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同女子一样她用了中文,一种她虽是久违却一点也不感到陌生的语言。
由于来会馆的东方人并不多,所以在这之前,她并不知道自己竟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
“当然要了!”
二话不说,女子将哭娃娃毫不客气地塞进她怀里,然后抬头两人首度照面,她瞥见女子眼瞳闪烁的笑芒,微微带着恶魔得逞似的笑芒。
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有张并非绝艳却相当有个性的脸,眼眉唇鼻略带着股叛逆气的恶魔神韵。
刚接过哭娃娃时,她原以为自己一定会手忙脚乱的,但她并没有,她冷静地接过孩子,还用手指轻抚着哭泣中的小娃娃,立时得到了娃娃以口吮指的强烈反应,看来这娃娃倒非爱哭爱闹的,她只是饿了,很饿很饿。
再次睇向年轻女子的眼神里注入了不解和不悦。
难道这个孩子不是她的?否则这当人妈妈的,怎么可以失职到让孩子饿成这副德行?
似是感受到她质疑的眼神,女子偏过头,递上了个可爱得让人无法再予以苛责的笑容。
“嘿!我就知道滚儿会喜欢你的。”女子说。
“滚儿?”她微傻,仔细打量起怀里的小娃娃“这不是个女娃娃吗?”而女生,会有人取这样的名字吗?
“是呀,她的确是女的。”女子用力点头“别告诉我你看不出她是女的,那么我这当妈妈的会很伤心的,她全身上下都是粉红色系,又缀了蕾丝边,难道还不像女娃娃吗?她姓尹,叫尹滚儿,因为我讨厌她爸爸,老叫他滚蛋、滚蛋,叫着叫着,女儿就叫成了滚儿你!?br />
真可怜!标准的遭受池鱼之殃的无辜受害者。
她压下对怀中娃儿生起的怜心,想将娃儿送回女子怀里,却被拒绝。
“嘿!先帮我抱着吧,我得先办好check in。”
“你要住这里?”
“是呀,而且还是住长期的。”女子笑嘻嘻的说“我和她老爸吵架,房子是他们家的,所以我只好滚蛋了,就像驴打滚似地,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女子手势夸张,像是偷溜出家门玩的小孩子,一点也不像个刚和丈夫吵完架,抱着女儿离家出走的可怜妈咪。
她只能摇头。
“很抱歉!已经没有空房间了,我们这里的住客,多半是半个月前就先预约,更何况你还是要住长期的。”
“没房间了?”
年轻女子变容快速,小嘴往下弯,似乎要学自己女儿一样嚎啕大哭了。
“你要不要我帮你打电话问问附近的小旅馆,或者是ywca那边?我们这里只是提供给青年游子住而已,你带着一个小娃娃,本来就不行的”
她话还没完,女人已经像孩子似地嘤嘤哭了起来。
“我怎么能住小旅馆?我长得这么漂亮又带了个孩子,身上还有很多钱,容易引起歹徒觊觎,ywca那边的接待都是说英文或法文,我得要半听半猜,还有啊,没有人像你这么好心还能帮我哄孩子,呜呜呜如果你不帮我,那我就带女儿去睡泰晤士河底吧。”
她叹口气,向来冷静的她让这不讲理的年轻女子弄得无措。
“不是我不想帮你,可是没房间就是没房间,而且我们的规定是”
“不是不想帮,那就是要帮了的意思你 鼓昵崤?幼**玻?淞潮确?榛箍臁!刚饣笆你说的喔,没关系,我可以将就,就和滚儿一块住你的房间吧。”
“你”的房间?
她瞪大眼睛,想起了自己那小小的房间,拒绝的话还没出口就先让对方的动作给偃息了。
女子对她伸出手,友善而俏丽地偏头微笑“我叫伊婕,你呢?”
“我?”
一句话触中心事,她垂下眼睫,强掩不自在,下意识伸手抚了抚垂挂在她胸前的银炼,在那儿,挂了个字炼坠。
“这里的人都叫我。”
“?”伊婕毫不赞同,挑了挑黛眉,自语自语“因为链子吗?”
接着伊婕换上热心笑容,双手用力握紧她的肩头。
“这个名字不好,只是个代号,我认识一个女孩,温柔可爱又善体人意,她的名字也是开头的,要不,你就和她叫同样的名字吧。”
她抬头,美眸里流转着不悦与抗拒。
有人这么理直气壮为人取名字的吗?
再如何不济,好歹也是陪了她几年的名字,哪有说政就改的?而且就算真的要改,权利也不当属于一个才认识不到一个小时的陌生人吧!
是她的态度让人觉得好欺负的吗?她正准备开口峻词拒绝,但伊婕又再度开口了。
伊婕一边说话,一边留心着她的表情“那个女孩叫做凯怡。”
凯怡?!
她心头陡地紊乱。
为什么?一个对她全然陌生的名字,竟给了她熟悉到微有心悸的感觉?
凯怡?凯怡?凯怡?
* * * * * * * *
伊婕是霸势的。
包括她的意图住进,也包括了对于她的称呼。她不断在人前凯怡长、凯怡短的用中文亲昵喊她,又将滚儿三不五时扔给她去哄,自己跑出去看街头表演秀,弄到后来会馆里的人都当伊婕是她失散多年的亲戚,也都纷纷跟着改口喊她凯怡了。
她似乎已经无法抛弃这个名字了。
她慢慢地发现,这个姓伊的女子,有股超乎常人的执拗及固执,她一意前进,她披荆斩棘,且未达目的绝不松手。
凯怡有些困惑,不解伊婕选择出现在她身边的原因,虽然她口口声声是带着女儿离家出走的,但她的直觉却告诉她,伊婕是冲着她来的。
伴随着困惑的,是一股无名恐惧。
四年前她被一艘远洋渔船从海上救起,之后在医院里昏迷了大半年,这一些,都是她清醒之后听人说的,但事实上清醒与否对她并无意义,她失去了记忆,包括落海前的一切,当然也包括了她的名字。
她的主治医生杰佛生为此做了解释,她遭遇过大的刺激,远远超出她的心灵所能承受的范围,因着天生的自保能力,她的脑子替她选择了忘记。
在确定除了记忆外,她的身体已经恢复了正常之后,她没有理由再留在医院里占床位,依旧是杰佛生医生帮的忙,他透过慈善机关的协助,帮她安插进伦敦巴比肯的ymca里,一个送往迎来,不用和太多人建立起长久关系的工作单位。
而她,原也是泰然自若,安详地生活在这里的。
她从没想过要去探讨她的过去以及遗失了的记忆,上帝自有旨意,?爱?的子民,如果遗忘对她是最好的,那么,就随上帝的意吧。
偶尔与人点头交际,偶尔独自去听音乐剧,独自去看画展,这就是她的生活,而大半的时间里,她都是以画自娱来打发时间的。
她过得很好,她喜欢这样平淡的日子。
但现在,一个抱着娃娃笑吟吟出现的女子,一个看来彷佛无害的女子,却莫名其妙给她带来了恐惧。
因为她似乎已嗅出了这有着恶魔笑容的女子,将会为她平静的生活,掀起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