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的蹄声嘶嚎,如同战鼓般震撼人心。
远方的望台上,项伏胜浓眉一挑,举起青旗一挥,营中鼓号传出,埋伏许久的一支骑兵突然从南陵城畔冲杀出来,踩着一地的人象残尸越过沼泽防线,直往斜插的巨木槌处奔去。
城头上箭如雨下,骑兵们纷纷钻到马腹底,马匹被射得刺猬也似,人却趁着坐骑倒跪前着地滚开,解下长盾抵挡弓箭,十人里倒有三四人得以来到屠象山身边,慢慢聚成一个长盾方阵,约有三百人上下,从城上已看不清地面陷坑,只见一片密密麻麻的蒙皮铁盾。
屠象山一拳捶落地面,铁铸般的巨灵掌穿过土石,彷佛热刀切牛油似的,哗啦一声,从土里“拔”出一名身穿暗褐劲装、腰插短刀的矮小覆面人,胸口绣着一只踞在檐上的猫头鹰。
约莫是屠象山手劲过人,那人被箍颈提起,身子痉挛一阵,便已没了声息。为了确保无论如何都能完成任务“负厄”花了六个月的时间,挖出一条从九嶷山下通往南陵城的秘密通道。
这是个异想天开的主意,不但亟须想像力,更需要难以置信的毅力、技术与专注力,魇道媚狐统率的夜魅司中不乏好手,也评估过挖掘地道的可能,最后的结论是“辨不到”但“负厄”的人却估到了。项伏胜于情报一节,并无胜过夜魅司之处,只是对邓苍形的从容耿耿于怀。
南陵城小力弱,被五万大军围困半年,邓苍形凭什么有把握在任何清况下,都能及时联系九嶷山?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挖了一条地足以穿越围城重兵的秘密通道。
项伏胜派出象阵攻城,料定邓苍形必定以炮石应付,南陵城外是大片沼泽,要掘出地道已是千难万难,如无必要,邓苍形一定会尽量避开地道通过的部分,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害。---所以炮石刻意避开的部分,就是地道通过之处!“这便死了?
真没用!”屠象山将人丢到一旁,忽觉脚下微震,瞥见那死尸手里紧捏着一小块三角形的木楔,陡然想起项伏胜的话,怒喝:“可恶!”三两拳便轰开一小块地面,抢过一支火把,想也不想,纵身跃入坑中。
地道里难以立直,屠象山转头举火,只见巨槌之后,黑黝黝的通道一路抖落沙尘、倒压支柱,深邃的距离感不断向眼前挪近---地道塌陷了!
正如项伏胜所料,这条地道直通城内,万一被敌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因此每隔一段便埋下机关,一旦抽出特定的木楔,即可毁去该段通道。
屠象山眼见坍塌越来越近,本想以巨槌撑住,回见另一端有隐有黑影晃动,心想:“只要老子入城,千军万马也挡不住!开门不过是举手之劳,老子又有何惧?”
大笑声里手脚并用,肩上獠牙不住撞落坑顶尘土,往地道的尽头爬去。他速度飞快,爬不多时,已见前方一条人影,肩背宛然,似乎正推着一个长匣似的物事前进,身手极为矫健。
屠象山心中一动:“就是这个,从九嶷山运下的宝物!黄鼠狼、骚狐狸抢破头,却落到了老子手里!”恶念横生,顾不得撞塌坑顶,尖剌流星鋉“呼!”的一声飞往那人背心!邓苍形与曲延庭对联袂奔下城头,冲向城东的一处隐密枯井。
曲延庭推开封井石磨,只听窸窣一阵,一名满身污泥的负厄组员爬出井口,也不行礼,奋力从坑道中拉出一口桐木箱子。
那箱子约莫四尺来长,宽高不及三尺,恰恰可容一名少年蜷身卧入,似乎重量颇沉,邓、曲二人赶紧上前帮忙,合力将箱子抬出地面。那名“瓦鸺”
面色惨白,对邓苍形微微躬身,忽然趴倒在地,颤声道:“启启禀主人,将将军籙所托之物,已在箱箱中。”邓苍形伸手欲扶,猛被他一口鲜血吐上前襟,那人软软瘫倒,眼见不能活了。
“屠象山追来啦。”邓苍形守在井畔,头也不回:“延庭,速速开箱,将人带到安全处,不得有误---”
“中郎”曲延庭揭开箱盖,脸色一变:“箱里没有人!”邓苍形猛然回头。桐木箱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文牒经卷,邓苍形本以为是将军籙的武功秘笈,随手一翻,谁知尽是将军籙的开山史牍,记载历代先人如何垦荒传教,打下基业。
箱中附有一纸信笺,上头写着:“先人遗教,永志不忘,百年之后,虽死犹生。宁守山有责,莫敢擅离,劳将军将此箱送至中京,则九嶷山纵毁,将军籙亦长存矣。道宁手书。”
字迹娟秀之中略带稚拙,但一笔一划清清楚楚,点、勾、撇、捺绝不牵连,与字里行间的倔强口气如出一辙。邓苍形双手持笺,眼中如几乎要喷出火来。“倘若四寇联合,九嶷山决计保不住。”中京密会的那夜,他开门见山对军师说。
“南陵是江南防线的最后据点,再往南的地方通通都要放弃。我能为军师撤出将军籙的曲籍、宝物以及留守人等。”
集妩媚与童稚于一身的黑衣女子侧首支颐,笋尖似的白嫩玉指抚着杯缘,突然一笑。“将军若是道将首,可愿意放弃祖宗四百年的基业,任其沦入妖邪外道之手?”邓苍形默然。
“我听闻将军麾下,有昔日出身楚州掘金矿山的奇人异士,名曰“负厄”真是好有趣的名字啊!“负厄”是指猫头鹰还是蜈蚣?”当然两者皆是。
这个双关语的代号也算是种自我解嘲,邓苍形不认为她真的不懂,于是保持沉默。军师轻声续道:“若能掘一条隐密地道,则必要时,或能对九嶷山伸出援手。”他退而求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