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庐山,必看三叠泉。导游小姐反复强调。我也按捺不住。
孩子只顾留连于路边的玩具,小装饰品。同行的人们早已消逝于前方林荫石道。我便劝说妻儿留在原地,休整休整。
在入口处碰见导游,问我要不要坐缆车。三叠泉离入口处有一千多级台阶,落差近千米。我却宁愿步行。
耳边隐约水流淙淙,山风飕飕。不知不觉,自己已置身一个大峡谷中。谷底巨石匝地,状如鹅卵,参差挤压,各各拓展空间。石缝间,清泉冲刷而出,有山风附和,倒也和谐爽耳。山泉与树林间有浓浓湿气,经风一吹,竟营造出初秋的凉意,沁入肌骨。峡谷两岸峭壁高耸,威严万方。仰首之际,天空恍然剩下一道狭长隽永的飞白。
开始的路段比较平坦宽敞,脚步也轻松如燕。虽不见前面的伙伴,独自一人,闪转腾挪于石道林荫之间,也挺惬意。脑际浮想联翩,古今文人政客驻留山中的身影、诗词,颇有几分访幽探秘的古趣。
渐行渐远,石道也渐崎岖不平,一级台阶长过十米,陡似垒卵。好在很快就追上了同样落后的同行者,彼此嘘问着是否困乏,也暂无困意。
偶有回廊长亭,可供游人路途小憩。商贩也云集于此,吆五喝六,叫卖茶水、小吃、拐杖、运动鞋等物品,价格却比平时翻了几番。我们刚入座,一位摊主唠里唠叨的劝我们不要久坐,说是不利于赶路。甚至庐山亭廊下的几凳,也有市价可估。
三叠泉“一叠缀者如旒,挂者如帘;二叠飘者如雪,喷者如雾;三叠玉龙走潭,洪流倾泻”途中回味起路边碑文,不禁越发生奇,遐想远方的瀑布奇观。然而双腿却久疏羁旅,不堪跋涉,隐约已有酸胀之感。尤其下坡,双腿必须紧绷,才能稳稳探着下一级台阶,这样战栗着行进下去。不得已,只好改变日常行走以右脚为重心的习惯,代之以左脚,让右脚虚踩,徐徐行走,稍感舒适些。
终于过了缆车终点站,路程尚有一半,却是最艰难险阻的一段。屡屡可见石阶如古战场云梯般,深至二三十米,两边甚至也无任何栏杆扶手或其他可供攀援的设施。每级石阶宽不足半尺,尚不足以自如的放下一只脚。而且石阶设计的并不水平,略向前倾斜,稍有不慎,即有踩空或滑倒之险。
危险在侧,游人攀爬,络绎不绝。男女老少,碌碌如倾巢而出的南极企鹅,追寻雪天一色之处的海鲜与美景;忙忙如浩浩荡荡的蚁群,行色匆匆,爬行于蝼蚁人生庄严漫长的征程。人们一旦融入群体,也少了一份畏惧,多了一份慷慨从容。
险阶两边的林荫下,卵石上,蹲守着众多轿夫。他们皮肤黝黑透亮,肌肉健硕,年纪大都较轻,却都佝偻着头背,纷纷注目游人,仿佛水中鸬鹚察看着来往的鱼儿。有些轿夫一呈年少轻狂,竟然裸睡于崖边青石上,摇荡于路边树间的吊床里。轿夫们操着方言,三三两两,抵足谈笑。就这样,他们餐风露宿,以天地为庐舍,以树林为衣裳,以山石为床榻,自古至今,以一种我们难以理解的方式,累并快乐着,全然不屑于我们杞人忧天的目光。也许,在他们陌生的吆喝嘻笑中,含有对于我们并不坦然大方的步履的担忧与嘲笑,对于他们肩项上的赘疣般的游客们的揶揄和轻蔑——一旦他们从崖底获得一个“猎物”由下而上,轿夫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脚步翻飞,身影轻捷的穿梭,倒不象是工作,而象是游戏,快乐的游戏,炫耀着他们的灵敏,勇敢,喜悦。
庐山博物馆有一幅蒋介石登庐山的照片。灰暗陈旧的相纸遮不住一代枭雄如炬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穿越时光。那一前一后的轿夫,手抬肩扛,却让人不见其脸面。烈日下,他们头顶圆草帽,身着褴褛衣衫,项背呈现艰难的弧形拱状,令人想见脚步的迟缓凝重,行道之难。他们随身只携带一只褡裢,大概是放着干粮和山泉,以供生命基本的需要。这箪食瓢饮的人生简陋如虫豕,却有谁真正深入他们内心,感受到那亘古未变的欢愉?原生态的源于心灵深处的欢愉“浴乎沂,风乎舞雩”的欢愉!
轿上客倨傲惬意,轿下人精神焕发。我们一帮过客,又艳羡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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