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如雨下,凄楚无依“我不是轩辕寿玉,我不是的”
他心里疼痛难当,拥紧她“对你不是”
过了片刻,汤药起了作用,她昏昏沉沉地睡去。他看着她泪痕未干的脸,一时心内百转千回。
他一直认为让她忘记,对她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不但能保存她的性命,而且依她先前的性情,必定会为报仇雪恨所累,今生今世必永无宁日。而两年来,她在他的羽翼下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享受着她本应得到的幸福,他很少去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但是,今夜轩辕泰章的出现,使他开始怀疑,更加不安。如果有一日,璇玑变成了轩辕寿玉,她该如何自处?他又该如何自处?他已离不开璇玑。
他抚着她姣好的面孔,叹息复叹息。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啊!若是让父皇知道,璇玑又何去何从?她还会有命在吗?要是轩辕氏的余孽知道,亦不会轻饶了她
璇玑已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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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幽幽醒来时,室中昏暗,或许天还未亮吧。想起身,发现被角压了一物,低头看,是振镛趴在床沿睡得正沉。
他守了她一夜吗?她心中不由柔软。很多事,她其实一直怀疑,但她从来不说,因为她能感觉到危险和阴谋的气味。既然振镛不让她知道,她就一直不去想,她是信振镛的啊。
她轻叹。
振镛惊醒“怎么醒了,不多睡会儿了吗?”他看了眼更漏“才刚过子时。”
“你去睡吧,明天还要上朝。”她轻声说“我没事,你放心吧,振镛。”
“我还是看着你睡吧。你知道吗?你睡觉的时候,很美很美,像是天上的圣女,安详神圣,都让我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我有那么美吗?比清如更美?”
“清如?沈侍读?她大概也长得不错吧。”他含糊地说着。
她笑笑,他竟不记得清如的长相?清如一定伤心死了,她来东宫都一年多了。不过心里居然有一丝窃喜,他真是在意她的,他从不叫她齐侍读。
她拉开被子“快睡吧,我的太子殿下!”
那一夜振镛真是温香软玉在抱,却不得不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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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室内,承幽眼神游移不定。小姐今天很不对劲,她从来都不会让她捧了药碗在边上站这么久,而自己看书的。
“小姐,药凉了,就失了药性了”她战战兢兢地上前一步。
璇玑终于抬头。
“是吗?又该喝药了吗?”她接过碗,却没有喝,低头看着乌黑的汤药,这药香她早已熟悉,她的整个人都带着这种味道。
“这药,我喝了快两年了吧?你也煎了两年了,辛苦你了。”
“小姐说的是哪里话!只要是为小姐好,煎药又有么辛苦的呢?”承幽垂首而立。
“谢谢你,承幽。你老实告诉我”
承幽一惊,抬头见她还是看着汤药出神,赶忙又低下头去。
“你老实告诉我,我到底生了什么病,非要每日服用这种苦涩至极的汤药呢?是不是我就要死了?”
“小姐莫要胡说!小姐哪里会死,只是只是那年落的病谤离不了这药。这虽是无可奈何的事,却也真不必愁苦!殿下岂会坐视小姐受苦?小姐千万要放宽了心呀!”承幽急急地说。
“是啊,他怎么坐视我受苦”璇玑幽幽叹息。
“承幽,你去拿些蜂蜜来,这药苦得很。”
“是,小姐。”看着她除了殿,璇玑找到桃木小几上的青花瓷瓶,抽出插的荷花,将汤药倒入其中。好在量不多,她也留了个碗底做样子。
将花瓶恢复原状,才坐下端了碗,承幽就捧了小碗蜂蜜进来。
“去得真是久,我都喝得差不多了,那蜂蜜还是放着吧,你去忙好了。”璇玑干脆地喝下汤药,将碗还给她,没有错过承幽略有狐疑的眼神。璇玑微笑,径自看书。那点药汁,荷花会很快吸收掉的,而气味对整个景阳殿上下来说已很熟悉,应该不会起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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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儿”
“玉儿”
“来”
“到这儿来呀”
似是亘古的黑暗之中,传来一声声温柔的呼唤。
有一个面孔模糊的女子向她款款走来,璇玑竟知道她是笑着的,是世间少有的美丽慈爱的笑容。她想朝她走去,可是有一股力量抓住了她。
有人抓住了她的脚,她低头去看。
一只苍老而鲜血淋漓的手紧紧扣住了她的脚踝。
玉儿,父皇死得冤啊!玉儿,要报仇!要报仇!
鲜血自一个男人的脸上缓缓滑落。
她感觉到无比剧烈的疼痛。
“啊!”夜半惨叫,惊醒了整座景阳殿。脚步纷乱而又集中地
响起在内殿璇玑的居处。
“小姐!”
“小姐,你怎么了?”
“我我肚子好痛”璇玑面色惨白。
“快去请太医!”
“璇玑!”振镛赶来。
只见璇玑躺在榻上,已然昏死过去。
“传常如意!”
“幸好我还没去西疆游历!璇玑人呢?”常如意边说边进殿。
“在里面!”
常如意进了内殿,停下脚步,诧异地环视四周。
“有什么不对?”振镛也停了下来。
“这殿中的药味越来越重了她还在服用安魂茶?”
“是,每日服用。”
常如意不语。他并不知璇玑身世,只觉得这样瞒骗一个美丽少女,有些于心不忍。幸而,振镛一向善待她,否则他岂非是助纣为孽?
“先看看璇玑再说。”他大步走向床榻。
把了把脉,常如意笑得暖昧,起身到外殿。
“如何?”振镛拦下他,焦急不已。
常如意摇了摇头,拍拍他的肩,笑了。
“到底怎样?你倒是说话呀!”振镛只气他有把柄在他手中,以致使这江湖郎中目无尊长,完全无视他储君的威严,整日与他称兄道弟。
“恭喜。”常如意坐下开起方子。
“她都这样了!何来的恭喜?”振镛一掌拍在雕花玉案上。
常如意见他真动了怒,便收了笑脸“她长大了!”
“她长大了?什么意思?你是说”他回过神来,揪住他的衣领。
常如意掰开他的手,慢条斯理地说:“璇玑的天葵来了,她终于长大成人了,你可以娶她为妻了!”
他不理呆立在一旁的振镛,继续开方“不过她身子可是虚得很,这样下去可不行。照这方子煎药,吃上半年就可以停了,应该不会再痛了。”他将药方交给承幽,取了诊金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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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幽,东宫是有什么喜事吗?”
璇玑在回廊下,望着远处来去匆匆的宫女内侍,疑惑地问。
“这奴婢并没有听说。”承幽低下头去。
“是吗?”璇玑看了眼迎面走来的小爆女。那宫女行礼,未了还笑意盈盈地望了她一眼,低头离去。
“我一直想问你,太子如今也将弱冠了吧。如何不见太子妃呢?”她转头看着承幽。
“殿下的元配夫人是太子妃苏娘娘,前朝建宣二十年就过世了。殿下第二个太子妃则是前朝公主轩辕十九,不过她死在大婚当日。”
“是吗?你倒是很清楚啊。”她淡淡道,目光转向另一端。
承幽一惊,急忙说:“奴婢亦是听人说的。”
“你平日就爱这个?必是和东宫上下都极为熟悉了吧。”她笑笑说,看不出什么心思“走吧。”
“小姐可是往花园去?”
“是啊。我去看看园中还有什么花,插几枝在房中。”
“这些事就让奴婢去做吧,小姐是矜贵之躯,小心伤了手。”
“不会,我就是想找点事做。”说话间就到了花园,
“那是山茶吧,大叶白,倒是秀气。就这个好了,去取剪子来。”
“是。”
趁着承幽着人去取剪子,璇玑漫不经心地在园中转悠。她近来亲自侍弄花草,原不过是想掩饰花瓶中的玄机。
剪了数枝大叶白,她将山茶交与承幽“去荷花池中看看,趁着还在花期,也摘几枝去吧。”
“小姐小心。”承幽扶她上了靠在池边的小舟,自己划着小舟入了荷花丛。
璇玑随意挑了几枝剪了来,便要折回。
“小姐要这么多花做什么?都放在房中,那岂不成了花房?”
璇玑一笑“大叶白吗,是要送到振镛房中的。他这么忙,想必没多少工夫来花园,怕是都不知如今是哪个的花期了吧。就让他见识见识这全京城有名的大叶白好了!荷花才是放在我房中的。”荷花根茎吸水既快又多。
“奴婢见过璇玑小姐。”
“殿下在书房里吗?”璇玑捧着山茶,笑意盈盈。
“是。”宫女通报“小姐请进吧!”
“振镛!”她进得殿去,见振镛正埋头批阅卷宗。
振镛抬头,只见璇玑一身红衣,怀抱数枝白荷,款款而来,何等脱俗,竟像是瑶池仙女一般!
“璇玑!你你怎么来了?”他又惊又喜。
“给你送东西来了呀!”璇玑笑靥如花,上前清理了原先的荷花,换上了白如月华的山茶。
“这不是园中的大叶白吗?已经开了吗?”振镛停下手中的卷宗,看她摆弄花枝。
“对啊,像是开了有几日的了。我挑了些怒放的和含苞的,你看好看吗?”她回头问,无限俏皮。
“你最是有心!”振镛起身“这两天都好吗?”
“很好啊!”她看了眼他身后的案上“公文很多吗?那你先忙,我去做点莲子汤来。”
“也好,有劳璇玑小姐了。”他含笑作揖“小生这厢先谢过了!”
“公子不必多礼!”她亦娇笑着道了个万福“那奴家就去了!”
“小姐好走!”振镛大笑着目送她出了殿门。
璇玑笑着跑出殿来,差点撞上人,险险避开。原来是东宫副领萧离。
“末将该死!冲撞了小姐!”他惊慌地看了她一眼,急急低下头请罪。
“无妨,萧副领不必介怀。”她对候在殿外的承幽点点头“走吧,先把花去插了。”
萧离痴痴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半晌回不了神。
璇玑小姐今日真是美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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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儿,娘对不起你,日后就只得你一人了”
“娘、娘你不要死!娘!”
“玉儿,父皇梦见你娘了,你娘在下面很冷没有人照顾她”
“父皇”
“公主,奴婢等深受皇恩,愿以死报国!请公主放心!”
“皇上已遭贼人毒手,本宫虽是一介女流,但愿效谢氏,必定要为父报仇!”
“公主,一个时辰前皇上已经崩驾了”
“父皇!”
璇玑惊醒,大汗淋漓。
这个梦境竟是如此真实!梦里的女子就叫寿玉,轩辕寿玉!她是如此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悲欢离合,感同身受,身临其境。
她心底已隐隐明白。
只是振镛对她确是真心的吧?
她起身下床,悄然走出大殿。
殿外月色如水,整座东宫寂静如死域。她独自游走在宫殿之间,恍恍惚惚来到振镛寝殿外。
似乎很久以前就有过这样的梦境,这样凄楚无依的心绪,似乎是振镛在宫殿的某处幽暗之中安慰过她、温暖过她。
“璇玑小姐!”
她回过神来,是萧离。萧离!
“璇玑小姐,夜里风大,您为何穿得如此单薄,就跑来这里了呢?”萧离焦急道,转身望向侍卫“快,去取小姐的衣服来!莫让小姐着凉了!”
璇玑怔怔地由他搀扶着人了廊下。
“小姐可是来找殿下的?殿下已经睡下了,要通报吗?”他接过侍卫取来的斗篷,很自然地为她披上裹紧,
“小姐当心玉体,万不着凉了!”
殿内灯火猝亮,振镛披衣出来。
“璇玑?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真是胡闹,
半夜不睡觉,怎到处乱跑?出事怎么办?着凉怎么办?”
他拥了她进殿。
萧离担忧地望着她木然的神情。她平日可不是这样的呀!
迈入大殿时,璇玑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似有流光闪过,叫他捕捉不及。
殿外,大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