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说过,有两样东西,我们越是沉入深深的思索,就越是在我们内心充满无限的惊奇与敬畏,那就是我们头顶的天空和我们内心的道德律。
仰望苍穹!
当夜幕降临,人声渐稀,大地隐遁成一幅俗不可耐的背景,朋友,不妨一身便服,效尤古人,推开屋门,仰望苍穹。不必如曹孟得般忧思贤才,不必如居里夫人般沙里淘镭,不必如欧阳修般聆听肃杀秋风,不必如苏东坡般纵一苇扁舟,驾临赤壁,也不必如康德般严谨虔诚,兼济慎独于虚无深邃的理念国度,于茶余饭后,朋友,请走出屋来,摒弃劳神烦心的世事尘杂,忘却周遭的人声笑语,仰望苍穹!
虽夜阑人静,星河灿烂,你不会惊扰天人“仙之人兮纷纷而来下”不过是飘逸的诗人飘逸的世界表象,即使那长着红胡子的上帝,也早已如萨特断言,绝不存在于遥远的星辰。清心,屏息,静虑,去努力还原我们久已迟钝的听觉系统,以森林野象的敏锐听小骨,去捕捉冥冥星空大音希声的天籁,去努力调谐久已迟钝的视觉感受器,以纤细的视锥细胞、视杆细胞,去捕捉迢迢河汉中倏尔远逝的天文讯息!
唯有静谧,令人沉静安详的静谧,令人心无旁骛的静谧,令人宁静致远的静谧,令人耽于遐思奇想世外景观的静谧!浑然忘却了诺大的天圆地方的地球村,忘却了仍然深陷于战争沼泽且他人即地狱的五千年人类文明史,忘却了亿万年的寒武纪生命大爆发的瑰丽奇伟的浪漫演绎,而如哲人般,沉浸并品味着这头顶的不知边际、不知终始的宇宙。
无论喜与悲,穷与达,荣与辱,得意还是沮丧,初生还是垂死,山重水复还是柳暗花明,朋友,请出来吧,仰望苍穹!
以胡塞尔巨大的哲学括号,暂且屏蔽一切关于宇宙和人生的种种诠释与脚注,再以庄子梦蝶、蝶复化成庄子的天姥梦游,一夜飞越,飞越这浩瀚星河,无垠时空!
以第一宇宙速度摆脱地球的羁绊,以第二宇宙速度,飞离地月系,并划过一道美丽的流线型轨迹,继而,以更快的加速度,于混沌喑哑的太空,辞别太阳系,徜徉于萤火点点的银河系,接近甚或超过光速,辗转彷徨于总星系的中心及边缘,一无倚靠,逍遥的涡旋,如创世纪般,甩动造物的轮盘。
该听到耳畔的星云飕飕尘埃嘶鸣?该看到了满眼星雨绸缪若隐若现的绚烂七彩?一颗染满尘埃侵袭了病毒的心灵,也该澄澈下来,沉淀成李贽所云人之初始的无邪童心?禀着这纯净无瑕的童心,一定可以窥探那宇宙的诞生,是否为康德所说,源于一片混沌星云的缓慢沉积,还是源于一颗致密无比的黑洞的瞬间引爆,一定可以窥探那洪荒蛮野的创世纪,是否曾有过惨绝人寰的神水,荡涤一切负有原罪的生灵和一切生灵的原罪,而又于一个旭日初升的清晨,由一只苍老执着如十年前的拉宾似的和平圣鸽,衔回了人类暂别七日的和平与安宁,也可以窥探我们自身如毒蛇盘踞、缠绕、啮咬的幽暗内心,道德家园的三兄弟——超我、自我、本我,是否在承受了原初的俄狄浦斯情结的沼泽之后,安然爬上平原,于凄风苦雨的黎明,展开天使般的超我双翼,作伊卡洛斯的梦幻飞翔,朝着炽热的太阳飞翔,直至融化了那对蜡制的美丽翅膀
正如哲学研究者们的感慨,超过康德,可能有新哲学,而绕过康德,只有坏哲学。那位十八世纪的日尔曼人,踽踽独行于一条从未变更路线的林荫小道,沉思哲学,躬行道德。我们芸芸众生,如尼日利亚民选总统奥巴乔夫于狱中撰写的,我们都是碌碌于一巢、营营于一穴的灵长类哺乳动物,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居不厌富丽,用不厌豪奢,徒然作嗡嗡的苍蝇,于荤腥的夏季,追逐荤腥的菜肴,最终又以那菜肴的荤腥作自己的祭奠,在瑟瑟秋风下,祭奠一粒瘦小羸弱的躯壳。
弗洛姆说过,人类创造了象人一样的机器,也创造了象机器一样的人。康德也断然谈到,人性绝不应沦落为手段,而只应是作为目的。人的意义,绝不应湮没于对于物质的无节制的追求,湮没于对于gdp的无节制的追求,湮没于对于新大陆的无节制的拓荒开垦。
仰望苍穹吧!
更令人充满惊奇与敬畏的,不是那点点星辰,而是充塞于彼此牵制、不停自转、公转的星辰之间的广漠空间,在三维或更多维的方向具有无限延展性的空间。地球46亿年的岁月,银河系150亿年的岁月,不属于这更其浩瀚无边、冥冥无终始的空间!这不属于星辰、星云、尘埃、微粒或大气的广袤真空,如彭祖神龟,傲然一切有形之物,无穷无尽,作一无倚待的逍遥游。
这宏观世界的远近、有无、虚实,又何尝不存在于我们这微观世界的有形之物?抛却嗅味视触听的虚幻感知和喜怒哀乐的绵绵情意,我们自身,又都可以被解析为无数如那星辰般的分子、原子、电子、质子,都各自无时无刻不在高速运转,永动不息。这微观的宏观的无数粒子与球体之间,充塞的是同样广袤无垠的空间,有无相生,动静相克,彼此制衡,幻化成这令人无限敬畏、肃然起敬的茫茫宇宙,也幻化成这令人目眩、感恩不已的漫漫人生。
仰望苍穹!
朋友,抬头吧,于工作闲暇、情感困惑、家庭纷争时,于人生颠簸、身心俱疲时,于人肉横飞、炮火冲天时,请于这静谧温馨的月夜,走出户外,微微抬首,仰望苍穹,去探寻那深藏奥秘的太空,浊照那暗流涌动的内心,与古人,仁人,贤哲,先知,窃窃私语,无声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