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完全没心欣赏四周的风景,正确地说,是他们三人都没这个心情,他们只是越来越沉默,任紧窒的氛围将他们包围。
十来天后,左雾雾终于能看到冕城的一角。远远地看去,夕阳照在灰白的城墙上,有着难以言喻的庄严与肃穆。
快到了!就算铁燹没说,但从他眼中复杂的神色便知道,冕城近在眼前。
铁燹拉住马,从夕阳余晖中欣赏这座遗世独立的王城,安详宁静地矗立在海与山之间,心里百味杂陈。
快乐、甜蜜,温馨、愤怒、震惊、仇恨,无一不是从这座生他养他的城里发生,曾经,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但是——
原来人生的轮回并一定发生在生前死后,原来,今世的仇也可以在今生报了。
皇兄,你好吗?铁燹冷冷地在心里问。水莲,你也好吗?
往日的仇恨又袭上心头,像被风吹进心里一般,他的心膨胀壮大,被昔日那些不堪的记忆充塞着,让他的神情又冷了几分。
左雾雾转过头,望着铁燹呆掉了。她以前就觉得他有一种别人所没有的气质,是沈稳狂猛以外的某样特质,现在她终于明了那是什么。
他,铁燹,深沈神勇高贵的皇子,正欣赏着自己的王城,强悍的气势与优雅的气质混在一起,让她无法忽视的同时,只能紧紧地盯着他,追随着他。
“皇子?”
铁燹扬起马鞭“我们走吧!向冕城出发!”他大喊着,傲然的神情俨然君临天下。
他要找回属于自己的领地,他终于要找回了。可是,为什么她的心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那种不愉快并非是因为他可能要离开自己,而且觉得,他好像在欺骗着自己,却始终不肯承认。
他们策马奔向冕城,还没到达,就听到前面一阵阵整齐有序的马蹄声,左雾雾还来不及开口问,上百匹马突然出现在眼前,并在他们前面整齐地排列在路的两侧。
左雾雾傻了眼,他们是不是被包围了?还是怎地?
“恭迎皇子回来!”声势浩荡,一波波地在山间回响。
铁燹却冷着脸“好久没见啊!都尔将军,想不到我们还会再见面。”他大笑三声,却冷冽如寒风,没有丝毫的笑意。
几乎所有人都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但,只是几乎。都尔处变不惊地道:“都尔恭迎皇子回来,请跟我们走。”说完,他率先策马在前头领路。
铁燹冷冷地一哼,没有再说什么。
一个时辰左右,他们进入了冕城,入夜的冕城非常安静,似乎没人知道他们的陛下已经死掉,当然也不会知道即将统治他们的二皇子正又一次踏入这片土地。
不一会,他们一行人终于来到王宫。王宫里也跟外面一样安静,只有在过了午陵殿后才有些人气,是除了太监宫女之外的人气。
“皇子还记得这里吧?”都尔说,指了指顶头的区额。“皇子依旧住这里吧!我已派人整理好了。”
左雾雾抬头一望——“清阳殿”看样子,这里应该是铁燹以前所住的地方。
“谢了,但我想住“颐阳殿””铁燹没什么表情地拒绝都尔的好意。
都尔想了一会“虽然那里是你母亲曾经住的地方,但那毕竟是后宫嫔妃的住处,你在那里不太好吧?”
“不然“熙和殿”如何?”铁燹哼了一声。
都尔的脸色微变勺“那是皇上所住的地方,更不妥了吧?”他无奈地叹口气,
“好吧!皇子想住哪就住哪吧!“颐阳殿”往这边走,你应该还记得吧?”
铁燹讥讽地一笑“我忘得了吗?如此“好”的地方啊!”都尔苦笑“皇子,我只是个臣子罢了,何必为难我呢?”
“没事就退吧!我自己晓得怎么走。”铁燹当他在放屁。
“只是“她”还在“水明殿””都尔犹豫一会,最后还是决定据实禀告,然后才退去。
左雾雾能感觉到铁燹在听完都尔所说后,僵硬了下,这一-那,她已经猜到某些事了。
“是那位郡主吗?”左雾雾轻声问,他们已经下了马,而她正吃力地要跟在一步抵她两大步的铁燹身边。
铁燹侧过头“你知道得挺多的。”言下之意是,她不需要知道更多了。
“她叫什么名字?”左雾雾却视他的厌烦于无物,继续问她所想。
“闭嘴!”铁燹阴沈地一喝。故地重游,他有太多滋味要去感受,他也快要到他母亲的寝宫里,她就非得说一些会打扰他缅怀兴致的话吗?
左雾雾闷闷地闭了嘴,心里却不甘不愿。
“是二皇子吗?你终于回来了!”轻柔细软的声音,如来自幻外-境的仙女般,怎么听都似乎不存在人间。
铁燹的脸色却在瞬间变得深沈,左雾雾也不知道自己的神经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敏锐,她明明白白地看到铁燹眼中的痛苦与悲伤,忧愁与怜悯,惊悚与仇恨,种种种种都清晰地交织在他的眸子里,无从掩藏。
而左雾雾明了,她最想认识的人就在眼前。
黑暗处,有一抹身影正婷婷地走出来,细细的柳腰轻摆着,如风中的柳枝;逐渐暴露在月光下的那张脸,柔美婉转,那精致的五宫美得让人以为眼前人是一位下凡的仙女,她的美,已不能用人间的任何言语来形容。
是谁说过的?说她和这位郡主相像?太可笑了,左雾雾凄凄地笑,她如何能和仙女比美?铁燹又怎会不爱上一位仙女?她有机会吗?怕是已经输了却不自知吧!
“是你,水莲。”铁燹的声音怪异得很,好像喉咙被梗着什么似的,哑哑的。
水莲轻盈一福身“欢迎你回来,你比我要预料的晚太多了。”
“是吗?我不以为你会想我。”铁燹撇开脸,不愿看她。
“我想你,一直都想。”水莲柔声说,哀怨的表情似乎在说,她被铁燹的冷漠伤害了。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相信你,毕竟你一直在利用你的美丽诱惑每一个人。”铁燹冷静地注视着她,语气淡然陌生。
水莲轻叹一声,凄美得似乎连风都要为她而心折了。“但我从来没有诱惑到你。”她的眼眸转了转,波光诱人,像是明月不小心掉进她的眸子里般,蒙胧却又散发着光亮。
“这位是谁?”水莲对左雾雾笑了笑,柔美得快要滴出水来。
左雾雾也对她笑笑。
铁燹却有意无意地挡到左雾雾的身前“她是我的婢女,在中原一直都是她在服侍我,习惯了,所以就把她带回来。”
婢女?她只是婢女吗?她的最终身分?
心像被人用针刺了一下,很尖锐的疼痛,让人无法承受。左雾雾拚命地吸气,不让凝在眼眶的泪珠滑落。
她决定竭力漠视心中的怨怼与流血的伤口,总会好的,她流着血的心坚信。
“你要去“颐阳殿”是吗?”水莲温柔似水地说。
铁燹微微颔首。
“那我不打扰你了,明天见。”说完,水莲像刚才突然出现那样,风一般地又突然逸进黑夜的暗处去。
铁燹定定地望着她消失的地方一会,才又继续前进的步伐。
“干嘛一副臭脸?”铁燹问道,此刻他们已经吃过饭,梳洗完毕,正坐在太师椅上休息。
“我没有。”她不想笑也不可以吗?
“是你自己要跟来,来了又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我可不想一直对着你的臭脸说话。”穿回昔日的王族服装,却没有预期中的舒适,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太久没穿的关系吗?
“你对着那位水莲郡主说话就可以了,管我干嘛?”左雾雾低声道,语气酸溜溜的,其实她很想大声反驳他的,只是这地方好大,说句话好像也会有回音似的,让她不敢太大声。
“你刚才喝了醋吗?”铁燹揶揄道,斜眼睇她。
左雾雾知道他在取笑自己,无奈她一直不是伶牙俐齿的人,偶尔的伶俐也是在他的刺激下激发出来的,总之,她没这个本领。
“我要去睡了。”管他跟那个郡主怎么样,谁理他!
“你这是害羞、气愤、不甘心、嫉妒?还是都有一点?”似乎这样子最舒服,就像他们还在村里时,他为着各种琐事借故揶抡她,然后看她脸红气恼的可爱样子。
跟她在一起,心态就是不由自主地单纯起来,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会发生,安稳简单的生活便是一切。
他怎么可以这样?!她最单纯的心都被他伤害了,完整的心已经被他切开了,他还要说这种话?嘲弄她真能让他如此开心吗?
眼泪又模糊了双眼,她梗着声喊道:“我才不嫉妒呢!留着让你那位郡主嫉妒好了,让她再嫉妒气愤地插你一剑。”
隐藏在眼眸中的笑意,在听完她的话之后转成狠戾,他猛地一掌击在茶几上,杯子和茶壶在他过大的力气下,被震成了碎片。
“你说什么?”铁燹大声一喝,站起来,慢慢定向她。
左雾雾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说了什么!天哪!她怎么会气昏头了呢?她明明知道水莲曾经想杀害铁燹,她居然还说这种话?
她惊惧地看着铁燹一步一步靠近,他神情肃杀,双眸凌厉,还不时闪出仇恨的疯狂之光,他强悍高大的身躯,如最浓黑沉重的黑云般,要将她的天空笼罩成一片漆黑,他的气势凶猛,无形中压得左雾雾喘不过气。
左雾雾尖叫一声,软倒在地上,嘤嘤哭了起来。
铁燹来到她身边,就当左雾雾和他自己都以为他会一手将她拎起来,把她丢出去或一掌劈死的时候,他的双手却像有自己的意识般,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眸子里的愤怒与疯狂,都在接触她的-那烟消云散。此刻,他还能说她在他心中没有份量吗?
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情,他骗得了别人,却再也无法自欺。
“别哭了。”铁燹轻吻着她的泪痕,怜惜道。左雾雾错愕的承受着他越来越多、越来越急切的索吻,整个人都恍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