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见他孤身前来,波纹不惊的冷眼里这才泛起一丝丝涟漪,英雄胆喀啦一转,略微坐直了身子。
“沐五爷久见。”他将“沐老五”改成了“沐五爷”眼底却掠过一抹冷峭的讥嘲:“徐某人兢兢业业,不敢怠慢。怕只怕有人没打算让徐某人过上安生日子,三番四次改变行程,让五县的弟兄们一迳白等。”
那赭衣红脸的胖子胡昆人称“天雄斧”虽是大仁分舵舵主,处事却一点也不宽仁,虯髯似的一字眉猛地挑起:“你放他妈臭屁!”
吼声中双手反剪,唰唰两下,那对镌有繁复血槽、泛着狞恶乌光的鬼头板斧已滑入掌中,却被黑衣弓者横臂拦住。这位擅使长弓的大勇分舵舵主重哼一声,转头沉声道:“徐凌彪!你说话不必藏尖带刺,我等迎接贵客的路途上出了点意外,这才迟来。
盟主迄今还未赶到,难道你也要指摘盟主的不是么?”彪爷或说“一啸生风”徐凌彪眯眼冷笑,抚掌道:“汤显,真是好厉害的罪名啊!依我看,你也甭叫什么“五龙神射”啦,改叫“五帽神扣”更好,包管你百发百中,绝不落空。”郸郡五舵众人尽皆大笑。
汤显今年不过四十开外,却整整做了十五年的分舵主,在寰州也算是宰制一方,长年颐指气使惯了,哪里受得这般污辱?
登时面色铁青。身后的大勇分舵诸人莫不咬牙切齿,有的甚至与郸郡一方叫骂起来,气氛之火爆,大有一触即发之势。沐雨尘看得眉头皱起。徐凌彪,你这个三流烂痞地头蛇,端不上台面的乡巴佬!
仗着人多、又在自己地头,便不把上五舵放在眼里,也不懂得拿捏分寸。除非盟主亲至,否则就算邓老大赶来,他也未必买帐不,那只会愈加激发他闹事挑衅的兴致而已。
(小混混本性。张狂、莽撞,不识大体!)沐雨尘一拈须茎,心中立即转过五六番说帖,当有七成的把握能压下场面。还未开口,身畔的白袍刀客忽然一凛,全身刀意迸发,瞬息间便进入了完美的备战状态。
“金甲明神”常百里是上五舵中公认的刀法第二,意思是说除了盟主的“天君刀”之外,就连五人中武功最高的邓老大,在刀法造诣上也自承不如。
事实上,正当现场一片混乱之际,也的确是常百里最先发现异状,并且在第一时间松体擎刀,进入了应战的最佳状态。大智、大勇、大仁三舵五百余人一到现场,郸郡五舵的人马便从外围将他们团团围住。
上五舵向来是盟主身边的精兵,在五位舵主十余年的经营下,无论是纪律、素质,甚至武功信念,都不是以地痞脚夫为结构主体的郸郡五舵可比。但蚁多毕竟咬死象,千把人这么散开一围,似乎也就不把训练有素的上五舵菁英放在眼里了。
然而,此刻无论是上五舵的精锐,亦或是下五舵的地痞脚夫,竟都被一道淡紫衣影给冲了开来,彷佛她是一枚锐不可挡的锋矢箭头,所到处百军辟易,人人不由自主便让出了道来。
少女满身煞气,一步一步踏入场中,杏眼圆睁、柳眉倒竖,俏生生的容颜竟有一股迫人虎威。
谁也料想不到,这样强大的威压感居然是来自于一名美丽的妙龄少女,一时间满场寂然,先前的吵闹冲突倏地化为无形,紧张感却随着她的步伐不断累积、升高“逐气随声”
沐雨尘毕竟是上五舵的首席智囊,定了定神,越众而出,拱手朗声道:“姑娘请留步!此间乃是我百军盟的集会之处,等闲不得私闯。姑娘意欲何为,尚祈明言。要不,还得请姑娘改一条路走,勿要干扰敝盟集会。”
他见少女一身劲装颇有南方武风,像极了江南各军帅间流行的捻金绣袍,而她背后的锦缎长包袱里,分明就是组合枪之类的兵器,只是遍数江南各军的头面人物,却找不到符合这个年龄与样貌的用枪好手。
紫衣少女樱唇微抿,抿出一抹姣好丰润的动人唇线,冷冰冰的雪靥上初次浮露笑意,却是轻蔑至极:“乌合之众,也配叫“百军盟”么?”沐雨尘心中一动:“莫非这丫头是铁甲战魂山派来的高手?”
“百军盟”其实是个统称,最初是指一群来自异域的武装部队。据说三百年前,遥远的南瞻州发生动乱,皇位被奸佞篡夺,有一批忠于正统的部队勤王不成,乘海船千里迢迢亡命到中宸州,寻找休养生息、反攻复兴的基地。
其时中宸州王权一统,天下太平,不是用武之地,中宸皇帝对这批异域雄师的忠义心很是嘉勉,本想收编入皇朝羽林,南瞻诸军推举的代表却说:“宁为无冢鬼,不埋异乡坟!”
皇帝遂将祖龙江以南一处宽阔隐密的领地赐给他们,命名为“铁甲战魂山”许诸军保留南瞻旧制,世为客将、免岁不朝,号称“百军盟”百军盟设有盟主,名义上是各军的总帅,但实际上各军帅还是自拥麾部,尤其是铁甲战魂山里的长老们,未必就买盟主的帐。
否则南瞻诸部里马军、水军、弓弩器械等一应俱全,三百年来精研战争技艺,铁桨帆军、无犯军、摧锋军等掌握祖龙江一半的漕运势力,还需北渡建立什么分舵?
沐雨尘一见紫衣少女的气势举止,就知与江南军系必有渊源。这样的口气,更是与铁甲战魂山的那帮老东西一模印就。她这话却犯了江北十舵的大忌,上五舵、下五舵一般的不顺耳,当场怒哄哄的像是炸了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