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法二人双双拔剑,法绦春倒竖柳眉,尖声厉叱:“商九轻!你敢辱及本门?”商九轻冷哼一声:“辱人者人恒辱之。法二小姐出口之前,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
法绦春恼羞成怒:“兀那贱婢!说得什么话来?”商九轻冷冷一笑:“二小姐生得一张臭嘴,没想到耳力也无甚灵光。”法绦春胀红粉脸:“找死!”
横剑一抹,迳往她颈间挥去!商九轻双腿不动,甩袖拍击剑脊“啪”的一声裂帛脆响,法绦春顿觉剑上一股大力撞来,虎口剧痛,肘腕几欲脱力,吓得圈转长剑,拧腰后跃。
看在旁人眼里,倒像她主动启衅,忽又收剑退开,趋避之间,简直莫名其妙到了极点。道初阳揽住爱妻,剑刃虚点,遥遥封守门户,气度居然颇见森严。
可惜他身子矮胖,这一揽还碰不到妻子的柳腰,堪堪搂住屁股,旁人忍俊不住,交头窃笑起来。法绦春羞怒难当,挥开他肥短如鼓槌的手指,挺剑尖叫:“我要这贱婢的舌头,你给我取了来!”
“这”道初阳一怔,露出为难的神色。法绦春面色铁青,瞠出满是血丝的眼白:“没用的废物!你怕见血头晕么?”
道初阳被当众斥骂得有些无地自容,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勉强定了定神,倒持剑柄,冲商、文二姝一拱手:“贵我两派是同盟,按说不该伤了和气。商堡主与拙荆有些言语误会,能不能”
法绦春猛揍他后脑勺一记,像是打条颟顸的笨狗。“罗嗦半天,你是怕死还是怕输?没的丢人现眼!”道初阳无奈,长剑一立,低声道:“商堡主,请。”
商九轻横臂当胸、掌心交叠,膝腿侧并微曲,拧过一把结实健美的蛇腰,起手竟有几分北国蛮舞之姿,扭曲的肢体隐含一股风雪骤临前的静谧,蓄满奇异的力道与美感。
她身穿一袭葱蓝色的对襟半袖短衣、湖水色的长裙窄褌,反折领、细围腰,飒烈中倍显娇姿,衬与脚下一双尖翘绿蛮靴,果如霜雪般骄人。
真启看得面红耳赤,心口噗通、噗通的跳,被身畔的道众推了几下,好容易才回过神,忙找来一名相熟的小道僮,低声吩咐:“事情麻烦了,快去后堂请四爷来!”
道僮拔腿就跑,忽又被唤回,真启悄然附耳:“我看后堂还是别去了。你快些到朱雀大街的绥平府,去请”大殿之中,不相干的香客信众早已散得干干净净,黄庭观诸道都远远避到边上,恐受池鱼之殃。
商九轻凝然不动,转过尖细的下颔:“姑娘,此人颇不好斗,请姑娘许我动用杀着。”文琼妤温婉一笑:“事已至此,须得回护宇文世家与玄皇的尊严。姐姐小心,莫要错手杀了法将首的爱婿。”
这几句说得轻巧,殿上众人却无不尽听。法绦春咬牙切齿,对丈夫咆哮:“把那小娼妇的舌头也给我一并取下!爹那厢自有我担待。”
道初阳凝神接战,恍若未闻,平举着圆阔的厚剑,缓缓踏前一步,乌绦制成的道履下烟尘微扬,居然陷入青石砖中分许。众人心惊未复,又见他跨出一步“噗”的扬起淡淡轻尘,原先驻足处果有一枚浅浅足印,宛若水砂磨就。真启看得骇然:“这这便是将军籙的“六甲灵官剑”么?好深厚的功力!”
道初阳每跨一步,留下的足印比前度更深,震脚的力量却丝毫未散,清清楚楚的蓄在剑里,彷佛驱动天兵大阵掩杀敌人,每一步都与另一支同等规模的生力军合流。
以两人之间相隔不到十步,等缩短到一剑能及的距离时,剑上等于有七、八名道初阳合击之力,便是玄皇亲至也颇不易与,况乎商九轻等女流?
真启见这矮胖子稳若渊停,剑尖却不住轻颤,迸出嗡嗡低鸣,顿时明白“六甲灵官剑”的厉害,暗忖:“剑上蓄的劲力已至临界,除非先引得他泄出剑劲,否则一触即发,商姑娘必难招架。”
掌里悄悄扣了枚铜钱,若三步内商九轻还未反应,便要出手射他剑脊,迫使灵官剑劲提前迸发。须臾间,道初阳又进两步,剑尖发出的高亢声响已听不清音质,却震得人人颅中龙吟盘荡,宛若绞弦。
他手里那柄厚重的阔剑起伏吞吐,彷佛一条活生生的青龙,似将脱锷飞出。商九轻面无表情,右臂缓缓横挪,却见右手那只白霜霜的薄革手套黏在左掌掌心里,抽出一只五指纤长、微带幽蓝的青白手掌。柔荑甫一露出,指掌周围便幻出丝丝薄雾,袖口白霜鳞结,柔软的丝绸顿时变得硬梆梆的。
真启看得呆了,忍不住揉眼,赫然发现她的面孔变与裸掌同色,青白的雪肌上泛着薄霜一般的汪蓝。檀口微启,吐出一条淡淡寒气。商九轻右手食中二指一掐,指间倏地多了枚半透明的细薄冰片,冷声娇叱:“道先生留神,暗器来啦!”殿中诸人尚未看清,忽听道初阳一声闷哼,长剑陡然歪斜,剑上积蓄的劲力失却所对,竟悉数反震己身。他握着右腕倒飞出去,圆胖的身体像皮球般连弹带撞,一路撞烂桌椅神坛,仰天喷出一蓬血箭。
“丢丢人现眼!”法绦春见丈夫飞撞过来,连忙拧腰避过。羞怒之余,亦复心惊。道初阳身为法天行的首徒,在众同门中已罕有对手,便是与将首对拆剑法,最起码也要三、四十招后才露败象,谁知竟非商九轻一合之敌。
他拄着剑,从撞烂的家生堆里起身,一抹唇下的大片殷红,沉声道:“这这招很好。我没想过还有这种破法。”商九轻敛起冷笑,正色道:“道先生剑劲沉雄,恕我不敢硬接。”道初阳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