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无鬼

。许由看着那少年，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子来，面上却不动声色。少年沉吟了阵，说，有什么渊源？关逢龙微微一笑，看向许由，笑着说，莫如你自己告诉他？

    许由默不作声，看着那少年，刹那间心念千百转，最后却咬牙笑道，我同你是有些渊源，你想知道，我却不想说，你只需要记着一点，关逢龙我今次是杀定了，你若是执意阻挡，就只得一个死字。

    关逢龙心下叹息，少年只是笑，细细拭着匕首的锋刃，说，这样甚好，我这把匕首，已经有三年没饮过血，还要多谢你给我这次机会，令它饱饮一番。许由弯唇一笑，却叹了口气，说，多说无益，来吧。

    关逢龙却笑着说，且慢，给我十分钟时间，容我说明一件事。许由笑道，等我拿下你的人头，你再慢慢说与我听也不迟。少年也冷笑，说，关，少安毋躁，我十分钟即可解决这个人，届时有一整个下午时间听你说故事。

    关逢龙苦笑，说，好吧，我只说四个字：伐国七策。少年眼前一亮，急急的说，你找到伐国七策了？许由看向这少年，心下一暖，说，你知道伐国七策？少年微笑，说，那样惊世的策论，我当然知道，据说这伐国七策出在千五百年前，是我祖上的一位能人所写，一策就能称王，三策可得天下，七策能保百世的基业，是彼时各路枭雄争夺的宝物，我找这七策已经足有三年功夫。许由笑着说，你找来做什么？少年微笑，看了他一眼，说，你想知道，我却不想说。许由苦笑。

    关逢龙忍不住笑出来，少年眉开眼笑的说，关，快告诉我你是不是找到伐国七策了？关逢龙微笑，说，书是没找到，不过跟前这位先生，对七策内容却是了如指掌的，你可以向他请教。少年有些犹豫，说，但他对你好似有很深敌意，留下他只怕有些不妥当的吧。关逢龙微笑，说，我同他之间有些误会，容我解释清楚，就无事了。许由冷笑，关逢龙抬腕看表，笑着对四象说，八珍馆的菜想必也凉了，不去也罢，听闻四象中的朱雀是难得的良厨，且请就近张罗一顿饭菜来吃看。

    朱雀温和的笑，说，听先生吩咐，我这就去准备，只担心做得简陋不堪，令先生脾胃受苦。关逢龙眯眯的笑，说，朱雀不必过谦，门无鬼那样挑剔的人，都对你的菜式赞誉有加呢。朱雀颊上微微一红，许由却脸色微变，沉声问道，你认得门无鬼？

    关逢龙微笑，说，修行的隐者，我都认识。许由默不作声，关逢龙又笑道，实际上，在你闭气穿行八百里忘川水时候，我已经收到他知会的消息，要我善做准备。许由只觉丹田一股气血翻腾，一时压抑不住，当场吐出血来，关逢龙叹息，说，先生少安毋躁，你须记得，无为名施，无为谋府，无为事业，无为知主，替尽无穷，尽受于天，而无见得，亦虚而已。许由惨然一笑，说，你这一番话，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我甘冒奇险，来刺杀你，却不是为名誉，也不是为荣华，也不是为天下，也不是为明主，我不过是求心安，这一点他可同你说过？

    关逢龙笑道，有的，他将事情因由说明的十分详细，并令我无论如何要保全你的性命。许由冷笑，说，说起来我倒要感激他？关逢龙微微一笑，说，那是当然的，他是你最难得的肝胆相照的朋友。许由愤懑的笑，说，你也不用讽刺我，今次虽然给你占了先机，我也未必就不是你对手。关逢龙只是笑，沉吟了阵，说，你可了解容王其人？

    许由冷笑道，容王其人如何我不予置喙，我只记着他于我有救命之恩，所以你无需费事挑拨我同他的关系，我是决计不会背叛他的。关逢龙微笑，沉吟了阵，说，容王其人，有一项不为人知的本事，你可知道？他擅引天上火，煮海中水。许由脸色微变，冷笑道，你的意思，莫非是说我当年受的火厄，是容王引来的？关逢龙微笑，说，不错，你号称大匠无法，水近犹明，彼时国家战乱，你躲进北海，平安度日，但有一天，容王探到你下落，遂引来天上火，将北海煮沸，逼你上岸，又以明火军阵狙击你，等你遭受重伤濒死，再出手救你，此举不仅收服你，还换来你的忠诚。许由冷笑，说，你这番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关逢龙悠然的笑，说，容王将你带回府，请了名医为你诊治，查你内脏为明火所伤，需要一味珍贵的药材做引，这药材可是叫千余骨？许由冷笑，说，是又如何？关逢龙笑道，彼时医师告诉你，搜遍全国，也找不到千余骨，对不对？你自然不知道，这是因为容王下令，将所有药店的千余骨悉数收购，藏在他书房下的地窖里的缘故。许由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关逢龙只是笑，说，你因为找不到这味药引，内伤始终不能痊愈，时时疼痛难忍，直到有一天，你于睡梦中得了一篇经文，遂用它来调理内息，内伤居然慢慢好转，对不对？

    许由有些惊讶，这件事确实是有的，他记得那天是阴雨天，内伤发作的尤其厉害，他痛的昏过去，身体也忽冷忽热，跟着有人念经文给他听，说是只要他依着这经文修行，内伤就会痊愈，醒来后他依言而行，果然内伤好转，他一直觉着这件事有些匪夷所思，所以连门无鬼都没说过。关逢龙微笑，说，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许由心跳如鼓，接口说道，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关逢龙点头微笑，许由看着他，沉声问道，这经文是神人授给我的，我遍查当世所有文献，始终找不到这经文的出处，你怎会知道？

    旁边少年疑惑的笑出来，说，这是般若波罗密多心经不是么？贞观十九年唐三藏法师玄奘翻译的，你如何会查不到出处？好多书店都有得售的。许由双眉紧蹙，汗涔涔落下，说，贞观这年号我从未听说过，彼时是哪位皇帝当政？少年笑道，唐太宗李世民。许由默不作声，少年笑道，莫非这位皇帝你也从未听说过？许由面如金纸，沉默了阵，惨然笑道，关逢龙，治我内伤的人是你！关逢龙点头，说，是。

    许由沉吟良久，说，我要知道原因。关逢龙微笑，目光投向遥远不知名的地方，沉吟良久，才悠然回神过来，轻叹口气，说，原因其实是十分简单的，约是半年前，有一缕自称门无鬼的幽魂，御风来找我，说他有一位朋友，受了极重的内伤，已经危在旦夕，恳请我施以援手救命，我不肯，复他说，生死自有天命，我不好干涉，但他说，这朋友受了许多苦处，又是遭人谋害，实在是不当死的，为了说服我，他开出丰厚条件，说他一应身家，由我予取予求。许由摒住呼吸，问道，跟着呢？

    关逢龙淡淡一笑，说，我答应了他，同他逆行十世，在容王府找到他那朋友，趁着他昏迷时候，将他脏腑器官修复，又教其人以般若心经来调理内息，堪破五蕴烦恼，修成佛道，避免卷入无妄纷争，事后，门无鬼付出相当代价。许由背上汗湿，问道，什么代价？关逢龙微笑，说，他毕生的修为。

    许由默不作声，沉吟许久，说，这些事他怎不告诉我？关逢龙看着他，说，你秉性固执，他不愿同你理论，最主要的，他不想令你觉亏欠他。许由苦笑，说，他失去毕生修为，今次是如何传消息给你？关逢龙笑道，阴阳雌黄术，想你也知道，这门法术是十分耗费人精神的。许由问道，他现在如何？关逢龙凝神思索了阵，说，油尽灯枯。

    许由只觉眼前漆黑，口中干苦，轻声说道，难怪近半年他总是神思不振，难怪他说要幽闭八卦阵修行，难怪他将四象送给我，原来是这样。关逢龙轻叹道，有门无鬼这样的朋友，是你的福气。

    许由低下头，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