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容他这种无聊的行为?
在离了药庐后,这一泥路上陆续都有人走动。有的青门弟子撑着旧伞,有的戴着斗笠,没戴的也有,在经过她与林明远时,虽然没有指指点点,但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略停了一下。
目光不是停在前头的姬怜怜,而是竹椅上的林明远。
小雨中,安安静静地,没有人在交头接耳,如同一座死坟,他想着。这样说来,姬怜怜还保有活跃性,那真是走了狗屎运;但或许再过个两年,她若还待在青门里,也会跟这些道姑一样像个死人?思及此,林明远心里闷了下。
“林明远,你们考上官骑马游大街的时候,也是这样受人注目吧?”姬怜怜笑问。
她背后椅上的男人沉默着,直到过一会儿,才回着:“姬怜怜,你这是在讽我吗?也是,我这番落魄,你非但没有棒打落水狗,还能救上一把,就连我这双腿,不是看在你面子上,姬莲是不会救的。说到底,你还是我的再造恩人,这讽上几句我该承受的。是不?”
姬怜怜嘀咕两句:“我哪有讽你啊我这辈子想骑马游大街的机会都没有呢”
她话方落,山坡高处的另一泥道走来一人。正是撑着伞的赵灵娃,赵灵哇一眼就看见她,再看看她背后的“重物”,轻轻一笑彷如春暖花开。直到近处,她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姬师妹,我还当我看错了眼,原来真是你。此刻你不是该在书屋吗?”
“我马上就去啦。”
“带着你这个表哥去?”
姬怜怜面不改色地说:“他人总要透透气,要闷坏了可不好。”
“也对,腿断了可以治。脑子坏了,要治好就难了。”赵灵娃看看并不大的雨势,扫过同样撑着伞的林明远。
“书屋没有什么秘密,让他去了也无妨。可你要心里有底,谁是外人,谁是自己人。”
“哎,我明白的。”
“我相信你明白的。这里的每一个人,最小五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二岁时就入了青门。在这里,我们度过了大半人生,甚至,有的师姐妹迭择终老青门。这里,是大家的家,不容动摇的。”赵灵娃一脸慈相。
与她同行的弟子纷纷动容,点头称是。
姬怜怜也是其中之一,她感动道:“赵师姐所言,姬怜怜谨记在心。”
“你能明白我的用心良苦就好。”赵灵娃轻轻挥了挥手,说道:“去吧。”
她就立在那里,山风吹得她青袍飞扬,宛如仙风道骨,山坡上的弟子皆静立不动,等赵灵娃先行了,她们才一一有了动作。
林明远不动声色,眼眸冷沉,指腹极为用力地去抹唇瓣,这青门的未来掌门,一脸慈悲地与姬怜怜说话时,目光却露骨地停在他的嘴上。
如果亲生父母给他带来了什么好处,那就是让他的相貌比一般男子要偏好看些;可在官场上,干净的容貌只占三分力,只有女人才须靠美色在官员间被把玩赏人,没想到赵灵娃竟敢这样看他
真令人恶心。
“姬怜怜,这种人当掌门,青门危矣。”林明远忽道。
姬怜怜愣了一下,笑道:“赵师姐当掌门是铁定的事,至于危不危,我没法干涉吧。”
“难道没有什么二师姐,三师姐争掌门之位么?”
她闻言笑出来。
“林明远,这可不像你们状元、探花,照考试来分的,青门的二师姐与三师姐,是师傅早年收留的,只比大师姐晩一点入青门;我们是依入门先后分的,二师姐与世无争,三师姐资质平平,这都是师傅明点出来的,唯有赵师姐,是青门里资质最好的,由她当掌门,最合理不过。”
“姬怜怜,你排行第几?”
“唔,青门全数共有一百三十一人,三十人是师叔们,如今不是云游四海就是住在青门后山不理事,我排行七十二。”
“你师傅对你的评语是”
姬怜怜叹了口气。
“我入门时,师傅年纪已大,都是赵师姐代教的。要评语嘛,赵师姐作风与师传不一样,她一向不评。”
林明远讽笑:“莫不是见你是姬姓,不愿评吧?”一顿,他又道:“难道你就没有野心吗,当了掌门要风是风,要雨是雨”
“当了掌门,有风要替大家挡风,有雨要替大家遮雨,你不觉得太麻烦了吗?那还不如安安静静地活在一角,来了小风自己挡,来了大雨有人挡。”
这话说得实在没有志气,完全不合林明远的脾性。他一向爱做个呼风唤雨的人,安安静静活在一角?当隐形人么?就算是再隐形的人,也会有人因为利益受损而将她掀了出来。青门与三姓大家族在台面下一向保持隐密而密切关系,但不表示青门掌门不会对青门里有人姓姬而耿耿于怀。
姬怜怜就是个傻瓜,不懂内部纠葛,他正想再劝劝她,就听见有姑娘喊道:“姬师姐,你终于来啦!我以为你又想贪懒了呢!”
看来姬怜怜在青门里的名声当真是远不如赵灵哇林明远心里叹着。随即,他被姬怜怜背入一间小院子里。
那说话的姑娘就是何水儿,她瞪大眼,看着姬怜怜将男子背到敞开的门口桌前坐下。
“姬师姐,这是”
姬怜怜拍拍手,吁了口气。
“我表哥需要透气,所以我带他过来吹吹风,何师妹,今日书屋有帮手,我们轻松多了。他腿不便,就让他负责抄写记录。你呢,就在书屋里分门别类,我在外头扫地整理吧。”
何水儿张口欲言,想说:他是外人耶但,青门好像也没有哪个规则说这个外人不能来青门书屋帮忙,她道:“反正这次抄写工作本就轮到你,你要怎么做都成,不过赵师姐要有话,你由己受。”
姬怜怜很满意何水儿的识相,她笑咪咪地替林明远整出笔砚,对他说道:“林表哥,你吃住都靠我,写点字不打紧吧。”又侧头在他耳际威胁他:“你要是不听话,我就不让姬大夫治你的腿。”
林明远抬头瞪着她。
她双手擦腰,低声说道:“你要知道,是我救你的。没有我,就没有现在的你,你替我做事情是应该的,喏,也没要你做牛做马,你是读书人,这点小事行的。”
“你连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么?”
“嗯?”她戴上斗笠,准备扫落叶。
“姬、凤、林三姓,都是姬满与林凤歌之后。据说林凤歌最疼的,就星最后继任青门掌门的小女儿,你姬怜怜就是那支姬姓之后,怎么混到连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你今日救我,要是好声好气,我感恩在心头,说不定它日就会重金回报你,你现在这种态度不怕我怀恨在心吗?你是怎么学的?”他轻蔑地说着。
姬怜怜微愕了一会儿,笑道:“眼前有饭吃我不吃,去期待以后的?我傻子吧我。乖,林表哥,你忙,我不吵你了。”
“姬怜怜,你过来!”
她有点防备地凑过去。
“做什么?你双腿不能走,只能乖乖待在这里,还是听我的话吧。”
林明远朝她一笑,轻声说道:“你这个粗人,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先祖林凤歌为何重女不重男?不疼姓凤姓林的男孩,唯独最看重这姓姬的小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