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薄,也足以支持数年。如果只阻塞缝隙修补豁口,苟且希求无事,一旦遇上大水,成为汪洋那就无计可施了。”部里讨论后用他的中策。
他出任宁波知府。请求免去浙东贡币,皇帝下诏都用银子充当,百姓认为方便。累迁贵州按察使,调入朝廷任太仆卿。
世宗喜好神仙,给事中顾存仁、高金、王纳言都因直谏而获罪。正碰上叫段朝用的方士,用他所炼的白金器皿一百多件赁借郭勋来进献给皇上,说用这些东西来盛饮食之物,供祭斋醮,那么神仙就能来到。皇帝当即召见他并与他谈话,非常愉快。段朝用说,皇帝深居内宫不与外人接触,那么黄金可成,不死的药物可得。皇帝更加高兴,下谕知晓廷臣说让太子监国“朕只稍微休假一两年,就亲自理政如初”满朝文武大臣都惊愕而不敢说话。杨最抗疏规劝说“:陛下正在壮年,竟下如此圣谕,不过只因得到一个方士,想服食求神仙。神仙是山栖澡炼的人所做的,哪有高居黄屋紫门,衮衣玉食,而能白日飞升的人。我虽然非常愚鲁,但不敢奉诏。”皇帝大怒,当即将他打下诏狱,用重杖拷打他,杖还没有打完就已死去。
杨最既然死去,监国的提议也就作罢。第二年,郭勋因罪死在狱中。段朝用的伪诈被发觉,也伏诛。隆庆元年(1567),赠杨最右副都御史,谥号忠节。
冯恩,字子仁,松江华亭人。幼年是孤儿,家庭贫穷,他的母亲亲自督教他学习。等到年龄大一点,知道竭力学习。除夕之夜无米下锅而且天在下雨,房室尽湿,冯恩在床上读书神情自若。登嘉靖五年(1526)进士,授官行人。出外慰劳两广总督王守仁,向王守仁执礼为弟子。
不久提升他为南京御史。按过去的惯例,御史有时审理案件,不定案就移交给刑部,刑部定案后,不再向御史通报。冯恩请尚书仍然向御史通报,诸位曹郎喧哗,说御史以我等为属吏。冯恩说:“不敢这样,想知道事情的本末,好进行检查核实。”尚书不能拿什么来为难他。之后,巡视上江。指挥张绅杀人,冯恩立即将他处死。考察赴朝廷觐见官吏,南台照例先行检举。都御史汪钅宏专权,请求到北台去,等到事情完毕,才允许论列。冯恩和给事中林士元等人上疏争辩这件事,才使得恢复原来程序。
皇帝采用阁臣的建议分建南北郊祀,并且想让皇后行蚕礼于北郊,诏令廷臣各抒己见,但诏令中屡次斥责持有异议的人为邪徒。冯恩上言说“:人臣进言非常困难,明诏下令直谏,又诋毁直谏的人为邪徒,让人适从哪一个呢?这不是陛下的意思,一定是左右奸佞的人想借其说而暗中诋毁的缘故。而今士风日下,以缄默不语为老成,以语言正直为矫激,已经祸及到忠直的人。如果事先担心有异议,而逆诋之为邪,那么必定是雷同附和,然后才行。况且天地合在一起祭祀已有一百多年,怎么能轻易改变?礼说‘:男不言内,女不言外。’皇后深居九重,岂适合远出郊野?希望陛下迅速罢去二项提议,不要被讨好您的人所误。”冯恩写疏章时,自己估计要得到重罚。等到疏上奏后,皇帝不给他加罪,冯恩因此更加感奋。
十一年(1532)冬天,彗星出现,皇帝下诏书征求直言。冯恩以天道远、人道近,来详细指称大臣的邪正,他说:
“大学士李时小心谦抑,解拨纷乱不是他的长处。翟銮附势持禄,惟事模棱。户部尚书许赞谨厚和易,虽然缺乏果断,必定没有不必要的开支花费。礼部尚书夏言,很有学问,是豪放的才士,驾驭任用他,可能是救时的宰相。兵部尚书王宪刚直不屈,通达有为。刑部尚书王时中,不知进退,委靡不振。工部尚书赵璜廉介自持,制节谨严。吏部尚书左侍郎周用,才学有余,正直诚实不足。右侍郎许诰讲论便捷,学术迂腐不正。礼部左侍郎湛若水聚徒讲学,素行未合人心。右侍郎顾鼎臣警悟疏通,不局限于偏长,是足以重任之器。兵部左侍郎钱如京安静有操守。右侍郎黄宗时虽然擅长文学,但因人成事。刑部左侍郎闻渊存心正直无私,处事精详,可以寄托以辅佐之任。右侍郎朱廷声笃实不浮,谦虚俭约有操守。工部左侍郎黎。。滑稽浮浅,才也有为。右侍郎林廷木昂才学气度不凡,通达而不拘泥。”
而极力疏论大学士张孚敬、方献夫,右都御史汪钅宏的奸诈,他说:
“张孚敬刚恶凶险,嫉妒多变。近来都给事中已经痛说了他,用不着重复。方献夫外表看起来谨厚,内心实际上奸诈。以前在吏部,私庇乡里,报恩复仇,无所不至。去年伪称有病离去,陛下派遣使者征他回来,礼意恳切。他却态度傲慢,入山读书,一直等到传旨另外任用他,然后才高兴地上路。以吏部尚书另外使用,不是想入阁又是什么呢?这就是方献夫的疾病痊愈的原因。现在又派遣他兼管吏部,他必将呼引朋友同类,执掌威福之权,不大坏国事不会停止。像汪钅宏,则如鬼怪,不可比述。他所仇恨的只有忠良,他所图谋的只有报复。今日上奏降某官,明日上奏调某官,这些官员不是他所憎恨的就是宰相所憎恨的。我想不到陛下将汪钅宏寄托为心腹,而汪钅宏逞奸务私以至于达到如此极端。而督察院处于纲纪的首位。陛下如果不早用忠厚正直的人代替他,万一御史领命外出,效法他的刻薄来希求称职,为害天下生民百姓,能承担天下之言吗?所以我说张孚敬是根本的彗星;汪钅宏是腹心的彗星;方献夫是门庭的彗星。这三颗彗星不除去,百官不和,庶政不平,虽然想消弭天灾,不可能获得成功。”
皇帝得到疏章后大怒,将他逮捕下锦衣狱,追究主使他的姓名。冯恩一天天遭受拷打,多次濒临死亡,他的话始终没有改变。只是说御史宋邦辅曾经到过南京,谈到朝政和诸大臣的得失。于是一并逮捕宋邦辅并且下狱,夺去他的官职。
第二年春天将冯恩转移到刑部狱中。皇帝想按妄自上言大臣德政律问他的罪,致他于死地。尚书王时中等人说:“冯恩的疏章毁誉各有一半,不是专颂大臣,应当减罪戍边。”皇帝更加恼怒,说:“冯恩不是专门指责张孚敬三个臣子,只因为大礼的缘故,仇君无上,死有余罪。王时中是想欺公鬻狱吗?”于是革除王时中的官职,夺去侍郎闻渊的俸禄,贬郎中张国维、员外郎孙云,调到极边任杂职,而冯恩竟被判死刑。冯恩的长子冯行可十三岁,伏在殿阙讼冤。日夜匍匐长安街,见到有冠盖的官员经过,就攀车呼号乞求搭救,终究没有敢说话的人。当时汪钅宏已迁吏部尚书,而王廷相代他任都御史。因为冯恩被问的罪名不适当,王廷相上疏请求宽恕他,皇帝不听。
等到朝审,汪钅宏担任主笔,面向东而坐,冯恩独向殿阙而跪。汪钅宏命令士兵拽冯恩面向西,冯恩起立不屈。士兵呵斥他,冯恩怒叱士兵,士兵都委靡下去。汪钅宏说:“你屡次上疏想杀我,我现在先杀你。”冯恩喝叱说:“圣天子在上,你身为大臣,想以私怨杀害言官吗?而且这是什么地方,面对百僚诸公说这样的话,为什么没有忌惮呢?我死为厉鬼也要击杀你。”汪钅宏怒声说:“你以廉耻自负,而在狱中多受别人馈赠,是为什么呢?”冯恩说:“患难相恤,是古来之义。哪像你接受金钱卖官爵呢?”于是列举他的数件事,揭发汪钅宏不止。汪钅宏更加恼怒,推案而起,想殴打他。冯恩声音也更加严厉。都御史王廷相、尚书夏言援引廷臣大体为他们缓解。汪钅宏稍微止怒,但犹署案情真实。冯恩出长安门,士民来观看他的人像围墙一样多。都叹息说“:这个御史,不但口如铁,他的膝、他的胆、他的骨头都像铁。”所以称他为“四铁御史”冯恩的母亲吴氏击登闻鼓讼冤。皇帝不省悟。
第三年,冯行可上书请求代父而死,皇帝不许。这一年冬天,事情更加紧迫,冯行可于是刺臂书写疏章,自己捆缚自己到殿阙下,他说:“我父亲自幼就失去依靠。祖母吴氏守节教育他,才得以成人,得为御史。全家受俸禄,图报无地,私忧过分,隐于大辟之罪。祖母吴氏年纪已有八十多岁了,忧伤之深,只剩下一点气息。如果我父亲今日死去,祖母吴氏必定在今日死。我父亲死,我祖母又死,我就是茕然一孤,必定不会独生。希望陛下哀怜,置我的罪,而赦免我的父亲,苟延祖母和父亲二人的性命。陛下杀我,不伤我的心。我被杀,不伤陛下的法。我谨伸着脖子来等待白刃。”通政使陈经为他入奏皇上。皇帝看了以后很悲痛,下令法司再讨论。尚书聂贤和都御史王廷相说,情和法不能成双,适宜用奏事不实律,输赎还职,皇帝不许。于是他们说冯恩情重律轻,请求让他守戍边关,皇帝下令许可。派遣冯恩戍守雷州。而汪钅宏也在后两月被罢官职。
过了六年,遇赦归还。居在家中,专为乡亲们做德事。穆宗即位,录先朝的直言之人。冯恩年纪已有七十多岁,即家拜大理寺丞,退休。又听从有司的话,表彰冯行可为孝子。冯恩八十一岁死去。
杨爵,字伯珍,富平人。年纪二十岁才开始读书。家庭贫困,烧柴薪代替灯烛。在陇上耕种,总是挟带书册来读。兄长做官,忤逆知县被拘囚狱中。杨爵投书辩冤,一并被拘囚。等到下任知县来后,杨爵上书诉讼冤屈。新任知县称杨爵为奇士,当即释放他,并资助他生活费。杨爵更加发奋学习,立志表现奇节。跟随同郡韩邦奇游,于是以学行成名。
登嘉靖八年(1529)进士,授官行人。皇帝正崇饰文章,杨爵根据出使王府得来的情况,上言说:“我奉命出使湖广,目睹庶民多菜色,提着筐拿着刀,割道路上饿死的人肉吃。假如让周公作文之意,全部在今天得到恢复,对老羸饥寒的众人有什么补益呢?”奏章呈入,皇帝表示许可。过了很久,被提升为御史,因母老请求回家乡供养。母亲死后,杨爵在墓旁结草庐居住,冬月长出笋子。杨爵推粪上田间,妻子送饭至田里,看见他的人不知道他是御史。服孝期满,他被原官起用。
皇帝长年不视朝政。这一年旱灾频繁,朝夕建立斋醮,修筑雷坛,屡兴工役。方士陶仲文加官宫保,而太仆卿杨最因规劝被处死,翊国公郭勋还承宠当权。二十年(1541)元旦,下小雪。大学士夏言、尚书严嵩等人作颂称贺。杨爵抚胸叹息,半夜不能入睡。过了一月就上书极力规劝说:
“现在天下大势,像人衰败已达到极端。全身的腹心百骸,没有不受到祸害的。即使想拯救他,也手足无措。而且私门请托已成为风俗,赂贿公开流行,遇到灾变而不忧虑,不是祥瑞而称颂祝贺,谗谄之言当面阿谀,流为欺君罔上,士风人心,颓废毁坏达到了极点。诤谏之臣、正直之士日益远去,对于矫情恣意的事情没有人敢从中进行抵触,这是天下的大忧。去年从夏天进入秋天时,总是天晴不下雨。畿辅千里,已经没有秋禾。既而一整个冬天都没有降雪,元日只下了一点就停止了。农民大失所望,担心旱情的心理普遍相同。这正是撤乐减膳,忧惧不安的时候,但辅臣夏言等人都以为是好兆头,而称颂它。欺天欺人,不是太厉害了吗?翊国公郭勋,朝廷内外都知道是大奸大蛀虫,陛下宠爱他,让他逞恶肆毒。群奸都向他靠拢,好人都远离他。这种用人不当,足以失去人心而导致危乱发生,是第一点。
“我巡视南城,看到一月中冻死饿死的有八十人。五城共计,不知有多少。哪个不是陛下的赤子,但想延长片刻生命都不能够。而土木工程十年都没有停止过。工部的属官增设到数十人,又派官远修雷坛。因为一个方士的缘故,剥削民膏民血而不知体恤,这难道不能停止吗?况且现在北方敌寇跳梁,国内盗贼兴起,加上连年发生灾害,上下交空,还能劳民浪费,结怨天下吗?这种无益工程不停,足以失去人心而导致危乱发生,是第二点。
“陛下即位之初,励精有为,曾经以敬一箴颁布告示天下。但数年以来,很少上朝,经筵讲席久废。大小臣众,朝参辞谢,不能一睹皇上圣容。反复陈言,却不能一听天子之话语。恐怕人心日益松懈苟且,朝廷内外日益涣散,不是古代君臣论政问答和睦相处、协力图治的气象。这种不亲临朝廷商讨,足以失去人心而导致危乱发生,是第三点。
“以前旁门左道惑众,圣王必定加诛他们。现在异言异服列于朝苑,金紫赤绂的赏赐及至方外之人。坐而论道的保傅职位,现在举荐给与奇邪之徒。流品的混乱无以复加。陛下诚心与公卿贤士日论治道,那么心正身修,天地鬼神无不保。。,怎用这种妖诞邪妄的方法,列之于宫禁,来牵累您的身子呢?贻笑四方,被百世讥讽,不是小事啊。这种信奉采用方术,足以失去人心而导致危乱发生,是第四点。
“陛下登基的初期,延访忠谋,虚怀纳谏。一时大臣官吏言词过于激切,有很多人获罪。从此以后,臣下震于天威,怀危虑祸,没有听说再有犯颜直谏以为尽心相助的人。往年,太仆卿杨最话说出而身受死,近来赞善罗洪先等人都因为言词而被罢官贬斥。国体治道,受到损害的有很多。我并不是为杨最等人惋惜。古今掌管国家的,没有不是以听从谏而兴,拒谏而亡。忠臣的口被堵塞,那么谗谀的人一起进宫,安危休戚无从得闻。这种阻止压抑言路,足以失去人心而导致危乱发生,是第五点。
“希望陛下顾念祖宗创业的艰难,想想今日守成的不易,览看我的奏章,让它得到施行,宗社幸甚。”
在这以前,七年(1528)三月,灵宝县黄河水清,皇帝派遣使者祭祀河神。大学士杨一清、张璁等人多次上疏请求庆贺,御史鄞人周相抗疏说:“黄河没有清,也不足以损坏陛下的德。现在好谀喜事的臣子夸大文饰这件事,谄媚之风一开,献媚的人将接踵而至。希望罢去祭告,制止称贺,诏令天下臣民不要奏祥瑞之事,那么就会即时听到水旱蝗蝻等灾害的消息。”皇帝大怒,将周相下诏狱进行拷打,又在朝廷上杖打,谪贬为韶州经历。而诸庆典也停止不施行。
等到皇帝中年,更加恶恨直言的人,朝廷内外相互告诫不敢触及皇帝的忌讳。杨爵上疏诋毁符瑞,而且言词过于切直。皇帝震怒,当即将他下诏狱进行拷打,血肉狼藉,枷以刑具,死了一夜又苏醒过来。所司请求送到法司拟罪,皇帝不许,命令严加禁锢。狱卒因皇帝的意思不能猜测,屏去他的家人,不许他接受饮食。他多次濒临死亡,但还处之泰然。既而主事周天佐、御史浦钅宏因为营救杨爵,先后被鞭子打死在狱中,从此没有敢营救杨爵的人。
过了一年,工部员外郎刘魁,再过一年,给事中周怡,都因为言事被同拘囚,历时五年不被释放。到二十四年(1545)八月,有神降于扶乩。皇帝被扶乩的话所感动,当即将上述三人放出牢狱。还没有过一个月,尚书熊浃上疏言说乩仙的妄谬。皇帝发怒说“:我本来就知道释放杨爵,诸妄言归过的人就会纷纷到来。”又下令东厂追捉杨爵。杨爵到家刚刚十天,校尉到达。他们一起吃完麦饭后,就上道到京。校尉说:“何不处置家事?”杨爵立在屏风前呼喊他的妇人说:“朝廷逮捕我,我去了。”竟然离去而没有回看,左右看到的人都泣然泪下。等到三人到达后,又同拘囚在镇抚狱中,桎梏加严,饮食多次断绝,算有天幸才得以不死。二十六年(1547)十一月,大高玄殿发生灾祸,皇帝在露台祷告。火光中像有呼喊三人是忠臣的,于是传诏令急速释放他们。
杨爵在家居住二年,一天早晨起来,有大鸟集聚在他的家舍。杨爵说“:伯起之祥到来了。”果然三天后死去。隆庆初年,杨爵被恢复官名,赠光禄卿,任他的一个儿子为官。万历年中期赐谥号忠介。
杨爵在开始入狱的时候,皇帝命令东厂监视侦察杨爵的语言行动,五天汇报一次。校尉周宣略为照顾杨爵,而受到谴责。管理东厂事务的太监徐府再三来奏报杨爵的语言行动这件事。皇帝因密谕不应当公开,将徐府治重罪。杨爵先后拘囚七年,天天和周怡、刘魁切磋讨论,忘掉了他们的困苦。杨爵所著的周易辨说、中庸解,就是在狱中完成的。
周怡,字顺之,太平县人。在做诸生时,曾说过:“油锅之刑不避,沟壑之死不忘本志,可以称士了。不是这样,都是虚伪的。”跟王畿、邹守益学习。考上嘉靖十七年(1538)进士。授顺德推官。举选卓异才士,他被提升为吏科给事中。上疏弹劾尚书李如圭、张瓒、刘天和。刘天和辞官离去,李如圭回到原籍等待检查,张瓒留用如前。不久,周怡弹劾湖广巡抚陆杰、工部尚书甘为霖、采木尚书樊继祖。立朝才一年,被周怡摧击的,一概是当权有势力的大臣。在朝廷的大臣多半对他侧目,周怡更加奋而不顾。
二十二年(1543)六月,吏部尚书许赞带领他的属下王与龄、周钅夫揭发攻击大学士翟銮、严嵩私属事。皇帝正向着严嵩,反而责罚许赞,驱逐王与龄等人。周怡上疏说:
“人臣以尽心报效国家为忠,协力济事为和。没有公卿大臣诤谏于朝廷、文武大臣诤谏于边事,即能修内治、防御外侮的事。大学士翟銮、严嵩和尚书许赞互相诋毁攻击,而总兵官张凤、周文又与总制侍郎翟鹏、督饷侍郎赵廷瑞互相过不去,这是最不祥的事情,误国有什么比这更厉害的呢?
“现在陛下天天从事祷祠,但四方灾害没有消除,岁开输银的先例而府库没有得到充实,多次颁布免租的命令而百姓并未得复苏,经常下令选将练兵而边境未曾得到安宁。国内财货匮乏而百役兴起,而国外则敌寇横行,九边损亏。翟銮、严嵩凭藉皇上的宠幸,背公营私,执掌威福,卖恩报怨。辅臣如果真正明了人的贤还是不肖,应当明告吏部将他们进官或退官,不应当挟势徇私,而决定其进退。严嵩气焰嚣张,欺凌百司。凡是有陈奏的人,总是跑到他的家里,先获得他的意图然后才敢向陛下奏闻。朝廷内外不畏怕陛下,只畏怕严嵩已经很久了。翟銮污浊委靡,许赞虽然小心谨畏,但不能用正直的气色消除权贵贪求之心,柔软得过分了。
“虽然直言敢谏的臣子,对权贵不利,对朝廷则是大利。御史谢瑜、童汉臣因弹劾严嵩的缘故,严嵩都假借其他的事情将他们入罪。谏诤的臣子自此被钳制住口,虽然有。。木兀、。。兜,谁又说这件事呢?”
皇帝看了疏章后大怒,下诏令谴责他是诽谤,叫他上殿诉述供词。在殿前的阙下用杖拷打,再次禁锢在诏狱中。
隆庆元年(1567)起用为故官。未上任,被提升为太常少卿。周怡陈讲新政五事,语言多讽刺中宫贵人。当时皇帝身边的人正在道上宴游,因此忤逆圣旨,被贬出任登、莱兵备佥事。给事中岑用宾为周怡诉讼冤屈,皇帝不采纳他的话。改任南京国子监司业。又被召封为太常少卿,未上任就死去了。天启初年,追赠谥号恭节。
沈束,字宗安,会稽人。父亲沈侭,邠州知州。沈束考上嘉靖二十三年(1544)进士,授徽州推官。被提升为礼科给事中。
当时大学士严嵩独揽政权。大同总兵官周尚文死去,请求朝廷给予恤典,严嵩阻止而不给予。沈束说“:周尚文作为将,以忠义自许。曹家庄那一战役,他建了奇功。虽然晋升了俸禄,但没有酬劳他的功勋,应该赠封爵位给他并延及他的子孙。其他的像董。。、江瀚,力抗强敌,继之以死。虽然已经立庙祀,但应该赐祭,来表彰死者的事忠。现在当权的臣子,任意给与或剥夺,冒滥或幸蒙,忠勤的官吏反而被抛弃,用什么鼓舞士气,激励军心?”疏章奏入,严嵩怀愤,故意激怒皇帝,将疏章下到吏部都察院讨论。闻渊、屠侨等人说沈束没有其他居心,只是疏狂应当治罪。皇帝越发恼怒,夺去闻渊、屠侨的俸禄,将沈束打下诏狱。之后,刑部判沈束奏事不实之罪,输钱赎还本职。特命在朝廷杖打沈束,仍然将他禁锢在诏狱里。这时沈束做谏官不到半年。过了一年,俺答迫近都城。司业赵贞吉因请求宽恕沈束而被问罪,从此就没有人再敢说这件事。
沈束被拘囚很久,衣食多次断绝,只有天天读周易自为疏解。后来他的同乡沈炼弹劾严嵩,严嵩怀疑沈炼是沈束的同族,为同族进行报复,下令狱卒官将沈束的手脚械铐起来。因徐阶的劝阻,才得以免去。等到严嵩被解除职位时,沈束在狱中已有十六年了,他的妻子上书说“:我的夫家有年老的亲人,年纪八十九岁,衰病不断相侵,朝不保夕。从前我因为沈束没有儿子,为他纳妾潘氏。等到达京师,沈束已经被拘囚入狱,潘氏矢志不他去。于是我和她一起寄居在旅舍,靠纺织来供丈夫的衣食。岁月积深,凄楚万状。想回家侍奉公公,那么丈夫的稀粥就没有供给。想留下来养供丈夫,那么公公又旦暮待尽。翻来覆去地考虑,觉得进退无策。我愿代丈夫被拘囚入狱,让丈夫能送老父终年,之后再回来被拘囚,这实是陛下莫大的恩德。”法司也为沈束请求,皇帝还是不许。
皇帝非常痛恨言官,因为廷杖遣戍边关还不足以遏止他们,就长期拘囚来困住他们。但天天让狱卒上奏他们的语言吃食休息等情况,这叫做监帖。有时无所得,虽然是谐语也向皇上报告。一天,喜鹊在沈束前面鼓噪,沈束谩骂地说“:哪有喜及罪人呢?”狱卒将这向皇帝奏报,皇帝心有所动。正巧户部事务何以尚上疏营救主事海瑞,皇帝大怒,用杖责打,并将他禁锢在诏狱中,而将沈束释放回家。
沈束回到家中,父亲已先死。沈束枕土块饮水,佯作发狂自废。刚刚两个月,世宗死,穆宗继位。起用沈束为原官职,沈束不到任。服孝期满,被召封为都给事中。不久又提升为南京右通政。又以病辞官。穿粗布衣吃粗食,终老在家。沈束被拘囚入狱十八年。等到他出狱时,潘氏还是处女,但沈束竟然没有儿子。
沈炼,字纯甫,会稽人。嘉靖十七年(1538)进士。授官溧阳知县。由于刚直傲慢,忤逆御史,被调到茌平。父死后他离去,补在清丰,调入朝廷为锦衣卫经历。
沈炼为人刚直,嫉恶如仇,但颇为狂放不羁。每次饮酒就箕踞笑傲,旁若无人。锦衣帅陆炳对他很好。陆炳与严嵩父子交情深厚,所以沈炼也多次和严世蕃一同饮酒。严世蕃用酒虐待客人,沈炼心有不平,总是同他唱反调,严世蕃畏惧而不敢和沈炼计较。
正遇上俺答侵犯京师,致书求贡,有许多轻慢的话。下到廷臣广泛讨论,司业赵贞吉请朝廷不要答应。廷臣没有人敢支持赵贞吉的,惟独沈炼支持他。吏部尚书夏邦谟说:“你是什么官?”沈炼说“:我是锦衣卫经历沈炼。大臣不说,所以小吏说这件事。”于是罢去廷议。沈炼愤慨于国家无人,致使敌寇猖狂,上疏请求用万骑保护陵寝,万骑保护通州的军队储粮,而集合勤王军队十多万人,在敌人疲劳时发起攻击,会取得大胜利。皇帝没有省悟。
严嵩被皇上贵宠而当权,边臣竞相贿赂送东西给他。等到失事后惧怕得罪,更加运送金银贿赂严嵩,贿赂一天重于一天。沈炼时时扼腕感叹。一天跟尚宝丞张逊业饮酒,酒喝到一半就谈到严嵩,因慷慨怒骂,涕流满面。于是上疏说“:去年俺答侵犯顺天,陛下奋扬神武,想乘时北伐,这是文武群臣所希望竭忠效力的。但是要制胜必先进行朝廷计议,计议必定要先为天下除去奸邪,然后外寇可以得到平定。现在大学士严嵩,贪婪之性的毛病已达膏肓,笨拙浅陋之心顽如铁石。在皇上忧虑臣民受外寇之辱的时候,没有听说他延访贤豪,咨询方略,只与他的儿子严世蕃规划图谋自己的私利。多方阻止忠诚谋略的上告,而曲意引荐谀谄之小人。索贿卖官,沽恩结客。朝廷赏赐一人,他说‘由我赏他’;朝廷罚一人,他说‘由我罚他’。人们都窥伺严嵩的爱恶,而不知朝廷的恩威,哪个敢议论他?现在姑且列举他罪状中大的来说吧。收纳将帅的贿赂,破坏边陲的安宁,这是第一点。接受诸王的馈赠,每事都暗中予以庇护,这是第二点。收揽吏部之权,虽然是州县的小官吏也要以贿赂获得,致使做官应守的常道大受破坏,这是第三点。每年向抚按索取成为惯例,致使有司递相承奉,而闾阎百姓之财一天天减少,这是第四点。暗中制抑谏官,使人不敢直言,这是第五点。嫉妒贤能,只要有人一忤逆他的意思,必定被致之死地,这是第六点。纵容儿子接受财物,使天下人怨恨,这是第七点。运财物回到家乡,无日不有,致使道途驿站骚扰,这是第八点。久居政府,擅宠害政,这是第九点。不能协助谋图讨伐敌贼,致贻害君父忧虑,这是第十点。”同时还一并论及夏邦谟谀谄黩货的情况。请求将他们都罢斥掉,以谢天下。皇帝大怒,将他拷打数十,贬谪到保安去种田。
他去后,没有馆舍。有商人询问到他得罪的缘故,搬家让舍给他。里长老也天天送柴米给他,派遣子弟跟他学习。沈炼谈说忠义大节,大家都非常高兴。塞外的人一向忠厚直爽,又熟知严嵩的奸恶,争着骂严嵩来讨沈炼的高兴。沈炼大喜,天天与他们一起骂严嵩父子是常有的事。而且束缚草人,像李林甫、秦桧和严嵩,酒醉后就聚集子弟钻射他们。或者骑马越过居庸关口,面向南伸手指骂严嵩,又痛哭后才回来。这些话逐渐传到京师,严嵩非常痛恨他,思考着用什么来报复沈炼。
在这以前,许论总督宣、大,经常杀良民冒功,沈炼致书责备他。后来严嵩的党徒杨顺做总督。正好俺答入侵,破应州四十多堡。杨顺惧怕得罪,想上敌人首级论功自解,听从吏士诛杀逃避兵战的人,还超过许论。沈炼遗书责谴他更加急切。又作文祭祀死了的人,言词多讽刺杨顺。杨顺大怒,让私人找严世蕃,说沈炼结士击剑习射,居心叵测。严世蕃将这嘱托巡按御史李凤毛。李凤毛荒谬自责说:“有这种事,已经暗中散去他的党徒。”既而代李凤毛的人是路楷,也是严嵩的党徒。严世蕃嘱咐他和杨顺一起图谋这件事,许诺给他们厚报。他们两人日夜谋图如何中伤沈炼的事。正巧蔚州的妖人阎浩等人一向用白莲教蛊惑众人,出入漠北,泄露边情为患。官军捕获他们,词所连及的人很多。杨顺大喜,对路楷说:“这足以报告严公子。”撰改沈炼的名在其中,诬蔑阎浩等人师事沈炼,听从沈炼指挥,具狱上奏。严嵩父子大喜。前总督许论这时正掌管兵部,竟回覆如其奏。斩沈炼于宣府街市,将他儿子沈襄戍守极边。给予杨顺一子锦衣千户,路楷等人待选五品卿寺。这时是三十六年(1557)九月。杨顺说:“严公薄我赏,意岂不满足吗?”拿沈炼的儿子沈衮、沈褒,用杖打死,再移檄令逮捕沈襄。沈襄到达后,拷打审讯正急,恰巧杨顺因他事被逮捕,沈襄才得以免死。
后来严嵩败露,严世蕃被诛。临刑的时候,沈炼所教的保安子弟在太学的人,用一锦帛写上沈炼姓名官爵,持举入市。看到严世蕃断头完毕,大呼说:“沈公可以瞑目了。”接着恸哭离去。
隆庆年初期,皇帝下诏令褒赏言事的人。赠沈炼光禄少卿,任用他一个儿子为官。沈襄于是上书,陈述杨顺、路楷杀人媚奸的情况。给事中魏时亮、陈瓒也相继疏论这件事。于是将杨顺、路楷交付官员审理,处以死罪。天启初年,赠沈炼谥号忠愍。
杨继盛,字仲芳,容城人。七岁母亲死亡。继母妒嫉他,让他放牛。杨继盛经过里塾,看见里面的儿童读书,心好之。因而对他的哥哥说,请求能够跟从塾师学习。哥哥说:“你还小,学什么?”杨继盛说:“年龄小能放牛,就不能学习吗?”哥哥将这些对父亲说了,父亲让他学习,但还要牧牛。杨继盛十三岁时,才能够从师学习。家庭贫困,学习越发刻苦自厉。乡试中举,毕业国子监,徐阶很欣赏他。嘉靖二十六年(1547)考上进士。授官南京吏部主事。跟从尚书韩邦奇游,深思乐律的学问,亲手制十二律,吹奏时声音均极和美。韩邦奇大喜,将自己所学的全部传授给他,从此杨继盛更加有名。召回改任兵部员外郎。
俺答蹂躏京师,咸宁侯仇鸾因勤王的缘故,皇上宠爱他。皇帝任命仇鸾为大将军,依靠他来处理敌寇之事。仇鸾内心惧怯,很害怕敌寇。于是请求开互市进行马匹交易,希望和俺答讲和,侥幸无战斗,以此得到皇上的恩宠。杨继盛以为仇耻未雪,就议和示弱,是对国家的重大耻辱,于是向皇上奏言十不可、五谬。大略是说:
“互市是和亲的别名。俺答蹂躏我陵寝,杀害我赤子。这是天下的大仇,大仇未报先求和,这是一不可。过去下诏令进行北伐,天下晓然知道圣意,日夜征集食物以助军粮。忽然改变说讲和,这样就失信于天下。这是二不可。以堂堂中国,与他们进行互市,头足倒置。这是三不可。海内豪杰争相磨砺等待以试身手,一旦委置无用,过时想号召,谁再兴起听命?这是四不可。使边镇将帅因和议的缘故,美衣乐食,弛懈兵事。这是五不可。过去边卒私通境外,吏官一概裁决禁止,而今却诱使他们与敌人相通。这是六不可。盗贼伏于丛莽,仅仅是害怕国威不敢放肆,现在知道朝廷畏怯外寇,他的睥睨必定逐渐出现。这是七不可。俺答往年深入侵我,是乘我无备的缘故。备战一年,因互市而告终,他们会说我们国家有人吗?这是八不可。或者俺答负约不到;就是到了,或阴谋伏兵突入;或今天互市,明天又实行对我们的侵略;或者用下等的马匹索要上等的价钱。这是九不可。一年布帛数十万,得马数万匹。十年以后,布帛将不继。这是十不可。
“议者说‘我外为市来羁縻他们,而内修我甲兵’。这是第一谬。敌寇贪得无厌,他们以挑起祸端为最终目的是非常明显的。如果内修武备,怎么还要从事羁縻?说‘我暗借互市,来买到需要的马匹’。这是第二谬。讲和就不进行战争,马将做什么用呢?而且他们肯给我们良马吗?说‘市不停止,他们还要向我们入贡’。这是第三谬。纳贡抵不上赏赐,这是名声好听而实际上大亏损。说‘俺答从我市能获利,必定不会失信’。这是第四谬。我们的市场,能够给他们全部众人以好处吗?能相信没有得到好处的人没有入侵抢掠的吗?说‘好用兵不祥’,这是第五谬。敌人将战争加在我们身上,我们只是应战,这算什么好用兵呢?人身四肢都长满疮疽,病毒日益攻心,能害怕使用药物吗?
“这十不可、五谬是显明易见的。大概有为陛下主其事的人,所以公卿大夫知道而不说一句话。陛下应该奋起独断,尽将所有说互市的人问罪,发布明诏选将练兵。不出十年,我保证为陛下将俺答的首级挂于竿上放在草街,以告示天下万世。”
疏章呈入,皇帝颇为心动,将这个建议下到仇鸾和成国公朱希忠,大学士严嵩、徐阶、吕本,兵部尚书赵锦,侍郎聂豹、张时彻讨论。仇鸾攘臂相骂说:“小子没有看到敌寇的厉害应当将他撤职。”诸位大臣于是说派遣的官员已经走了,势难中途废止。皇帝还在犹豫,仇鸾又进宫密疏,于是将杨继盛下诏狱,后贬为狄道典史。狄道这个地方番人与汉人杂居,文化落后罕知诗书。杨继盛从他们的子弟中选拔优秀的一百多人,聘请三经老师教他们。卖掉他所乘的马匹,卖出夫人的服装,买田资助诸生。这个县有煤山,被番人占据,农民依靠二百里外的柴薪。杨继盛召集番人并说服他们,他们都心悦诚服地说“:杨公即使需要我辈居屋也舍得,何况煤山呢?”番民非常信赖爱戴他,称他为“杨父”
以后俺答多次毁约入侵,仇鸾的奸恶大为暴露,毒疽发背而死,其尸被戮。皇帝于是想到杨继盛的话,稍迁杨继盛为诸诚知县。一个多月调到南京任户部主事,三天后迁为刑部员外郎。在这个时候,严嵩正当权。严嵩恨仇鸾侵犯自己,心中高兴杨继盛首攻仇鸾,想骤然使杨继盛显贵,又将杨继盛改为兵部武选司。但杨继盛憎恶严嵩超过仇鸾。而且想起被谪籍后,一年之内四次迁官,考虑如何报效国家。上任刚一个月,就草拟奏章弹劾严嵩,斋戒三日才上奏说:
“我是孤直的罪臣,蒙天地之恩,多次得到越级提升,思恩图报,认为没有比请求诛贼臣更急迫的了。现在外贼惟有俺答,内贼惟有严嵩,没有内贼不除去,而能除去外贼的。去年春雷久不发声,占卜说‘大臣专政’。冬天太阳底下有赤红色,占卜说‘下有叛臣’。又四方地震,日食月食出现。我认为灾害的出现都是严嵩所致,请让我向陛下陈述严嵩的十大罪状。
“高皇帝罢去丞相,设立殿阁之臣,备顾问起草文书罢了,但严嵩俨然以丞相自居。凡是府部题覆,先向严嵩面陈而后才草奏。百官请命,奔走到严嵩处像闹市一般。无丞相的名义,而有丞相的权力。天下都知道有严嵩,不知道有陛下。这种破坏祖宗的成法,是第一大罪状。
“陛下用一人,严嵩说‘我推荐的’;陛下贬斥一人,严嵩说‘这人不是我的亲信,所以罢斥他’。陛下原宥一人,严嵩说‘是我救的’;陛下罚一人,严嵩说‘这人把我得罪了,所以要报复他’。严嵩窥伺陛下的喜怒来放肆地作威作福。群臣感恩严嵩超过陛下,畏惧严嵩甚于畏惧陛下。这种窃君上的大权,是第二大罪状。
“陛下有善政,严嵩必定让他的儿子严世蕃告诉别人说‘主上不能够做到这一点,是因我的建议才成为这样’。又将他的进言揭帖刊刻流传世上,起名为嘉靖疏议,想天下将陛下的善政全部归功于严嵩。这种掩盖君上的治功,是第三大罪状。
“陛下让严嵩司管票拟,这是他的职责。严嵩何必要让他的儿子严世蕃代拟,又何必用他的诸位义子赵文华等人聚集在一起来代拟呢?题疏才呈上,但内容却已经向外流传。像沈炼弹劾严嵩的疏章,陛下让吕本提出处理意见,而吕本却暗中将疏章送到严嵩处,让严嵩拟上。这是严嵩以臣而窃君的权,严世蕃又以子来窃父的权,所以京城有‘大丞相、小丞相’的民谣。这种纵容儿子僭窃权职的行为是第四大罪状。
“严效忠、严鹄是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他们未曾一涉行伍。严嵩先让严效忠冒两广战功,被授官锦衣所镇抚。严效忠因病告退,他的弟弟严鹄承袭兄职。又冒琼州战功,被提升为千户。因此之故总督欧阳必进越级掌管工部,总兵陈圭再统管后府,巡按黄如桂也骤然为太仆。严嵩既藉他的私党来让他的子孙做官,又因子孙来提拔他的私党。这种冒朝廷的军功,是第五大罪状。
“逆臣仇鸾先前已被下狱论罪,他贿赂严世蕃三千金,被荐为大将。仇鸾冒擒哈舟儿的战功,严世蕃也得到增加薪俸。严嵩父子自夸推荐仇鸾之能,等到知道陛下有怀疑仇鸾的心意,又与仇鸾相互排挤诋毁,以此来泯灭前迹。仇鸾勾结敌贼,而严嵩、严世蕃又勾结仇鸾。这种引荐背逆的奸臣,是第六大罪状。
“先前俺答深入内地抢掠,我军击其疲劳之时,这是一大战机。兵部尚书丁汝夔向严嵩问计,严嵩告诫他不要出战。等到丁汝夔被逮捕治罪,严嵩又用营救他来哄骗他。丁汝夔临死的时候大呼说‘:严嵩误我。’这种贻误国家的军机,是第七大罪状。
“郎中徐学诗因弹劾严嵩被革除职位,严嵩还想斥责他的兄长中书舍人徐应丰。给事中厉汝进弹劾严嵩被谪为典史,严嵩又用考察的名义让吏部削去他的官籍。朝廷内外的大臣,被严嵩中伤的人数也数不过来。这种独专任免的大权,是第八大罪状。
“凡是文武官臣的升迁,不论能还是不能,只按贿赂金钱的多少来衡量给与他们官职。将领想贿赂严嵩,不得不剥削士卒;有司想贿赂严嵩,不得不用苛捐杂税剥削百姓。士卒和百姓流离失所,严嵩之毒遍及海内。我担心今天的祸患不在境外而在域中。这失天下之人心,是第九大罪状。
“自从严嵩当权,风俗大变。连盗跖之类的人物也因贿赂而能得到引荐,粗拙的人被贬黜甚至牵连到叔夷、伯齐这样的人物。守法度的人被认为是迂疏,巧弥缝的人被认为有才能。有节操的耿直之士被认为是矫激,善于奔走的被认为是通晓世故。自古风俗之坏,没有超过今天的。严嵩好利,天下都崇尚贪婪。严嵩好谀,天下都崇尚谄媚。源不清洁,流怎么能澄清?这种敝坏天下的风俗,是第十大罪状。
“严嵩有这十大罪状,而又济成以五奸。知道左右侍从能察了皇上意旨的人,严嵩就厚贿结纳。陛下的全部言动举措,无不报告给严嵩。这样陛下的左右都是贼臣严嵩的间谍。因通政司是主出纳的,所以严嵩用赵文华为使。凡有疏章到达,先送给严嵩看完,然后再给皇上。王宗茂弹劾严嵩的疏章停放五天后才交给皇上,所以严嵩能够辗转遮饰。这样陛下的喉舌乃是贼臣严嵩的鹰犬。严嵩害怕厂卫缉访他,让儿子严世蕃和他们结为婚姻。陛下尝试诘问一下严嵩诸位孙子的媳妇,都是些什么人?这样陛下的爪牙都与严嵩有瓜葛。严嵩害怕科道的多言,进士不是他的属下,不得预作为中书行人的人选。推官、知县没有向他行贿,不得预作为给事中、御史的人选。已经被选中之后,入朝廷严嵩就和他们杯酒结欢,到外地就馈赠相嘱。所有爱憎,授之论刺。这样的人受俸五六年,无所建树言白,就被提升为京卿。诸臣忍心负国家,不敢忤逆权臣。这样陛下的耳目都是贼臣严嵩的奴隶。科道虽然被他笼络,而部寺中或许有像徐学诗这样的人也很可怕,所以让他的儿子严世蕃选择其中有才望的人,罗置为他的门下。凡有事想施行的,先让他们报告严嵩,预先做好布置,联络蟠结,深根固蒂,各部堂司大半都是他的羽翼。这样陛下的臣子都是贼臣严嵩的心膂。陛下如何爱一贼臣,而忍心让百万苍生陷于涂炭呢?
“至如大学士徐阶承蒙陛下特别提升,也还每事依违,不敢主持正义,不可不说是他负国。希望陛下听信我的话,察知严嵩的奸邪。或者召问裕、景二王子,或者询问诸位阁臣。严嵩罪重则置以宪律,轻则勒令他辞职。内贼既然被除去,外贼也就自然而然被除去。即使是俺答也必定畏怕陛下的圣断,不战而丧胆啊。”
疏章呈入,皇帝已经发怒。严嵩看见有召问二王的话,高兴地说可以指这为罪,于是秘密与皇上交接。皇帝更加大怒,将杨继盛下诏狱,诘问为什么引二王。杨继盛说“:不是二王谁不慑怕严嵩呢?”狱上,被杖打一百,让刑部定罪。侍郎王学益是严嵩的党徒。他受严嵩的嘱咐,想问杨继盛诈传亲王令旨律的罪将他绞死,郎中史朝宾坚持不同意。严嵩愤怒,将他谪出朝廷。于是尚书何鳌不敢违抗严嵩,竟然像严嵩所指的那样定案,但皇帝还不想杀杨继盛。他被拘囚三年,有人向严嵩营救杨继盛。严嵩的党徒胡植、鄢懋卿警惕地说:“公不见养虎的人,将自贻祸患。”严嵩点头。正遇上都御史张经、李天宠坐大辟之罪。严嵩揣测皇帝的意图必定杀死二人,等到秋审的时候,就附杨继盛的名一并奏上,得到了皇上批复。杨继盛的妻子张氏伏在殿阙上上书说“:我的丈夫杨继盛误听市井之言,还习惯于书生之见,于是抒发狂论。圣明不即加戮,使从吏议。两次经过上奏被审判定罪,都承受皇上的宽宥之恩。现在突然阑入张经的疏尾,奉旨处决。我仰望的只有圣德,草木昆虫都想得到处所,岂惜回首一次,下察沉冤。倘若因为罪重,必不可赦,希望立即斩臣妾我的首级,来代夫诛。我的丈夫虽然远御魑魅,必能战死疆场,来报效君父。”严嵩将此书扣下不奏,于是在三十四年(1555)十月初一杨继盛在西市被执行死刑,尸体暴露街头,这时四十岁。杨继盛临刑时赋诗说:“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生平未报恩,留作忠魂补。”天下相互涕泣传颂这件事。
起初,杨继盛将被杖打时,有的人赠给他蟒蛇胆。杨继盛推却说“:椒山自有胆,要蟒蛇胆干什么!”椒山是杨继盛的别名。等到入狱后,创伤很厉害。半夜苏醒过来,摔碎瓷碗,用手拿碎片割腐肉。肉被割尽,筋挂膜,又用手截去。狱卒拿着灯颤抖欲坠。杨继盛意气自如。朝审时,观看他的人堵塞大路,都很叹息,还有为他哭泣的人。这以后七年,严嵩败露。穆宗即位,抚恤直谏的诸臣,以杨继盛为首。赠太常少卿,谥号忠愍,予以祭葬,任命他一子为官。之后,又听从御史郝言的话,在保定为他建祠,定名旌忠。
杨允绳,字翼少,松江华亭人。嘉靖二十三年(1544)进士。授官行人。过了很久,被提升为兵科给事中。
严嵩独为相国,有诏令朝廷推选阁员。杨允绳和同官王德、沈束一起陈述慎选辅臣、收录遗佚二事。不久,奉命会集英国公张溶、抚宁侯朱岳、定西侯蒋传等人在阅武场选应袭子弟。指挥郑玺突然传讯说敌寇来了,张溶等人都因惧怕而逃走,只有杨允绳不动,因此他将这件事奏报皇上,郑玺被解职,张溶、朱岳被夺去营务,罚蒋传等人俸禄,因此杨允绳知名了。杨允绳又弹劾罢去兵部尚书赵廷瑞。
居守御史不久,疏章却多次呈上。说提学宪臣应当注意操行道义,府州县职应当根据地方繁简分为三等,皇帝都批复准可。俺答入犯,朝廷讨论紧急兵事。杨允绳请求让五军督都府、府军前卫和锦衣卫堂上官,每遇考选军政之年,各具疏章自己陈述,听科道官补充;腾骧四卫及锦衣卫指挥以下,听兵部考察。皇帝下诏令采纳他的意见,并确定为条例。之后,又上陈御边四事,皇上批复许可。再迁户科左给事中。因病辞官回到家乡。过了许久,被起用为原官职。
三十四年(1555)九月杨允绳上疏说倭寇的祸患,由此推到祸弊的根源说:“近来督抚的命令不被有司执行,不是官不尊、权不重的缘故。督抚到位,按惯例要贿赂权要,这称为‘谢礼’。如果有所奏请,则要佐以贿赂,这名叫‘候礼’。那些任满营迁的、避难请求离去的、犯罪想弥补过失的、失事希望遮蔽掩盖的,更是输贿载道,为数不可估量。督抚取之于诸位有司,有司取之于诸小民。有司以恩德之色以事上,督抚以愧色接下。上下相蒙,风俗不振。不肖的官吏又侵吞其间,上面要一份,他就十倍征收。孑遗待尽的贫民必将铤而走险去做强盗,隐忧不止海岛之间。”
这一年冬天巡视光禄。光禄丞胡膏伪增物价,杨允绳和同事御史张巽言弹劾他。胡膏被下到法司考察核实。胡膏窘迫,说:“祭祀隆重,所用物品,不敢只取来充数。杨允绳憎恶我选择太精,斥言醮斋之用,取具就可以了,何必精选,他欺谤修德之业竟是如此。”皇帝大怒,将杨允绳和胡膏下诏狱。刑部尚书何鳌以杨允绳倚仗内诉事不实律的罪要绞死他,皇帝仍命令将杨允绳和张巽言在朝廷上杖打。张巽言被剥夺三官,胡膏被调出朝廷外任。过了五年,杨允绳竟被处死于西市。在这以前,有个叫马从谦的人,因诽谤醮斋被杖打死。穆宗即位,赠杨允绳光禄少卿,给予他一子官职。天启年初期,谥号忠恪。胡膏不久因贪墨而被弹劾,伏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