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永为定制。”帝善之。于是令两京四品以上并自陈听命,五品下六年考察,遂著为令。惟大臣削公孤及内官考察,事格不行。寻与御史何深核牛马房,条上便利十四事,岁省刍豆费五十余万。
武宗即位之七月,因灾异上疏,请痛加修省,广求直言,迁工科左给事中。正德改元,奉使封安南,在道进都给事中。三年春,竣事还朝。见朝事大变,敢言者皆贬斥,而刘瑾肆虐加甚,天锡大愤。六月朔,清核内库,得瑾侵匿数十事。知奏上必罹祸,乃夜具登闻鼓状。将以尸谏,令家人于身后上之,遂自经。时妻子无从者,一童侍侧,匿其状而遁。或曰瑾惧天锡发其罪,夜令人缢杀之。莫能明也。时有旨,令锦衣卫点阅六科给事中,不至者劾之。锦衣帅劾天锡三日不至。讯之,死矣。闻者哀之。
方瑾用事,横甚,尤恶谏官,惧祸者往往自尽。
海阳周钥,弘治十五年进士。为兵科给事中,勘事淮安,与知府赵俊善。俊许贷千金,既而不与。时奉使还者,瑾皆索重贿。钥计无所出,舟行至桃源,自刎。从者救之,已不能言,取纸书“赵知府误我”遂卒。事闻,系俊至京,责钥死状,竟坐俊罪。
平定郗夔,弘治十五年进士,为礼科给事中。正德五年,出核延绥战功,瑾属其私人。夔念从之则违国典,不从则得祸,遂自经死。
琼山冯颙,弘治九年进士。为御史,尝以事忤瑾,为所诬,自经死。颙初为主事,官军讨叛黎符南蛇久不克,颙历陈致变之由,请购已革土官子孙,俾召集旧卒,以夷攻夷,有功则复旧职。尚书刘大夏亟称之,奏行其策。正德初,偕中官高金勘泾王所乞庄地,清还二千七百余顷。而不得其死,人皆惜之。
瑾诛,天锡、钥、夔、颙俱复官赐祭,且恤其家。嘉靖中,天锡子春讼冤,复赐祭葬。
方瑾败时,刑部员外郎夹江宿进疏陈六事,言:“忤逆瑾死者,内臣如王岳、范亨,言官如许天锡、周钥,并宜恤赠。又附瑾大臣,如兵部尚书王敞等及内侍余党,俱宜斥。”疏入,帝怒将亲鞫之,命张永召阁臣李东阳。东阳语永曰:“后生狂妄,且日暮非见君时,幸少宽之。”永入,少顷执进至午门,杖五十,削籍归,未几卒。世宗初,赠光禄少卿。
徐文溥,字可大,开化人。正德六年进士。授南京礼科给事中。劾尚书刘樱、都御史李士实、侍郎吕献、大理卿茆钦,而请召还致仕尚书孙交、傅珪。时论以为当。
宁王宸濠求复护卫,文溥谏曰:“曩因宁藩不靖,英庙革其护卫、屯田。及逆瑾乱政,重贿谋复。瑾既伏诛,陛下又革之,正欲制以义而安全之耳。乃曰‘驱使乏人’。夫晏居深邃,靡征讨之劳,安享尊荣,无居守之责,何所用而乏人?且王暴行大彰:剥削商民,挟制官吏,招诱无赖,广行劫掠。致舟航断绝,邑里萧条,万民莫不切齿。乃今止之,犹恐不逮,顾可纵之加恣,假翼于虎乎?贡献本有定制,乃无故驰骋飞骑,出入都城,伺察动静。况今海内多故,天变未息,意外之虞实未易料。宜裁以大义,勿徇私情,罪其献谋之人,逐彼侦事之使,宗社幸甚。”时宸濠奥援甚众,疏入,人咸危之,帝但责其妄言而已。又请择建储贰,不报。
十年四月复偕同官上疏曰:“顷因灾异,礼部奏请修省。伏读圣谕,谓‘事关朕躬者,皆已知之’。臣惟兹一念之诚,足以孚上帝迓休命矣。虽然,知之非艰,行之维艰。陛下诚能经筵讲学,早朝勤政;布宽恤以安人心,躬献享以重宗庙;孝养慈闱,敬事苍昊;舍豹房而居大内,远嬖幸而近儒臣;禁中不为贸易,皇店不以罔财;还边兵于故伍,斥番僧于外寺;毋昵俳优,尽屏义子;马氏已醮之女弗留乎后宫,马昂枭獍之族立夺其兵柄;停诸路之织造,罢不急之土木;汰仓局门户之内官,禁水陆舟车之进奉;出留中奏牍以达下情,省传奉冗员以慎名器。则陛下所谓‘事关朕躬’,非徒知之,且一一行之,而不转祸为福者,未之有也。”报闻。
初,帝听中官崔瑶、史宣、刘琅阝、于喜诬奏,先后逮知府翟唐,部曹王銮、王瑞之,御史施儒、张经等,又入中官王堂谮,下佥事韩邦奇狱。文溥言:“朝廷刑威所及,乃在奄侍一言。旗校绎络于道途,缙绅骈首于狴犴,远近震骇,上下屏气。向一瑾乱政于内,今数瑾纵横于外。乞并下堂法司,且追治瑶等诬罔罪。”帝不听,遂引疾去。
世宗即位,廷臣交荐,起河南参议。未几,以念母乞归。抚按请移近地便养,乃改福建。寻迁广东副使。上言十事,多涉权要,恐贻母忧,复引疾归。行至玉山卒。
翟唐,字尧佐,长垣人。弘治十二年进士。由寿光知县召为御史。正德四年出按湖广,奏言:“四川贼首刘烈僣号设官,必将为大患。湖广、陕西壤地相接,入竹山可抵荆、襄,入汉中可抵秦、陇。今内外壅蔽,奖谕切责率皆虚文,宜切图预备之策。”时刘瑾窃柄,以唐言“壅蔽”尤恶之。兵部尚书王敞希指,言今荡涤宿弊,唐乃云然,宜令指实。会瑾怒稍解,乃切责而宥之。久之,迁知宁波府。市舶中官崔瑶藉贡物扰民,为唐所裁抑,且杖其党王臣,臣寻病死。瑶奏唐阻截贡献,笞杀贡使。帝怒,逮下诏狱。巡按御史赵春等交章救之。给事中范洵亦言唐被逮日,军民遮道涕泣,请宥令还任。帝不听,谪云南嵩明知州。再迁陕西副使卒。
王銮,字廷和,大庾人。正德三年进士。授邵武知县。入为都水主事,出辖徐沛闸河。十一年,织造中官史宣过其地,索挽夫千人,沛县知县胡守约给其半。宣怒,自至县捕吏,銮助守约与抗。宣诬奏于朝,逮系诏狱。以言官论救,守约罢官,銮输赎还职。已,分司南旺,又捕诛中官廖堂侄廖鹏之党。嘉靖初,迁武昌知府。镇守中官李景儒岁进鱼鲊多科率,銮疏请罢之。楚府征税,茶商重困。銮谓税当归官,力与争,王诋为毁辱亲王。銮遂请终养,不待报竟归。后吏部坐以擅离职守,夺官。
张士隆,字仲修,安阳人。弘治八年举乡试,入太学。与同县崔铣及寇天叙、马卿、吕柟辈相砥砺,以学行闻。十八年成进士,授广信推官。
正德六年入为御史。巡盐河东,劾去贪污运使刘愉。建正学书院,兴起文教。九年,乾清宫灾,上疏曰:“陛下前有逆瑾之变,后遭蓟盗之乱,犹不知警。方且兴居无度,狎昵匪人。积戎丑于禁中,戏干戈于卧内。彻旦燕游,万几不理。宠信内侍,浊乱朝纲。致民困盗起,财尽兵疲。祸机潜蓄,恐大命难保。夫裒衣博带之雅,孰与市井狡侩之群?广厦细旃之娱,孰与鞍马驱驰之险?”不报。
出按凤阳。织造中官史宣列黄梃二于驺前,号为“赐棍”每以抶人,有至死者,自都御史以下莫敢问,士隆劾奏之。又劾锦衣千户廖铠奸利事,且曰:“铠虐陕西,即其父鹏虐河南故习也。河南以鹏故召乱,铠又欲乱陕西。乞置铠父子于法,并召还廖銮,以释陕人之愤。”銮,铠所从镇陕西者也。钱宁素昵铠,见疏大恨,遂因士隆按薛凤鸣狱以陷之。凤鸣者,宝坻人,先为御史,坐罪削籍,谄事诸佞幸,尤善宁。与从弟凤翔有隙,嗾缉事者发其私,下吏论死。刑部疑有冤,并捕鞫凤鸣。凤鸣惧,使其妾诉枉,自刭长安门外,词连宝坻知县周在及素所仇者数十人,悉逮付法司,而凤鸣得释。士隆与御史许完先后按治,复捕凤鸣对簿,释在还职。宁怒,令凤鸣女告士隆、完治狱偏枉。遂下诏狱,谪士隆晋州判官。久之,擢知州。
世宗立,诏复故官,出为陕西副使。汉中贼王大等匿豪家,结回回为乱。士隆下令:匿贼者罪及妻孥,无赦。贼无所容,遂就擒灭。筑堰溉田千顷,民利之。卒于官。
张文明,字应奎,阳曲人。正德六年进士。授行人,擢御史,巡按辽东。寻按陕西。镇守中官廖堂贪恣,文明捕治其爪牙二十四人,堂大恨。
十三年,车驾幸延绥。文明驰疏谏,极陈灾异,且言江彬逢恶导非,亟宜行诛。朝臣匡救无闻,亦当罚治。帝不省。既而文明朝行在。诸权幸扈从者,文明裁抑之,所需多不应。司礼太监张忠等谮于帝,言诸生殴旗校,文明纵勿治。帝怒,命械赴京师,下诏狱。明年春,言官交章请宥,不报。比驾旋,命执至豹房,帝将亲鞫。文明自谓必死。及见帝,命释之,谪电白典史。时刘瑾虽诛,佞幸犹炽,中外谏官被祸者不可胜数。文明止于贬谪,人以为幸。
世宗立,召复故官,寻出为松江知府。甫抵任,卒。巡按御史马录颂其忠,诏赠太常少卿。
陈鼎,字大器,其先宣城人。高祖尚书迪,死惠帝之难,子孙戍登州卫,遂占籍焉。鼎举弘治十八年进士。正德四年授礼科试给事中。镇守河南中官廖堂,福建人也,弟鹏之子铠冒籍中河南乡试。物议沸腾,畏堂莫敢与难。鼎上章发其事,铠遂除名,堂、鹏大恨。会流寇起,鼎陈弭盗机宜。堂嘱权幸摘其语激帝怒,下诏狱掠治。谓鼎前籍平江伯资产,附刘瑾增估物价,疑有侵盗。尚书杨一清救之,乃释为民。世宗立,复故官,迁河南参议。妖人马隆等为乱,鼎督兵诛之。改陕西副使,擢浙江按察使,廉介正直,不通私谒。召为应天府尹,未任卒。
贺泰,字志同,吴县人。弘治十二年进士。由衢州府推官入为御史。武宗收京师无赖及宦官厮养为义子,一日而赐国姓者百二十七人,泰抗言其非。诸人激帝怒,谪衢州推官,终广东参议。
张璞,字中善,江夏人。弘治十八年进士。由归安知县召授御史。正德八年出按云南。镇守中官梁裕贪横,璞裁抑之。为所诬,逮赴诏狱,死狱中。世宗嗣位,赠太仆少卿,赐祭葬。
成文,大同山阴人。弘治十五年进士。由知县擢御史。正德中,阿尔秃厮、亦不剌与小王子战败,引所部驻甘肃塞外,时入寇,掠陷堡寨五十有三。巡抚张翼、镇守太监朱彬等反冒奏首功千九百有余,以捷奏者十有一。文出巡按,尽发其奸。翼等贿中人倾文。会文劾佥事赵应龙,应龙亦讦文细事,遂逮文,斥为民。嘉靖中起用,累官右副都御史巡抚辽东,告归,卒。
李翰臣,大同人。正德三年进士。官御史,巡按山东。吏部主事梁谷诬归善王当沍谋叛,翰臣劾谷挟私。近幸方欲邀功,责翰臣为叛人掩饰。逮系诏狱,谪德州判官。终山东副使。
张经,兴州左卫人。正德六年进士。官御史。出按宣府,劾镇守中官于喜贪肆罪。为喜所讦,逮系诏狱,谪云南河西典史。寻卒。世宗初,赠祭如张璞。
毛思义,阳信人。弘治十五年进士。官永平知府。正德十三年驾幸昌平,民间妇女惊避。思义下令言:“大丧未举,车驾必不远出。非有文书,妄称驾至扰民者,治以法。”镇守中官郭原与思义有隙,以闻。立逮下诏狱,系半岁,谪云南安宁知州。嘉靖中,累迁副都御史、应天巡抚。
胡文璧,耒阳人。弘治十二年进士。正德初,由户部郎中改御史。出知凤阳,迁天津副使。中官张忠督直沽皇庄,纵群小牟利,文璧捕治之。为所构,械系诏狱,谪延安府照磨。嘉靖初,累官四川按察使。
王相,光山人。正德三年进士。官御史。十二年巡按山东。镇守中官黎鉴假进贡苛敛,相檄郡县毋辄行。鉴怒,诬奏于朝。逮系诏狱,谪高邮判官。未几卒。嘉靖初,赠光禄少卿。
董相,嵩县人。正德六年进士。官御史,巡视居庸诸关。江彬遣小校米英执人于平谷,恃势横甚。相收而仗之,将以闻。彬遽谮于帝,械系诏狱,谪判徐州。嘉靖初,召复故官。终山东副使。
刘士元,彭县人。正德六年进士。官御史,巡按畿辅。十三年,帝猎古北口,将招朵颜卫花当、把儿孙等燕劳。士元陈四不可。先是,帝幸河西务,指挥黄勋假供奉扰民,士元按之。勋惧,逃赴行在,因嬖幸谮于帝,云:士元闻驾至,令民间尽嫁其女,藏匿妇人。帝怒,命裸缚面讯之。野次无杖,取生柳干痛笞之四十,几死,囚槛车驰入京。并执知县曹俊等十余人,同系诏狱。都御史王璟及科道陈霑、牛天麟等交章论救,不报。谪麟山驿丞。世宗立,复故官,出为湖州知府,迁湖广副使。修荒政,积粟百万余石。事闻,被旌劳。嘉靖九年,屡迁右副都御史,巡抚贵州。居三年罢。
范辂,字以载,桂阳人。正德六年进士。授行人,除南京御史。武宗久无子,辂偕同官请择宗室贤者育宫中,以宋仁宗为法,不报。先后劾中官黎安、刘琅及卫官简文、王忠罪。又论马姬有娠,不当入宫。语皆切直。
寻命清军江西。宁王宸濠令诸司以朝服见。辂不可。奏言:“高帝定制,王府属僚称官。后乃称臣,其余文武及京官出使者皆称官。朝使相见以便服。今天下王府仪注,制未画一。臣以为尊无二上,凡不称臣者,皆不宜具朝服,以严大防。”章下礼官议。宸濠驰疏争之,廷议请如辂言。宸濠伶人秦荣僣侈,辂劾治之。又劾镇守太监毕真贪虐十五事,疏留不下。真乃摭他事诬之,遂逮下诏狱。值帝巡幸,淹系经年。至十四年四月始谪龙州宣抚司经历。未几,宸濠及真谋逆诛,御史谢源、伍希儒等交章荐辂。未及召,世宗立,复故官。迁福建佥事,转江西副使,致仕归。又用胡世宁荐,起密云兵备副使。讨矿贼有功,历江西、福建左、右布政使。卒官。
张钦,字敬之,顺天通州人。正德六年进士。由行人授御史,巡视居庸诸关。
十二年七月,帝听江彬言,将出关幸宣府。钦上疏谏曰:“臣闻明主不恶切直之言以纳忠,烈士不惮死亡之诛以极谏。比者,人言纷纷,谓车驾欲度居庸,远游边塞。臣度陛下非漫游,盖欲亲征北寇也。不知北寇猖獗,但可遣将徂征,岂宜亲劳万乘?英宗不听大臣言,六师远驾,遂成己巳之变。且匹夫犹不自轻,陛下奈何以宗庙社稷之身蹈不测之险。今内无亲王监国,又无太子临朝。外之甘肃有土番之患,江右有皞贼之扰,淮南有漕运之艰,巴蜀有采办之困;京畿诸郡夏麦少收,秋潦为沴。而陛下不虞祸变,欲纵辔长驱,观兵绝塞,臣窃危已。”已,闻朝臣切谏皆不纳,复疏言:“臣愚以为乘舆不可出者有三:人心摇动,供亿浩繁,一也;远涉险阻,两宫悬念,二也;北寇方张,难与之角,三也。臣职居言路,奉诏巡关,分当效死,不敢爱身以负陛下。”疏入,不报。
八月朔,帝微行至昌平,传报出关甚急。钦命指挥孙玺闭关,纳门钥藏之。分守中官刘嵩欲诣昌平朝谒,钦止之曰:“车驾将出关,是我与君今日死生之会也。关不开,车驾不得出,违天子命,当死。关开,车驾得出,天下事不可知。万一有如‘土木’,我与君亦死。宁坐不开关死,死且不朽。”顷之,帝召玺。玺曰:“御史在,臣不敢擅离。”乃更召嵩。嵩谓钦曰:“吾主上家奴也,敢不赴。”钦因负敕印手剑坐关门下曰:“敢言开关者,斩。”夜草疏曰:“臣闻天子将有亲征之事,必先期下诏廷臣集议。其行也,六军翼卫,百官扈从,而后有车马之音,羽旄之美。今寂然一不闻,辄云‘车驾即日过关’,此必有假陛下名出边勾贼者。臣请捕其人,明正典刑。若陛下果欲出关,必两宫用宝,臣乃敢开。不然万死不奉诏。”奏未达,使者复来。钦拔剑叱之曰:“此诈也。”使者惧而返,为帝言“张御史几杀臣”帝大怒,顾朱宁:“为我趣捕杀御史。”会梁储、蒋冕等追至沙河,请帝归京师。帝徘徊未决,而钦疏亦至,廷臣又多谏者,帝不得已乃自昌平还,意怏怏未已。又二十余日,钦巡白羊口。帝微服自德胜门出,夜宿羊房民舍,遂疾驰出关,数问“御史安在”?钦闻,追之,已不及。欲再疏谏,而帝使中官谷大用守关,禁毋得出一人。钦感愤,西望痛哭。于是京师盛传“张御史闭关三疏”云。明年,帝从宣府还。至关,笑曰:“前御史阻我,我今已归矣”然亦不之罪也。
世宗嗣位,出为汉中知府。累官太仆卿。嘉靖十七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抚四川。召为工部左侍郎,被论罢。
钦初姓李。既通显,始复其姓。事父母孝。有不悦,长跪请,至解乃已。
周广,字克之,昆山人。弘治十八年进士。历知莆田、吉水二县。
正德中,以治最征授御史,疏陈四事,略言:
三代以前,未有佛法。况剌麻尤释教所不齿。耳贯铜环,身衣赭服,残破礼法,肆为淫邪。宜投四裔,以御魑魅。奈何令近君侧,为群盗兴兵口实哉!昔禹戒舜曰:“毋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周公戒成王曰:“毋若商王纣之迷乱,酗于酒德。”今之伶人,助慢游迷乱者也。唐庄宗与伶官戏狎,一夫夜呼,仓皇出走。臣谓宜遣逐乐工,不得籍之禁内,乃所以放郑声也。
陛下承祖宗统绪,而群小献媚荧惑,致三宫锁怨,兰殿无征。虽陛下春秋鼎盛,独不思万世计乎?中人稍有资产,犹畜妾媵以图嗣续。未有专养螟蛉,不顾祖宗继嗣者也。义子钱宁本宦竖苍头,滥宠已极,乃复攘兑攵货贿,轻蔑王章。甚至投刺于人,自称皇庶子。僣逾之罪所不忍言。陛下何不慎选宗室之贤者,置诸左右,以待皇嗣之生。诸义儿、养子俱夺其名爵,乃所以远佞人也。
近两京言官论大臣御寇不职者,陛下率优容,即武将失律亦赦不诛。故兵气不扬,功成无日,川原白骨,积如丘山。夫出师十万,日费千金。今海内困惫已骨见而肉消矣,诸统兵大臣如陈金、陆完辈可任其优游玩寇,不加切责哉!请定期责令成功,以赎前罪。
宁见疏大怒,留之不下,传旨谪广东怀远驿丞。主事曹琥救之,亦被谪。宁怒不已,使人遮道刺广。广知之,易姓名,变服,潜行四百余里乃免。武定侯郭勋镇广东,承宁风旨以白金试广,广拒不受。伺广谒御史,摄致军门,箠系几死,御史救之始解。越二年,迁建昌知县,有惠政。宁矫旨再谪竹寨驿丞。
世宗即位,复故官,历江西副使,提督学校。嘉靖二年举治行卓异,擢福建按察使。镇守中官以百金馈,广贮之库,将劾之。中官惧,谢罪,自是不敢挠。六年,以右佥都御史巡抚江西,墨吏望风去。将限豪右田,不果。明年拜南京刑部右侍郎。居二年,暴疾卒。嘉靖末,赠右都御史。
广初以乡举入太学,师章懋。在里闬,与魏校友善。平生严冷无笑容。居官公强,弗受请托,士类莫不惮之。
曹琥,字瑞卿,巢人。弘治十八年进士。授南京工部主事,改户部。既抗疏救广,吏部拟调河南通判。宁欲远窜,乃改寻甸,再迁广信同知。宁王暨镇守中贵托贡献,频有征敛。琥摄府事,坚持不予,士民德之。擢巩昌知府,未任卒。嘉靖初,赠光禄卿。
石天柱,字季瞻,岳池人。正德三年进士。当除给事中,吏科李宪请如御史例,试职一年,授户科试给事中。乾清宫灾,上言:“今日外列皇店,内张酒馆。宠信番僧,从其鬼教。招集边卒,袭其衣装。甚者结为昆弟,无复尊卑。数离深宫,驰驱郊外。章疏置之高阁,视朝月止再三。视老成为赘疣,待义子以心腹。时享不亲,慈闱罕至。不思前星未耀,储位久虚。既不常御宫中,又弗预选宗室。何以消祸本,计久长哉!”屡迁工科都给事中。
十一年,都督马昂进其女弟,已有娠,帝嬖之。天柱率同官合词抗论,未报。又上疏曰:“臣等请出孕妇,未蒙进止。窃疑陛下之意将遂立为己子欤?秦以吕易羸而羸亡,晋以牛易马而马灭。彼二君者,特出不知,致堕奸计。谓陛下亦为之耶?天位至尊,神明之胄,尚不易负荷,而况幺么之子。借使以陛下威力成于一时,异日诸王宗室肯坐视祖宗基业与他人乎?内外大臣肯俯首立于其朝乎?望急遣出,以清宫禁,消天下疑。”卒不报。
泰山有碧霞元君祠,中官黎鉴请收香钱为修缮费。天柱言祀典惟有东岳神,无所谓碧霞元君者。淫祀非礼,不可许。十二年四月诏毁西安门外鸣玉、积庆二坊民居,有所营建,天柱等疏请停止。帝皆不省。
是年,帝始巡游塞外,营镇国府于宣府,天柱率同官力谏。孝贞纯皇后将葬,帝假启土为名,欲复巡幸。天柱念帝盘游无度,廷臣虽谏,帝意不回,思所以感动之者,乃刺血草疏。略曰:
臣窃自念,生臣之身者,臣之亲也。成臣之身者,累朝之恩也。感成身之恩欲报之于陛下者,臣之心也。因刺臣血,以写臣心,明臣愚忠,冀陛下怜察。数年以来,星变地震,大水奇荒,灾异不可胜数,而陛下不悟,祸延太皇太后。天之意,欲陛下居衰绖中,悔过自新,以保大业也。尚或不悟,天意或几乎息矣。丧礼大事,人子所当自尽。陛下于太皇太后未能尽孝,则群臣于陛下必不能尽忠。不忠,将无所不至,猝有变故,人心瓦解矣。夫大位者,奸之窥也。昔太康田于洛、汭,炀帝行幸江都,皆以致败,可不鉴哉!方今朝廷空,城市空,仓廪空,边鄙空,天下皆知危亡之祸,独陛下不知耳。治乱安危,在此行止。此臣所痛心为陛下惜,复昧死为陛下言也。凡数千言。当天柱刺血时,恐为家人所阻,避居密室,虽妻子不知。既上,即易服待罪。闻者皆感怆,而帝不悟也。
逾月,兵部尚书王琼欲因哈密事杀都御史彭泽。廷臣集议,琼盛气以待,众不敢发言。天柱与同官王爌力明泽无罪,乃得罢为民。琼怒,取中旨出两人于外,天柱得临安推官。世宗即位,召复旧职。迁大理丞,未几卒。久之,子请恤,特予祭。
赞曰:谏臣之职,在纠慝弼违。诸臣戒盘游,斥权幸,引义力争,无忝厥职矣。武宗主德虽荒,然文明止于远窜,入关不罪张钦,其天姿固非残暴酷烈者比。而义儿、阉竖,炀灶为奸。桁杨交错于阙庭,忠直负痛于狴户。批鳞者尚获生全,投鼠者必陷死地。元气日削,朝野震惊,祚以不延,统几中绝。风愆之训,垂戒不亦切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