备好rmb，到班长玉聪和学习委员李华他们那儿去交割。”

    钱很快收集了起来。天啦，这些破书居然卖了236元！老大太鬼了，简直是经济学家！

    4

    我拿着我花了半周生活费得来的红楼梦，心里突然失落起来。我看过这本书。我不喜欢里面的脂粉哭啼和难懂的语言，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成为名著，是看不懂就好看吗？可是老大说，少年读红楼，读的是一本情书，中年读红楼，读的是一部小说，老年读红楼，读的是一部历史。怎么，我就一点也看不出来？老实说，我是为了讨好老大才去读红楼的，而且只是草草地读了半本，哪有泰戈尔飞鸟的歌声好听，你听吧，我随口就可以原汁原味地唱出好多——

    tiny grass， your steps are small， but you possess the earth under your tread。（小草呀，你的脚步虽小，但是你拥有你脚下的土地。）

    let life be beautiful like summer flowers and death like autumn leaves。

    （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how far are you from me， o fruit？

    i am hidden in your heart， o flower。

    （“你离我有多远呢，果实呀？”

    “我藏在你心里呢，花呀。”）

    多美的诗句啊，仿佛天籁之音，叫我如何不喜欢？可惜啊，落入了不喜欢诗的周心敏手中。

    我为我的冲动后悔起来。人家周心敏是那么喜欢红楼，我何必跟人家争呢？弄得两败俱伤。还是泰戈尔说得好啊，let him only see the thorns who has eyes to see the rose。（让睁眼看着玫瑰花的人也看看它的刺。）我平时只看到了周心敏如花，温声细语，芳香四溢，今天我看到了她的刺，她的脾气。好，领教了。我无精打彩地翻开红楼，一行俊逸的钢笔字跳入眼睛，是老大的赠言：

    当你失落的时候，请记住下面的箴言——

    如果你因为失去了太阳而流泪，那么你也将失去星星。

    碧文华/apr。21，2003

    这也是泰戈尔的诗句，我在心里念道：“if you shed tears when you miss the sun， you also miss the stars。如果你因为失去了太阳而流泪，那么你也将失去星星。你也将失去星星you also miss the stars。”船长就这么神，仿佛是专为我写的。

    说起泰戈尔，我还真得感谢船长。我上初一的时候，他就推荐我看这中英文对照的飞鸟集，说这里面的英语浅显，适合双语学习。我先是看翻译过来的中文，觉得写得很美，耳目一新，也试着对照看英文，一看，觉得好多单词都认识，也仿佛能看懂。我这点英语水平居然能看懂外国大作家的原著，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着迷地喜欢，一有空就拿出来看，下课10分钟也看一两首。不久，好多精美的诗句我都背到了，甚至连原文都背得出来——真是神了。我觉得我并没有刻意花时间去背，不知不觉就记住了，不自觉的时候还能脱口而出。龙老师也多次表扬我，说学英语就要向李华学习，学得轻松，学得自然。我得承认，我的英语之所以学得牛，船长功不可磨啊！

    哎，我轻叹了一口气，回到现实。

    我拿出钢笔，在这本书扉页的最下面，写上了我的名字，李华，表示这本书的主人就是我了。

    吃过晚饭之后，我无心到操场上去打球，漫无目的地走进了教室。离上晚课还有一段时间，教室里空无一人。我坐在座位上，心里乱乱的，老是红楼梦——周心敏——红楼梦——周心敏地闪现，搅得我心神不宁。我想了想晚上的课，语文，船长的。我拿出语文书，翻开，想看看该上什么，哪有心思？

    红楼梦——周心敏——红楼梦——周心敏

    周心敏不是喜欢红楼吗？红楼的主人不该是我，周心敏才是。对了，要毕业了，就送给她吧，何必折磨自己？

    我拿出红楼，幸好我的名字上面还有空白，可以写几句话。写什么？我不知道写什么。平时才华横溢的我，也有笔枯墨尽的时候。想来想去，写了八个字：

    红楼如梦，花开有时。

    看了看，又加了一句：毕业留念。等找个机会，送给她。

    正在想，周心敏和黄小她们几个就进了教室，说说笑笑的。

    刘莎说：“李华，把你的红楼梦借给我看几天。”

    我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回答，周心敏就开口了：“给我，我用飞鸟交换。”

    说完，跑到座位上，从抽屉里拿出飞鸟，递给我。

    我心里有鬼，脸烫得慌，幸亏还没有开灯，教室里光线不足，她们看不出来，要不我真是死定了。

    接过飞鸟，递上红楼。黄小取笑我：“莎莎，我就说李华不会把书借给你蛮，嘿嘿，人家只借给敏儿。”

    “小小你要坏哈，打你。”周心敏打了黄小一下，被撵出了教室。

    我打开用淡淡香纸包过的飞鸟集，一行字如花般开在扉页上——

    飞鸟啊，飞到你最爱的枝头上去吧。

    ——毕业留念

    z

    笨蛋。我骂自己。

    5

    晚辅导课开始了，老大走进教室，笑盈盈地问我和葱头儿。

    “钱收齐了吗？”

    “收齐了。”

    “那就好。我们上课。”

    课上了些什么，我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晚辅导课快要结束的时候，老大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在口袋里乱摸，摸出了一个信封来。

    “同学们，我们今天搞的拍卖活动，校长开始说要来看看，哪知他昨天就去了成都参加一个教育论坛。临行前，他留给我们一封信，说搞完之后就给大家看，我差点给忘记了。喏，就在这里。谁来念念？”

    “我来！”

    “我来！”

    大家都在举手。

    “那就请李华来念吧。”

    老大就是这样，一个字，懒。能让学生做的，他自己绝不做。

    我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字条——

    “亲爱的孩子们，你们的这次活动很有意义。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取得成功，祝贺你们。

    “我的贺信在里面，拿出来看看吧。——啊，对不起，如果万一不成功，就不用看了。”

    “我们的活动成功吗？”船长大声问。

    “成功！”大家异口同声答。

    信封里面还有一个信封。不知道这校长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抽出来，拆开，念：

    “亲爱的同学们，再次祝贺你们的综合实践课圆满成功！

    “为着自己的目标，不论困难多大，竞争多强，只要我们愿意，只要我们坚持，目标都是能够实现的——你们的行动，无比正确地证明了这一点。所有立于浪尖之上的弄潮儿，都尝到了成功的喜悦。祝贺你们！

    “你们的班主任碧老师说，要把书送给最爱书的人，我很赞赏。通过拍卖，现在，每本书都找到了它最好的归宿。祝贺你们，亲爱的孩子们！

    “现在，我要把我的想法告诉你们，这是我和碧老师共同的意思。我们的想法是，让所有最爱书的人，都得到鼓励——我们的意思是：（见信纸的背面）”

    这校长的麻烦还真不少！

    我把信纸翻了过来。我的手开始发抖。我的眼睛潮湿起来。我不知道该怎样念出这一行文字。

    “李华，念，念嘛！”同学们迫不及待地催。

    “不能念。念出来你们要哭。”我小声说。

    “念！不怕！”大家期待着。船长的眼里更是放出慈爱的光芒。

    我憋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大声念出——

    “同学们买书的钱，如数退还。”

    2006-1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