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仿佛在梦中。苏薏倩洗手的时候,愉快的心又沉浸在严力宏温柔的情意中。基于她是专业的死人化妆师,在替死者化妆的时候是不应该快乐地想笑的,她一直默默向死者道歉,请死者一定要原谅她的心花怒放,因为这是她第一次恋爱。远远瞧见贞子姐姐跑向她,苏薏倩赶紧关上水龙头。
“贞子姐姐,有事?”
花玉贞玉手用力揭风。
“阿达和阎王昨晚下高雄把那个幽灵女人捉回来了。”
“人在哪,是不是在警察局?”苏薏倩心跳加速。原来早上平婆说阎王昨晚去高雄,就是为了替她找人。苏薏倩感动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别急,人才刚到我们这儿。阎王要阿发把她带到问话的地方享受贵宾招待,我带你去。对了,记得带眼镜。”
“在口袋里。不去警察局,为什么带来这里?”苏薏倩不解地提出疑问。
“那两个眼下去的刑警一路问不出个屁来,所以阎王才决定打昏她,把她带回来。小倩妹妹,你说,这世界上还找得到像阿发这么棒的测谎专家和我们殡仪馆更吓人的问供地点吗?”
喔!原来。苏薏倩恍然大悟地点头如捣一样,勾着贞子姐姐的手臂走下地下室。莲岩真的很大,她的资历又很浅,所以至今都只在办公室和地面上活动;贞子姐姐带路走过的地方,不只她,可能对非组织里的人来说它都很神秘。
“我们可以在旁边听吗?”
“人少她戒心才不会那么重,所以我们在隔壁监看和录影,需要我们外场的人时,里面会给暗示。”
花玉贞打开一道门,苏薏倩看到严力宏一干人站在一片窗户前,窗户里面只有阿发和一个垂着头的女人。苏薏倩问:“这就是那种特殊双面镜子?”
花玉贞点头,走到吴民达旁边问:“醒了没有?”
“醒了,阿发把她吓得惨无人色。”
严力宏叫小张让开位子给苏薏倩。“谢谢。”苏薏倩对严力宏笑了笑,笑容和眼神传递她心里的感激;严力宏心领神会,轻轻摇头。“小倩,看清楚,是她吗?”苏薏倩赶紧戴上眼镜,专心细看。
他们清楚地听到阿发告诉对面的神秘女人:“你现在坐的椅子,是我辛辛苦苦抬回来的,很好坐、很凉对不对?”
阿发吊诡的笑容教人打心里发毛。那女人低头看看她坐的椅子,无言地点头。
阎王说这个女人要吓才会说实话,所以他就不客气地准备吓死人。“正港的棺材板,是我叔祖用过的。浪费啊,当时这副上等福州师做的棺材抵得上五甲上好的水田,老头六十九岁死了,他的儿子媳妇说这么好的‘大厝’一个人用可惜,就把老头的十七岁小妾丢进去陪葬。看这里,就是你手放的地方,有没有?这个,明显的抓痕和深褐色的血迹。”阿发弯下腰指给她看,把她吓得按着桌子跳起来。“这张桌子是坏掉的冰尸柜,这个冰尸柜至少装过上百个尸体;不过这不是第一代的,第一代的没有装玻璃窗,他们不喜欢。好了,没看到我有客人?有话等下再说,你们继续睡觉。”阿发说着,手忽然忙碌地在玻璃窗上面压,像在拍篮球一样。
左小右大的眼睛,笑起来还是左小右大,不过比较不那么明显就是了。阿发多礼的向活见鬼的女人解释:“不好意思,我有阴阳眼,不想看到的东西比较多,听到的心事也比较多,有时候住饼里面的房客,会一个个探头轮流把脸挤出玻璃窗外透气,他们不喜欢福马林的气味,也讨厌人家说谎。”
“你有没——说谎吓我!”
阿发一点也不可怜她声音抖得牵丝,陡地张大眼睛细声笑道:“你说阎王来了,阎王要来审她了?”
那女人像被电到一样,跳起来躲到角落站得直挺挺地,张开手指插进头发里,把垂挂在她眼前挡住视线的头发用力拨往后面,惊惶的脸孔瞪着阿发,还有阿发对它说话的空桌椅。
在另一间房里的苏薏倩拿掉眼镜,很笃定地回头对严力宏和在场的所有人说:“没错,就是她。她拨头发的动作就是那样。”
总算没有白忙一场。严力宏对着小倩放心地笑了笑。
“我进去了。”
严力宏看了那把自己挤进角落挣扎的女人一眼,然后悠然地坐上棺材板,双手十指交握放在冰柜上,皱着眉不悦地说:“为什么不把灯开亮些?”
他是人还是鬼?什么时候进来的?!
被阿发吓得发昏的女人努力张着眼睛,看着黑色巨大、挟带大量冷空气进来的形体坐下,然后视线模糊地停在那张令人屏息的脸庞,似乎会冻住周围空气的脸上架着一副黑色墨镜,她因怀疑墨镜后面的眼睛没有眼白而更加害怕!
“阎王,太亮,来伸冤的魂魄会抱怨。”阿发面无表情地道。
“嗯。”阎王陡然转向畏缩在墙角的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丁千紫。”丁千紫被看得心里发颤,只想快点离开这里,所以阎王一问,她忘了想,直接报上很少人知道的真实性名。
“丁千紫,你为什么杀人?”
“我没有!”了千紫顽强地否认。
“阎王,她说谎。我看到一位三十岁左右、身材中等的男人向我走来。”
“我在问事情,你叫你那些不相干的朋友暂时回去休息好不?”阎王严峻的下令。阿发脖子一缩,为难地点点头。苏薏倩已经忍不住,低声问花玉贞:“贞子姐姐,郑悦居真的有前来申冤吗?”
花玉贞笑着在苏薏倩耳边说:“阿发和阎王愈来愈会演戏了。”
“阎王,他说他是事主,和丁千紫有纠葛才被杀死。”
“他叫什么名字?说!”严力宏大喝一声。
想象自己已经被郑悦居的鬼魂缠身的丁千紫脱口而出:“郑悦居!”
严力宏的声音低沉:“我问帮凶叫什么,郑悦居说他不甘心。”
里面的丁千紫失控喊道:“我也是被逼的,他说我不听他的话就要杀我!”
老张和小陈诧然相视,虽然不到五分钟她就承认杀了郑悦居,不过他们的情报里没有提到帮凶。
花玉贞转头取笑老张和小陈:“不是我们行,是你们近来吃得精做得少,肚子愈来愈大,脑子愈来愈空。犯人行踪我们提供,我们去抓,连口供也要我们来问,难怪吵架院要删你们的经费。”
有帮凶是严力宏的大胆假设,没想到如他所料。严力宏要的是和丁千紫共同陷害小倩的凶手的名字,不是不清不楚的“他”严力宏冷峻无情地看着丁千紫。“你什么时候开始吸毒的?”
丁千紫哭了。
“认识‘高天恨’之后。”
“高天恨在哪里?”
“阎罗王不知道吗?”
严力宏阴黯的脸终于有不同的表情,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他死了我就知道。”
丁千紫抬起脸问:“那我死了?!”
苏薏倩小小声地问:“贞子姐姐,她怎么变得怪怪的?”
吴民达代替贞子小声回答:“阎王说问案不要嗦,仔细观察,然后快狠准直捣核心,犯案的人以为事迹败露,会干脆把实话和心里的怨恨说出来,那就是动机。你看,丁千紫手和身体不正常的颤抖,她先后被阿发和阎王吓得毒瘾发作,阎王也看到这点,所以直接攻进她的心防。”
原来是这样!看来她要学的还有很多,苏薏倩双眼又回到萤幕上,专注地看着。
“把她带来这里坐下。”严力宏不叫名字。阿发把丁千紫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把她强压下棺材板。
“看我们家老芋仔有够粗鲁。”花玉贞看到阿发把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像拉布袋一样拖到椅子边,然后粗鲁地将她损进椅子里,忍不住娇声笑了。
“你的样子跟死了没有两样。”严力宏低沉缓慢的声音像在催眠:“郑悦居死了,高天恨一定也不管你的死活。你逃累了,没钱没有朋友,现在是你向高天恨报复、拉他下地狱最好的时机,你不想利用这么好的机会吗?”
严力宏最痛恨万恶之源的毒贩,为了私利,毁掉多少幸福的家庭、青少年的未来。这种拿毒来害人、控制人的人,最该死!而不能控制自己的意念,稍有不顺就以身试毒、轻易被毒品牵着鼻子走的人,最可怜!不想家人朋友的痛苦,最自私!
丁千紫凄恻怨恨地抬起脸。“高天恨常在他开的摇头店还有网咖现身,郑悦居其实是背后的投资者之一。我是租房子才认识郑悦居的,然后因喝醉酒成了他的女人。”丁千紫话匣子一打开似乎就关不住了。“我后来才发现高天恨和郑悦居的关系暧昧,因为觉得恶心,所以跟郑悦居说要离开他,郑悦居说他和高天恨在一起也很痛苦,但如果他离开高天恨就拿不回投资的钱。郑悦居叫我忍耐,叫我找高天恨摊牌,结果高天恨说是郑悦居威胁他不能离开他,否则郑悦居马上把投资的钱抽走。”
严力宏在她低下头的刹那,自她眼里看到一闪即逝的诡异厉光。严力宏不说话、没有表情,双手放在冰柜桌面上面对着丁千紫。严力宏制造出安静的压迫感,毒瘾乍犯而难受蠕动的丁千紫,畏惧地不敢看他。
严力宏忽然轻扬嘴角,不超过分际的表情让人很难猜测那是微浅的笑意还是不肩的表达。既帅气又自信,苏薏倩对着萤幕微笑。
“郑悦居是谁杀的?”
“高天恨。他说杀了郑悦居,我们两人同时获得自由,还把郑悦居的股权让出一半给我,我相信他的话,就和他一起计划。”
严力宏双手在胸前交握。
“我知道了,我替你把经过回忆一次。郑悦居死的那天早上,高天恨在他的房里;你突然意外看到新房客,所以好心警告她赶快搬家,就说那房间安了针孔摄影机;可是高天恨知道后,怪你错失上天送下来的杀人嫁祸良机。后来呢?”
“高天恨看苏小姐带着行李走掉,就把郑悦居骗到客房,拿出预藏有乙醚的手帕弄昏郑悦居,然后拿出刀子从他颈背后面刺下。我看到他杀人时的样子,突然想到他会不会接着杀我,吓得赶快躲起来逃走。”
“原来你就是好心警告苏小姐的另一个房客?不过她说她见过郑太太,你见过郑太太吗?”
“男人会介绍妻子和情妇认识吗?”丁千紫狡猾地反问。
“按常理是不会。但是,如果你就是郑太太,那就不用介绍了。”
“你没有根据不能乱讲!”丁千紫大声抗议。
“我以为是你唆使郑悦居杀高天恨的,所以你要郑悦居找房客,郑悦居和苏小姐订约时你就是郑太太,你的目的就是想混淆苏小姐的说词,让调查的警察以为她因杀人而精神错乱。”
“阎王心里八成有谱了。”吴民达的手放在贞子肩上为她按摩,但眼睛和心思一样放在丁千紫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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