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他那表面恭顺的后面却暗藏着一种默默的蔑视,一种深知就里的淡漠神态。他朝马伕晃晃手指,偷偷地向他挤了挤眼睛,马伕便退了出去。萨姆刚要跟着出去,查尔斯又把他叫住了。查尔斯沉默着,在斟酌既体面又使人信服的字句。
“萨姆,我最近对这儿一个不幸的女人很关心。我原先希望,也就是说,我现在仍然希望不要让特兰特夫人知道此事,你明白吗?”
“完全明白,查尔斯先生。”
“我想给这个人提供一个发挥才能的环境。当然,事成之后我自己会告诉特兰特夫人的。这种做法只是为了使她有点又惊又喜。特兰特夫人待我那么好,这就算是一点报答吧。她也很关心那个女人呢。”
萨姆装出唯唯诺诺的样子,查尔斯暗想他真是标准的“贴身仆人萨姆。”他对主人十分恭顺,这与他的秉性极不相称,因此查尔斯又补充一句:“因此当然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这件事你对谁也不能讲。”
当然不讲,查尔斯先生。”萨姆看上去大为震惊,就象一个牧师被指责为赌徒似的。
查尔斯转身望着窗外,并未注意萨姆在干什么。萨姆奇怪地撅起嘴,点点头,看了主人一眼,走出去后顺手关上了门。查尔斯等萨姆走后,打开了第二封短信。
我整个下午都在等您,我一个绝望的女人请求您的帮助。我将整夜祈祷着您的到来。明天拂晓我将在海边一个小谷仓里等您。您可以走上次走过的靠近农场的那条小路。
这张便条没有封住,那肯定是因为没有蜡,所以才用家庭女教师式的法语写的。那好象是在某所茅屋门口或在安德克立夫崖用铅笔匆匆写就的。查尔斯知道她准是躲到安德克立夫崖去了。那个小孩准是到码头去的渔家孩子,因为经安德克立夫崖去码头是条捷径,不必穿过镇子。但是,这种送信的办法是多么愚蠢,多么危险!
法国人!瓦格纳!
查尔斯紧攥着手,把那张纸条揉成一团。远方的闪电划破天空,暴风雨即将来临。他向窗外望望,巨大的雨点已经在砰砰地敲着窗子,雨水顺着窗槛向下流着。他想莎拉现在在什么地方呢?他好象看见她全身湿透,在电光下、暴雨中奔跑着。这使他一时间忘记了对自己的担忧。但是这真叫人受不了,而且是经过了这样的一天!
我上面加了感叹号,未免过于夸张。但不管怎样,当查尔斯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时,万般思绪一齐涌上他的心头。他在临海的窗前站定,呆呆地望着布罗德街。蓦地,他记起了她的话,她曾说过什么山楂树在布罗德街上行走。他猛地转过身,双手抱住头,随后进入卧室,对着镜子看看自己的脸。
但他心里很明白自己并非在做梦。他不停地自言自语:我必须做点什么,我得行动起来。他对自己的软弱无能十分恼火,真想振臂高呼,表明自己并非是淹没在洪水中的菊石,自己有能力拔开包围着自己的浓云。他觉得非找个人说说不行,非得把自己的灵魂暴露无遗不行。
他大步流星地回到起居室,拉拉汽灯的链条,将淡绿色的灯光拔到白识,随后又狠狠地拉了一下门口的铃绳。旅馆的一个老年招待闻声而来,查尔斯严厉地吩咐他去准备一杯白狮旅馆最上等的冷饮,一杯淡淡的樱桃酒和白兰地混合酒。
这种饮料曾使维多利亚时代许多人大腹便便呢。
大约四五分钟后,惊恐不定的萨姆端着晚餐盘子走上楼来。走到楼梯的一半便骤然止住步子,吃惊地望着面色微红的主人身披因弗内斯斗篷,大踏步地朝他走来。查尔斯在他上面一级的楼梯上站住,揭开餐盘上的遮布,看了看红汤、羊肉和煮土豆,然后一声不吭地下楼了。
因弗内斯是苏格兰北部一城市,因生产斗篷而闻名。
“查尔斯先生。”
“你自己吃吧。”
主人就这样走了,而萨姆却那样呆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身边的楼梯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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