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买水喝。”
似睡非睡的老乞讨者听到这声音,有一种受宠若惊的表情剎那间布满老脸,但他很快回到现实,以发自内心的微笑,和闪着光亮的目光看着小孩。
一旁的我,看到也清楚的听到,他对着站在我身旁的小孩母亲说:“这样的孩子将来一定有出息啊!”很快,施舍者,乞讨者,天真的小孩都回到了自己的去向,我却借顺风倾听到了施舍者母子的对话。
小孩问妈妈:“爷爷为什么会在那里?”
“爷爷老了,干不动活了,所以我们要关照他。”
妈妈的话五六岁的小孩并不一定懂,但他接着又问:“他家的小孩不给他买水喝吗?”
小孩的母亲听了孩子的提问,虽然若有所思,稍后还是缓缓的说:“有的人运气好,有的人一生都运气不好。”
这位母亲的话对于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来说,太深奥了!
但善良的人们对不幸者、弱势者这样理解,无疑是正确的。
无独有二还在这一晚,在同一个乞讨者身上,同一个地点,我又看到了相同的施舍者,但却是截然相反的心态。
这是一个中年男子,看衣着像是个小老板,他领着一个七八岁大女孩也在桥廊上乘凉,当他看到老乞讨者时,他的第一反应是一个非常有爱心的动作,他立即从裤兜里掏出两枚硬币,给他正在观望河水的女儿说:“拿去给那个老要饭的。”
他的话是如此的粗鲁,甚至野蛮,但又能指责他说错什么了呢,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父女施舍完毕,好像完成一件心愿,看着已经完全遗忘了刚刚对弱势者施舍过的父女,若无其事悠闲的从我面前走过,瞬间,我的思想一片空白。
此时思想的空白,并不是没有填充物,而是不知如何取舍,如何抉择善良与丑恶混杂时的分界线。
淡黄色的灯光照射着缓缓流动的河水,肮脏的水面上映照着世上人间万象,有说笑、有哭闹、有往来、有离去,他们所有的行为显现的都不外乎:善良或邪恶。
由此,我想起十九世纪法国杰出的现实主义农民画家--米勒。他的一幅传世佳作>,画面上一对历尽沧桑、饱受生活辛酸的农民夫妇,辛劳一天直到夕阳西下仍在田间劳作,他们不辞辛苦的劳作是为了必需的面包、为了最基本的生存保障,然而在这暮色将止之时,远方传来了教堂的钟声,劳作一天疲惫不堪的夫妇,立即停下手中的农活,站在夕阳和暮色交着的苍穹下,合起双手虔诚的低头,面对苍茫大地默默祈祷。
暮霭下这对仅仅为了满足最基本生存条件的夫妇,他们祈祷什么呢?
祈祷有丰硕的美味面包、祈祷一家人四季平安,还是有不为人知的祈求?
没有人知道,但这幅传世佳作却能让所有的欣赏者产生共鸣,就是这对艰辛的夫妇,心中不会存在一丝邪念。因为,他们心中善良的观念,反应在他们生活的具体行为上,就是对宗教信仰的虔诚。
质朴得近似于执迷的农民,把无质无形的善良,已经看作为人生中和一块面包同等重要,他们为了追求善良,已经不苟刻于世俗的教条。
这种专注于本质,扒去虚伪的枝蔓,裸露出真实的面目而直达终极的执着,是不是崇善抑恶的快捷方式呢?
如果是,不正如刚刚过目的两次施舍者和乞讨者一样吗。生活虽然迫使他们在表白心灵时,采用了或美好或丑陋的形式,却无法掩盖心灵对善良的向往!
诚然,任何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都无法用悲天悯人的情怀对待天下众生。然而,有良知的人会不畏余力的去追求人性中的真和善。
再回头遥望漫长的历史,人类已经在几千年前点亮了追求人性中善良的火把:智者运动为探索人性的良知扬起风帆;文艺复兴开启追求人性良知的航行;启蒙运动彻底的摧毁了泯灭人性的旧势力;先哲们,为人类开通了通往良知的河流。
现在,我们已经漂泊在人类良知的历史海洋中,但每一个站在船头的行者,看到河面上漂浮过来的,不是海天一色的纯净海水,却是一浪又一浪,一堆又一堆无法避免的疑惑。
航行在良知海洋中的诺亚方舟,究竟行驶多快才是正确的速度?
行驶的终极方向是何方?航行的终点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