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雨含怒带怨的视线瞬也下瞬地定在前方强搭“霸王竿”上船的男子身上:而她脚边则是一具半死不活的身体。
那是卓泰平,曾为花府食客,却在高中状元后,不知天高地厚地向花非雨求亲,还要求她结束花家产业、少造罪孽,以免死后坠入十八层地狱。
真是疯了,当初他一穷二白前来投靠她时,怎不嫌弃她的钱脏?如今才来假仁假义。她一火,便踹他入河,让河水冷静一下他那颗迂腐的脑袋。
只是想不到,在她教训够了、准备用钓竿救起他时,却出现个陌生男人从中阻拦:也就差那幺一刻钟,卓泰平已沉入河底,她虽紧急命人下河救援,但捞上来的人却已奄奄一息。能下能活?天晓得。
“他若死了,看你如何赔偿我的损失!”她在卓泰平身上可是投资了整整八十二两三分钱,如今,半毛钱都没回收便被人害死了,叫她如何甘心?匡云东解开与机灵紧紧相系的腰带,走上前去,蹲在卓泰平身边。“他不会死的,花姑娘。”说着,他双掌如飞击在卓泰平身前几大要穴上。
须臾,卓泰平张嘴呕出一大摊肮脏的河水。
待他吐尽肮内积水,匡云东扶起他,两手抵住他背心,浩瀚内力徐徐输入,半晌后,终于救回他一条小命。
“唔”卓泰平发出一记微弱的呻吟。
“嗯、哼!”确定投资回收有望,花非雨怨怒的神色才渐和缓。“你的功夫倒不错,叫什幺名字、哪里人啊?”没有人可以平白利用她,这个男人胆敢借她之力逃命,就得有付出代价的心理准备。
“匡云东,西荻人。”面对精明厉害的花非雨,说谎是没用的,因此匡云东爽快地一吐真相。
一点灵光闪过她脑海。匡云东?这名号好耳熟,但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你既是西荻人,来兰陵国有何目的?”
“寻求一线生机。”
呃!这答案挺令人泄气的。他是来求一线生机的,岂下表示他本身既无财又无势,毫无利益可图,背后可能还有麻烦一堆;惹不得也,早甩早好。
“那就祝你好运了,不过在你离去前,我那一竿之恩就算你一百两,付完钱,你就可以走了。”
“我身无分文。”他说得理直气壮。
她一时错愕。有没有搞错?穷人就该有穷人的样儿,想求她帮助,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她或许会一时兴起,赏他两个馒头,再赶他们下船。
偏这姓匡的却嚣张得跟什幺似的!她不觉火从心起,眼泛利芒瞪着他。“意思是说,你打算赖我的帐喽?”
匡云东迎视她的目光,一身尊贵之气不但不比她弱,还比她多了分安然自在。
瞬间,他两人的身分好象互换了,似乎他才是画舫之主,而她不过是过客一名。
花非雨心儿一怦。自出生以来,没人给过她如此沉重的压力,唯有这个比乞丐还下如的落拓男子,竞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全身沐浴在他光灿坦然的视线下,她一动也无法动,像被一捆无形的绳索紧紧缚住。
他的面容终于因着唇角的上扬,而破坏了冷凝。
花非雨脚一颠,这才自他无形的压力中解脱。
她急促地呼吸,眼底藏着难堪的愤怒。
什幺玩意儿?她居然被压倒了,混帐!
就在她心底的火苗逐渐失控、就要兴起燎原的危机时,匡云东缓缓开口了。
“我听说花姑娘向来喜欢帮助有专长的落魄人,因此特从西荻前来向你寻求一线生机。”
“原来你是来求我帮忙的啊!”她冷讽,才想给他一顿难堪、惩戒他的嚣张时,却发现心中的烈焰竞莫名其妙地被压抑住了。
“麻烦姑娘了。”他扬唇,蒙出一抹浅笑。
瞬间,仿佛一道春风吹过,一点一滴地浇熄她心底的焰火,只剩一股淡淡的微热,在她体内熏腾、再熏腾。
“我不帮无用之人,你有什幺专长?”她第一次在人前弱了气势,有些恼、有些惊,却有更多的异样情愫在萌芽;目光因而离不开他。
“我的专长是”他微笑,像在述说一件事实。“做皇帝。”
她楞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然后,毫无预警地大笑。
“哈哈哈,皇帝,你的专长是做皇帝?哈哈哈”她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好象对于他的夸言感到不齿。
但只有天晓得,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快得似要蹦出胸膛。
慌了、乱了,有种预感,这个男人将在她的生命里掀起一阵滔天巨浪。
要迎向挑战吗?还是孬种地逃避?脚微微地抖着,向来要风有风、要雨得雨的她竟也会感到惊慌!但退缩不是她的本性,深吸口气,她黯然的眸里重燃光彩。
见状,匡云东打心底笑了开来,初时,虽然是她“钓”上了他的命,但如今却是他“勾”中了她的心;他确信,他已为西荻国找到一线生机。
剩下的就是他与她之间的斗法,究竟是谁降服谁,将决定他们在这场战役后的主从地位。
“主子,你为什幺要告诉花非雨,你的真实姓名?这样下是什幺底都泄光了吗?”船舱里,原以为正昏迷中的机灵突然开口问道。
“因为对她撒谎没用。”匡云东走过去,一手探向他额头。“看来你已经没事了。”
“其实我一上船就醒了。”机灵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却故意假装昏迷下醒?”匡云东觉得好笑,大概可以猜出他心里在打什幺算盘,想骗吃骗喝一顿嘛!
“我以为这样可以激起她的怜悯心,进而收留我们。”他贪的不过址一顿饱饭。
“你别作梦了。”匡云东一记响头敲过去。“花非雨若有如此简单,也成不了天下首富了。”那女人可是个狠角色,不谨慎对付,当心给吃得尸骨无存。
“可是主子告诉她,你的真实姓名,她就知道你的身分啦!”机灵很担心。
“万一她绑了主子,要求赎金,皇上铁定付不起。”
“她不是那种短视近利的女人。”匡云东忽尔扬高了声音。“既为西荻未来储君,我的身价自不是普通的金银财宝所可比拟,与其绑我,不如帮助我、利用我,方可得最大利益。”
“哼!”一记娇哼倏忽插入。
机灵惊骇万分地瞪着船舱口一道纤细优雅的身影。“啊啊啊”他和王子的对话竟全落入花非雨耳中了!怎幺办?她会不会生气,进而拒绝帮助西荻哇,他不想成为西荻罪人啦!
“花姑娘想必有许多疑惑等待解答,何不入内一谈?”匡云东笑着打开船舱门。
花非雨莲步轻移走进。“我该称呼你什幺太子殿下?”
“云东,我比较喜欢听人如此唤我。”他对她咧开一抹温和浅笑。
花非雨伶俐的眼眸闪了下。不可以太近看这男人的眼,他淡棕色的眸子有股莫名的魔力,极易惑人心志、折人气节。
“太子殿下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算是故意的,她就是不想叫他的名。
生意人该是最圆滑的,她却在不知不觉中展现出偏执。很好,这表示她开始动摇了。
“想与花姑娘谈一笔大生意。”他请她坐下,又为她奉茶;举止自在俨然反客为主。
她不禁又恼了,端起茶杯,一口喝尽。“我倒不知西荻国有何生意好做,毕竟”斜眼蔑视这主仆两人一身破旧的衣衫。若连一国之储君都是这副穷酸样,其余国民也就不言而喻了。“我从你们身上嗅不出半分铜臭味儿。”
“西荻国目前确实积弱不振,但父皇已决定择期由我登基,一旦让我主掌西荻,十年内,我必让它脱胎换骨,成为三国中首富之国。”他一脸自信。
她仰头大笑。“奸有信心啊!不过你凭什幺?”
“就凭我的专长是做皇帝。”
“口说无凭,我怎知你是不是空口白话?”
“所以我才说这是一笔买卖啊!你有权审核合作对象的能力。”他沉言。“请你极尽所能地考验我,任何手段都无所谓。”
“倘若我要你移山倒海呢?”她不怀好意地说。
“你不会。”他自信满满。“身为一名生意人,首要条件是利益当头,绝不以私害公;假设花姑娘因一时之意气,恶意刁难匡某,那你便失去首富之名了。”
“呃”她一时给堵得说下出话来,满腹怨气窜烧成火。“我当然不会对你提出不合理的考验,但我花非雨也绝不与无能之辈合作,因此太子殿下最好有心理准备,你的考验绝不简单。“匡云东在此候着。”他笑得坦然,甚至带着几分兴致勃勃,让她看了更是生气。
“好,我将对你提出三项考验,首先第一样,北原国新科状元卓泰平原为我花府食客,我赠金赠银助他高中,如今该是他回报我的时候,但却因你的误闯搅局,导致他对我心怀芥蒂,我要你清除他的心结,心甘情愿引荐我获得北原皇室的御用织厂权利。”
“可以。不过我有一个问题和两项要求。”
“你说。”
“问题是,我得三战全胜吗?”他扬眉,像在取笑她占人便宜。
花非雨忍不住咬了咬牙。“三战两胜定输赢。”
“花姑娘果然公道。”他拍手,笑得好不开怀。“那幺我要提要求了。第一,花姑娘不得对我的行事手段提出质疑,亦不得从中破坏。”
“应准。”
“那幺首先,我要求船行往北,我们上北原国去。”
“为什幺?”
“噢噢!花姑娘不是答应过不质疑我的作法吗?难不成你想食言而肥?”他一下子就占了上风。
花非雨不想当“胖子”唯有恨恨一颔首。“好!”“第二”匡云东怱地倾过身子,一张清朗俊脸直逼她娇颜。“一旦我通过考验,我要求花姑娘投注全部财产,助我重振西荻声威;当然,事成后我会以十倍偿还。”他对她眨了眨眼。
花非雨呼吸蓦然一室,被那双魔魅眼瞳紧紧盯住,脑袋里不期然出现他为君为皇的模样儿,那是何等的威风?这个男人有勇气、有智能,更加有手段;她赢不了他!
难堪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她将下唇咬得泛出血丝亦不自知。
匡云东忽然伸出手指,温柔似羽地拂过她受伤的唇。“有时候赢是输、输也是赢。”
一句话完全切中她的心思,让她愈加狼狈地无言以对,唯有愤怒地拂开他的手。“想要我的财产,就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几乎是窜逃地离开了船舱,走到甲板,让冷风一吹,满脑子的混沌才渐渐消散。
“我是怎幺一回事?平常没那幺容易被激怒的!”三岁时,爹亲为贪官所害,她首度明了人性的丑恶;其后流落街头四载,她认清了生活的艰苦,开始懂得为保护自己而不择手段。
七岁那年,娘亲带着她改嫁花府,一干先入门的姨娘、姊妹无下对她们排挤陷害:自家人尚且内斗得残忍无比,他人之不可信由此可知。
为此,她学会了使权弄势,别人狠,她就要比他们更狠。一一铲除敌人、绝不留情,如今她终于爬上了今日的地位。
对于自己的心机手段,她向来极有自信,可它们在面对匡云东时,却一点儿用处也没有,她很清楚他根本是在逗她,他
纤指抚上被他触摸过的唇,那上头还残留着他的温度与味道。
“噢!”懊恼地抱着脑袋,想起他碰触她的手法甲板上的风好冷,但她的身体却好热、好热-
翌日,天未大亮,寒渡岳便找上了花非雨。
“为什幺要收留姓匡的两主仆?”他质问道。
她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看见他一脸愤慨。“怎幺,你不是从不过问我养食客的事?”
“姓匡的不是什幺好东西!”他光瞧匡云东那派气焰高张的模样儿就讨厌。
“人家可是堂堂西荻国太子,帮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掩嘴打个呵欠。
“生意人不与利益过不去,我以为你该了解。”
“就这幺简单?”
“不然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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