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瓜

    　　那几年，华田村的瓜地菜园常常陆续的被偷，尤其在瓜菜新上市的时节，地里更是接二连三的被小偷光顾。新瓜菜上市能卖到两三块、三四块一斤的好价钱，在市场上担子还没歇下来，菜贩子就会围上来把担子拉来拽去，抢购一空了。

    这伙贼（村人认为肯定是一帮惯偷干的）神出鬼没，不露蛛丝马迹，菜农们极为恼火，却只有摇头苦叹。

    起初，菜农自发组织了一支小队伍或日夜巡视，或搭棚守夜，或埋伏瓜棚，使尽法子企图抓贼，可瓜菜照样隔三差五的被偷走了。

    这样兴师动众的抓贼，却一根毛发都没发现，大伙泄气了，如此一来这个小队伍就形同虚设了。

    一个仲夏天，村西的老三把水壶忘在瓜园里，回家半路上折回来拎手壶。那时已是傍黑时分，一片一片的瓜菜渐渐没入暮色。

    老三猛一楞，发觉有一个人影猴子般疾速地在自己的地里钻来钻去，瓜棚下码着几堆摘下的苦瓜。

    干什么！老三雷公一般大喝一声，那贼发现老三如从天降，吓得连滚带爬溜进瓜棚里跑了。

    老三一阵冷笑，心里已猜出消失在暮色里的那个影子是谁。可是老三旋即感到无比困惑，这个人怎么会偷东西呢，大伙都捕风捉影的疑心村里几个无所事事的无赖痞子做贼。他没人接应，单枪匹马咋有能耐做贼？

    老三是个心细人，他相信是猫就爱吃腥，一定有机会逮住那个贼，但不能心急。他把这些事前前后后的仔细地琢磨一遍，心里有了主意。

    瓜花飘香，又是一年瓜熟时。老三的瓜园在他的精心料理下，早早的挂果了。

    这一天东边刚露出一片鱼肚白，老三的田埂上两只竹筐里已装满鲜嫩的丝瓜，筐上遮着沾晨露的几片绿瓜叶。

    一个壮实的汉子俯下身挑起丝瓜的担子。“站住！”那汉子在突如其来的声音里慌乱地四处张望，周围不见一人，难道是哪只丝瓜开口说话。

    “好个双贵。”竟有一个人瓮声瓮气的从瓜地边小水塘里站出来，浑身上下水淋淋的。

    那个偷瓜的叫双贵的汉子呆若木鸡立在那里，哑巴一样不敢放一点声音出来，呼吸显得不均匀，两只手一时也找不到地方放。

    “去年偷瓜的我知道就是你，可是让你跑了。我在水里泡着一个多钟头，等着你把瓜一个一个摘下来”水淋淋的老三说。

    双贵脸上露出极羞愧的神色。老三接着说：“我就不明白你咋做贼。”方圆几十里的菜农无不知晓双贵是侍弄庄稼的好把式，每年都有好收成。

    “双贵，你也够狠心的，这些年在地里吃现的。这些瓜呀菜呀哪一样不是在咱汗水下长出来的，你手咋伸得出来呢。”老三愤然的训斥双贵“我算是琢磨透你，你看来起早贪黑的干活，其实是趁大伙早早晚晚收工回家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走人家的庄稼。你一担瓜一担菜的挑出来，人家都还以为那是你自种的庄稼。”老三层层揭穿他的鬼把戏。

    “这两年办老人后事花了不少钱，三个娃一茬一茬的读高中读大学都伸着手要钱，这你知道的。我没日没夜的干还是顶不住这些开支啊，三姑六嫂已经借个遍，我这实在是没办法，嘿”双贵蹲在地上，好久才把这番话掏出来。

    老三听罢，一口恶气消了许多，已然生出恻隐之心，说：“晚上你在村里做场戏吧，游街就算了，我在乡里乡亲面前给你留足面子。”村田村有这样的旧俗：偷庄稼被捉到要游街示众，晚上掏腰包做几场纸影戏给村民看。后来做纸影戏演化为放电影，老三说的做戏就是要双贵出钱放电影。

    这天晚上华田村的村民一边看电影，一边打听着抓到了哪个贼，却是无人说得清了。

    这是几年前的事了，双贵早已告别拮据日子，生活很宽绰。三个孩子都很有出息，单是二娃在深圳外企上班月薪就是几千块。倒是老三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他的老婆儿子都迷上赌“六合彩”入不敷出。

    这年盛夏的一天，老三碰上一件怪事，他的瓜地被偷了（这时候瓜子收获泛滥，瓜价贱得很，一担百来斤的瓜卖出去只能换两包中等香烟的价钱），棚里瓜藤上竟吊着一个红彤彤的红包，老三折算一下，被偷去的瓜如果在新上市时，大概可以换得红包里那一卷钱。老三觉得手中飞来的钱一没偷二没抢的，先收起来再说。

    后来老三地里又接连几次发生同样的怪事。自从那回抓到双贵之后，再没丢过一个瓜，莫非又是他？咋又把钱留在瓜棚里呢？

    老三记起春节时，双贵到家里拜年，客客气气的塞给孙子一个红包，自己拗不过双贵就让孙子收下，送走双贵后，抽出红包的钱吓一跳，竟是一千多块。后来硬是把钱退还给双贵，双贵一遍一遍的唠叨，那年月，我卖你的瓜，那都是血汗钱哩。

    想到这里，老三马上去找双贵，果不其然，双贵遮遮掩掩地道出事情的原委：“这些年来我良心过不去，再说你的日子也实在缺钱于是就在地里留下那些钱，算是帮你把瓜卖个高价。”

    老三看着眼前这个土地一样纯朴的农民兄弟，激动地拍一下他的肩膀。

    2004。6。中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