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的树敦城依旧下着漫天大雪,城头上的将士无不穿袍,几支燃着动物油脂的火炬则是白日里亦熊熊燃烧着,带来了几分暖意。除了巡行的军士之外,三个人影并排站在那里,遥望着正在离城的一行人。
“六郎,好好一个吐蕃美女,你就这么放跑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李贤没好气地白了程伯虎一眼,见格嘉木夏和赤玛伦走出老远之后,竟双双回头看了一眼,不禁露出了微笑。这一万三千俘虏赎回去,大约没庐氏和噶尔家族就要真正干起来了,无论是中原还是番邦,这权力斗争都只有一个真理,那就是胜者为王。
钦陵那家伙会输么?
李贤耸了耸肩,端详着那些浩浩荡荡的人流,忽然大大打了个呵欠。桑吉达布用大量金银牛羊赎回了赞婆,却没能谈成其他俘虏的赎回事宜,前两天就满心窝火地走了。而今日格嘉木夏带回去总计两千人,剩余的则是分批给付。至于怎么个给付法,自有老契苾何力去操心。
薛丁山对吐蕃人没什么好印象,今天不过是陪李贤到城头转转,此刻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六郎,裴大都护向你要人,你真的准备让黑齿常之到西域去?”
“这树敦城一时半会没有仗打,老契苾都答应了,黑齿常之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哪会有不愿意的?至于我,这种助人前途的事,我干吗要反对?”李贤笑嘻嘻地转身在薛丁山肩膀上一拍。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睛。“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伯虎已经行了冠礼。小薛你有了阿梨,你爹一回来大约也快了,若是要你们异地赴任,我怎么也不可能阻你们前程吧?”
程伯虎没好气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旋即扯开嗓门嚷嚷道:“小薛你这根本是废话,男儿志在四方。这总不能一直窝在长安洛阳当纨绔,挣了个功勋就停下不动岂不是白学了一身功夫?大道理我不管,我只知道我如今还没个媳妇,你六郎得负责给我找一个,就这样了!”
李贤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见程伯虎咚咚咚地下了城头,那高大健壮地身躯顶着黑色地衣袍走在雪地里,竟是犹如一块巨石一般。及至反应过来。他和薛丁山面面相觑了一会,同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对了,小苏应该已经扶柩归乡了吧?”
听到薛丁山冒出来的这么一句话,李贤情不自禁地想到外淑内烈的苏。可下一刻,卢三娘那张提防警惕地脸就突然浮现出来。他忍不住苦笑了起来。老苏当初曾经戏言让他给苏毓找一门亲事,可这好些年都过去了居然毫无寸进,小苏又拒绝了程伯虎,再回家一守孝,猴年马月才能嫁人呢?
话说回来,在这女子十五岁就及嫁人的年代,他周围怎么全都是一帮大龄女青年?
薛丁山见李贤的脸色变幻不定,知道这家伙必定在想什么有的没的,干脆就转身准备下城楼,这才走到楼梯口,就看见一个人影蹭蹭蹭地窜了上来,定睛一看竟是阿梨。
阿梨一上来就不由分说地在薛丁山肩上盖了一件厚实的羊皮袍子,旋即嗔怒道:“大冷天地跑到这城头上吹风,这雍王殿下还非得叫上你,看看,脸都冻红了!”
虽说觉得心头暖意融融,但瞥见四周的军士都在偷瞧这边,更多的人甚至在偷笑不已,即使薛丁山木讷,这时候也不禁面色一红——他的脸皮厚度比起李贤,实在是差得太远了。干咳了一声解去少许尴尬,他便低声问道:“你专程上来给我送这个?”
“谁那么有空!”阿梨随口撂下一句话,便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李贤身后,见他丝毫没有察觉,冷不丁就大嚷了一声“雍王殿下,长安有信使来了!”
李贤正在琢磨,回到长安的大姊头和小丫头会相处得怎么样,他老妈会不会笑纳这忽然冒出来的第二个媳妇,阿梨的叫嚷声就猛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几乎没把他地耳朵给震破了。他无可奈何地转过身来,见人家促狭地笑意盈盈,他只得瞪了薛丁山一眼,随即竟不管不顾地伸了个懒腰。
长安的信使可算是来了!
契苾何力在大唐混了一辈子,娶了县主当着大将军,如今更可以算是大唐第一蕃将,这面子自然是不少,所以那信使在他面前亦是恭恭敬敬,几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和李贤关系不同,自然知道在这老将军面前没什么可
。
李贤进来的时候,看到地就是一幅谈笑自得的情景,再定睛一瞧,他顿时笑了——当年地洛阳令,如今的给事中王汉超,这不是他的老熟人么?
王汉超笑吟吟地上来见过,先道了一番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无非是恭维李贤功高,帝后如何想念的话。而契苾何力忖度这次的诏命没自己什么事,索性找个借口溜之大吉,留下大好的地方给这两人详谈。
这时候,李贤才笑着问道:“老王,怎么是你来了!”
“若不是太子殿下钦点,怎么也轮不到我来!”王汉超笑得眼睛都眯缝了起来,那得意劲就别提了。他一向是圆滑的人,没了李义府这样的大石头挡着,趋上应下异常便捷,所以分外庆幸自己当初找对了人“雍王殿下,不瞒你说,大约年内我就要擢升谏议大夫了!”
“好家伙,升得贼快!”
饶是李贤料到王汉超如今官运亨通,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升迁速度,竟是忍不住冒了一句粗话。而王汉超非但不以为忤,反而兴高采烈地把此行的目的,连带朝堂上日前上演的好戏一一道来。
上官仪和刘仁轨打擂台?几个大臣迫于内室压力一边倒?还有太子亲自站出来打圆场?
李贤越听越觉得遗憾,这样的大好戏文错过了着实可惜,以后要再有这样的机会就难了。没心没肺地恶意揣测了老刘头和老上官的心路历程之后,他便问起了老爹的病情,听说这一位如今在蓬莱殿养得甭提多悠闲自在,他不禁动了动眉毛,旋即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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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就好,虽说他老爹和一尊大神差不多,但摆在那里还是有点分量的。
听到李贤嘴里蹦出来的一连串名字,王汉超一面应付回答,一面在心底佩服这位主儿的滴水不漏。及至问到李绩的时候,他赶紧交待说李绩宝刀不老,在辽东战场上连战连捷,朝廷几乎天天褒奖,顺带又把薛仁贵夸了一通。
反正和他沾亲带故的现如今都混得风生水起,这就足够了!
李贤满意地点了点头,结束了这一番盘问,旋即领着王汉超到各将领处转了一圈——即使是皇帝旨意,也不能为了他这个皇子厚此薄彼忘了一大帮将士,所以王汉超此来还肩负着劳军的名义。之前东西赏赐已经不少了,所以这一回主要就是口头上的慰问,但即便如此,依旧让独孤卿云辛文陵黑齿常之等为之欣喜了一通。
中使都来了,李贤自然开始打包行李准备回去,而从这时候开始,便络绎不绝有将领来寻,让他捎带东西回京。论理这西北苦寒之地,除了毛皮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但打了一回大胜仗,捞了不少油水,当然也就有了不少私藏。
当然,倘若不是李贤人品好,摆出一副不在意身外之物的派头,这些将领也不会如此放心。毕竟,那些将军之类的可以说不在乎财富,但那些低级军官就不可能不在乎这些血汗钱了。到了最后,李贤不得不把姚元之罗处机等幕僚全部拉上,统计出厚厚一本簿子,而行李更是多了十辆大车!
别人欢天喜地,裴炎却一如既往地冷静,趁着大家都在忙活的当口,他私底下找到了李贤,道出了心中的担忧:“雍王殿下,您要是带这么多东西回去,别人会怎么看?”
“老裴,独孤将军他们这些将军即使没有我,派个人捎带东西回去也容易得很,但那些旅帅队正就未必了,他们攒些体己不容易,要是在战场上有什么万一,这些还不见得能够让人安安全全带回去。横竖都是回长安,我不过多花些脚夫银子,还不用担心有人揩油他们在战场上的挣命钱!”
李贤爽朗地一笑,见裴炎为之一呆,他更是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至于人家矛头冲我,那就随他们去好了,总比将士在战场上拼命还得被人捅刀子强!要捅我的刀子,他们还得掂量掂量!”
最后一句话出口的时候,裴炎敏锐地察觉到了几分杀气,再想问的时候,却只见人已经走了,顿时没奈何叹了一口气,心中却隐约有些佩服。
至于李贤,则是在傍晚再次登上了城头,冲着那远山冰原大吼了一声:“长安,我李六郎要回来了!”诸如洗干净脖子等着之类的话,则是暂时只在心里叨咕了一遍。安京城四面关卡中,有驿道者为上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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