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志,绝对是真心表扬。我说朱书记不错,有能力有干劲,盖行政楼没向上边伸手要一分钱,完全自力更生,还没把自己造出问题来,太不容易了,是个难得的好领导,值得干部们学习,各单位以后在这个问题上,向他看齐吧。
我大放厥词的过程中,坐在身边的朱高志书记倒是很见涵养,一直面含微笑,没有任何不豫,间或频频蜃,看上去颇受启发的样子。最后几句表扬更让他兴奋其名,非常高兴地抓过面前的话筒应和,连连说了好些感谢组织信任,感谢领导重视之类没营养的话,一张胖脸上愈发透出天真烂漫的快乐来。
呃,说实话,直到县长王玉兵跑我这骂娘之前,都没谁跟我提到北川新建党委楼资金来源问题,我也没去留意又不是私人房子,谁还会偷钱抢钱来盖不成?至于是不是挪用了什么专款谁要找死,先也不由我管埋,纪委检察院审计局干什么的?就盯这个的。
所以现在,就有点莫名其妙了。听王县长的叫骂,县委的楼县委盖,他本来也不想插手此事,但是这楼盖完再带个附属工程,账上白相来的三千万远远不够,最后翻了个番还有余,造价直达七千万,财政上吃不消,王县长就坐不住了。
问题还在于,如果朱高志继续在北川当着县委书记,王玉兵也不会跳出来闹腾,谁欠债谁还钱,讨账的一把给他支应去县委,他也不会多事。但是现在,两会了,换届了,眼看书记要升副市长了王县长傻了帽,急了。
“你朱书记这一个月全呆在省里,不见人影,嘛事不理,如果不是巡视组下来,还不会回吧?”王县长继续发难“人家讨钱的找你不上,全赖政府门口了,你说,要我拿什么去还他们?”然后他的手又指上了“我没办法,就得在这里堵上你,当着沈书记的面,要个说法!”
争了大半天,朱高志倒是平静下来,他把身子靠进沙发里,面对搭档挥舞的手指,无所谓地笑笑,然后转脸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我沉吟片刻,把这个貌似复杂的关系推敲演算一遍“嗯,你先坐下,有话慢慢说,别激动。”我说“王县长,我认为这中间有个关键性的问题,就是资金监管,首先可以肯定,你的工作没有做到位。”
“是的是的沈书记。”王玉兵长叹一气,很直接地承认“我这人没能力,当了三年的空头县令,财政这块从来就插不进手去,做县长的管不住钱,实在是有亏职守啊。”
“再说这个三千万不是我争取来的,我也没有发言权。”他说。“如果不是拨到教育局的账上,怎么花出去的,我根本就不知道!”
我看着意味萧索的县长大人,同情地笑了笑,我理解他,说真的。
朱高志这位牛人老板在北川连续干了几届,从县长干到书记,上上下下早就铁板一块,在这片地里那叫一手遮天。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财政这个重大关节,那是一定会死死抓在手上,任谁来搭班子,都让他水泼不进,针扎不入这倒不能怪王县长没能力,不是他的码头,他也就能停船靠个岸,寄人篱下,不混吃等死还想怎么着?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啊!不过我倒是佩服他的心气,在人家手下苟延残喘了三年时间,如今说话声音还能有这么大,已经非常罕见了。
“老朱。”我转脸问朱高志“这个事情,你看我怎么说好呢?应不应该过问一下?”
朱高志两手一摊,非常无奈的样子“不好意思啊领导,你头回下北川,就看咱出洋相,还打搅到你休息,实在对不住。”他好象已经忘记是我召唤大家来的这里,连声道歉“既然王县长一定要跟我过不去,沈书记,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处理吧,打死无怨”
“那好。”我也不多废话“你们财政局长是哪位?在这里吗?”我发了一问。
是的,这是个关键性人物,要搞清问题,落实责任,他必须到场。
“没来我通知他。”老朱毫不犹豫地接言,然后他一个手下开始拨打电话,王县长一脸郁闷地望着他们,也不说话。
三分钟后,可爱的北川财长仓皇遁至,出现在我们面前,带着一身的烂泥水渍,就象从火星飞到了地球。
朱高志吓了一大跳“吴江,你他妈搞什么?嗯?做贼了?”
“外面刚刚下雨,不小心摔了一跤。”吴财长一脸窘迫地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沈书记朱书记。”他说着话,眼睛盯着我看,手很不自在地往身上擦试,有点手足无措的意思。瞧上去财长非常年青,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戴着个小眼镜,除了气质稍嫌狼狈之外,其余部分倒也可以用斯文儒雅来形容。美中不足的地方还在于他现在浑身泥水,形象跟这个豪华气派的空中客厅不太兼容。
“那个那个小张,拿条毛巾,给吴局擦一擦,象什么话,路都不会走,跟小孩子一样。”老朱皱着眉头吩咐边上的服务员,他的语气完全是家长式的。“财政局长吴江。”然后老朱转脸向我介绍“呃,之前咱们团委书记小高沈书记有印象吧?就是她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