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好前进;惟愿遇著客船,就好加价购买。一连断餐两日,并未遇著一船。正在惊慌,偏又转了迎面大风,真是雪上加霜。只得收口,把船停泊。众水手个个饿的两眼发黑,满船惟闻叹息之声。
闺臣同若花、红红、婉如饿的无可奈何,只得推窗闲望。忽见岸上走过一个道姑,手中提著一个花篮,满面焦黄,前来化缘。众水手道:“船上已两日不见米的金面,我们还想上去化缘,你倒先来了。”那道姑听了,口中唱出几句歌儿。
唱的是:
我是蓬莱百谷仙,与卿相聚不知年;
因怜谪贬来沧海,愿献“清肠”续旧缘。
闺臣听了,忽然想起去年在东口山遇见那个道姑,口里唱的倒象也是这个歌儿,不知“清肠”又是何物,何不问他一声。因携若花三人来至船头道:“仙姑请了:
何不请上献茶,歇息谈谈,岂不是好?”道姑道:“小道要去观光,那有工夫闲谈,只求布施一斋足矣。”闺臣忖道:“他这‘观光’二字,岂非说著我么?”
因说道:“请问仙姑:你们出家人为何也会观光?”道姑道:“女菩萨:你要晓得一经观光之后,也就算功行圆满,一天大事都完了。”闺臣不觉点头道:“原来这样。请问仙姑从何至此?”道姑道:“我从聚首山回首洞而来。”闺臣听了,猛然想起“聚首还须回首忆”之句,心中动了一动道:“仙姑此时何往?”道姑道:“我到飞升岛极乐洞去。”闺臣忖道:“难道‘观光’‘回首’之后,就有此等好处么?我再追进一句,看他怎说。”因问道:“请教仙姑:这‘极乐洞’虽在‘飞升岛’,若以地里而论,却在何地?”道姑道:“无非总在心地。”闺臣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承仙姑指教了。但仙姑化斋,理应奉敬,奈船上已绝粮数日,尚求海涵!”
道姑道:“小道化缘,只论有缘无缘,却与别人不同:若逢无缘,即使彼处米谷如山,我也不化;如遇有缘,设或缺了米谷,我这篮内之稻,也可随缘乐助。”
若花笑道:“你这小小花篮,所盛之稻,可想而知。我们船上有三十余人,你那篮内何能布施许多?”道姑道:“我这花篮,据女菩萨看去虽觉甚微,但能大能小,与众不同。”红红道:“请问仙姑:大可盛得若干?”道姑道:“大可收尽天下百谷。”婉如道:“请教小呢?”道姑道:“小亦敷衍你们船上三月之粮。”
闺臣道:“仙姑花篮即有如此之妙,不知合船人可与仙姑有缘?”道姑道:“船上共有三十余人,安能个个有缘。”闺臣道:“我们四人可与仙姑有缘?”道姑道:“今日相逢,岂是无缘:不但有缘,而且都有宿缘;因有宿缘,所以来结良缘;因结良缘,不免又续旧缘,因续旧缘,以致普结众缘,结了众缘,然后才了尘缘。”说罢,将花篮掷上船头道:“可惜此稻所存无多,每人只能结得半半之缘。”婉如把稻取出,命水手将花篮送交道姑。道姑接了花篮,向闺臣道:“女菩萨千万保重!我们后会有期,暂且失陪。”说罢,去了。
婉如道:“三位姐姐请看:道姑给的这个大米,竟有一尺长,无如只得八个。”
三人看了,正在诧异,适值多九公走来道:“此物从何而来?”闺臣告知详细。
多九公道:“此是‘清肠稻’。当日老夫曾在海外吃过一个,足足一年不饥。现在我们船上共计三十二人,今将此稻每个分作四段,恰恰可够一顺,大约可以数十日不饥了。”若花道:“怪不得那道姑说‘只能结得半半之缘’,原来按人分派,每人只能吃得四分之一,恰恰一半之半了。”多、林二人即将清肠稻拿到后面,每个切作四段,分在几锅煮了。大家吃了一顿,个个精神陡长,都念道姑救命之德。
次日开船。闺臣偶然问起红红当日赴试,可曾得中之话。红红不觉叹道:“若论愚姐学问,在本国虽不能列上等,也还不出中等;只因那些下等的都得前列,所以愚姐只好没分了。”若花道:“这是何意?难道考官不识真才么?”红红道:
“如果不识真才,所谓‘无心之过’,倒也无甚要紧;无如总是关节夤缘,非为故旧,即因钱财,所取真才,不及一半。因此灰心,才同叔父来到海外,意欲借此消遣,不想倒受这番魔难。贤妹前日曾有观光之话,莫非天朝向来本有女科么?”
闺臣道:“天朝虽无女科,近来却有一个旷典。”于是就把太后颁诏各话,告诉一遍。红红道:“有此胜事,却是闺阁难逢际遇。但天朝考官向来可有夤缘之弊?”
闺臣道:“我们天朝乃万邦之首,所有考官,莫不清操廉洁。况国家不惜帑费,立此大典,原为拔取真才、为国求贤而设,若夤缘一个,即不免屈一真才,若果如此,后世子孙,岂能兴旺?所以历来从无夤缘之事。姐姐如此抱负,何不同去一试,我们既已结拜,将来自然同其甘苦。设或都能中试,岂非一段奇遇?”红红道:“愚姐久已心灰,何必又做‘冯妇’。‘败兵之将,个敢言勇。’虽承贤妹美意,何敢生此妄想。倘蒙携带,倒可同至天朝瞻仰赡仰圣朝人物之盛;至于考试,竟可不必了。”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