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含着食物,口齿不清的嚷嚷。
永琪看着农妇打扮的小燕子和紫薇,叹口气说:“真是料想不到呀!没多久以前,她们两个还在囚车上,等着要被砍头!现在,居然活蹦乱跳的在这儿吃东西!”
老欧拿了一壶酒来。
“为了庆祝两位姑娘重生,喝一杯吧!不是好酒,马马虎虎可以喝!”
“老欧,你真是我的知己!”箫剑大乐:“此时此刻,最需要的,就是这杯酒了!”就给每人都斟满了杯子。
尔康急忙提醒大家:“都不能醉,追兵随时都可能出现,维持清醒是第一个原则!为了庆祝,我们就小小的喝一杯吧!”
柳青就兴高彩烈的举杯,说道:“大家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用‘千岁千岁千千岁’,长命百岁就可以了!”柳红笑着说。
大家死里逃生,又是别后重圆,说不出来的兴奋,就举杯相碰,全部欢呼:“大家都长命百岁!”
紫薇不想让大家扫兴,勉强喝了一口酒,看着大家,真是人人团聚了,连蒙丹都和含香亲亲密密的在一起。金琐呢?那个从小照顾着自己,陪伴着自己,当自己痛苦时,她在旁边安慰。当自己有难时,她在一起分担。但是,她给了金琐什么?连尔康这个承诺,都取消了,还连累她一再试凄。现在,大家坐在这儿喝酒,金琐却脚镣手铐,戴着木枷,跋涉在去蒙古的旅途上。想到这儿,就更加难过了。
小燕子大难不死,一时之间,想不到金琐。她高兴得不得了,喊着:“好香的酒!好好吃的菜,好有味道的饭!哇!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有脑袋’,以前,我真是对不起自己的脑袋,都没有好好的重视它!”
“你一张嘴,又要吃,又要喝,又要说累不累?”永琪问。
“不累不累,昨晚,晴儿令妃娘娘来救我们,差点就把我们救出去了!偏偏皇后赶到,阻止了令妃娘娘的计划!我恨得牙痒痒,皇后还对我说‘等到你的脑袋跟脖子分了家,看你还用那个嘴巴去说!’现在,我的脑袋没有跟脖子分家,嘴巴依然有用,我就太得意了!聒噪一点,各位包涵了!”
众人全部笑了起来,唯有紫薇,捧着饭碗,食不知味。
尔康看到紫薇食不知味,就也不安起来,不住的看紫薇。
小燕子兴奋的看着箫剑,开始“审问”起箫?础?br>
“箫剑!我问你!你以前是什么意思?两次和我比武,都故意在那儿左摔一跤,右摔一跤,演的跟真的一样!你邈我啊?耍我啊?看不起我啊?”
箫剑笑了,凝视小燕子:“武功要在紧急的时候用,不是用来玩儿的!你抢我的剑,摆明要和我玩玩!既然是玩玩,就不能认真了!如果看不起你,今天还会去劫囚车吗?”
小燕子心情太好了,兴奋的看大家:“我们全体拜把子,好不好?今天就拜,好不好?难得都是‘要头一颗,要命一条’的人,又都是‘头也不掉,命也不丢’的人!你们常说的两句话,我记不起来了,我有两句话,‘同是脑袋不掉人,相遇何不就结拜’?”
众人全部大笑。
紫薇笑不出来,勉强扒了两口饭,实在忍不住眼泪一掉,匆匆的站起身来:“对不起!你们大家吃,我吃不下,我到院子里透透气!”
紫薇就用手捂着嘴,跑出门去。
大家都呆住了。尔康跟着跳了起来:“你们吃!我去陪着她!”
紫薇奔到院子一角,站住了,用手拼命擦眼泪。
尔康跑过来,激动的握住了她的手,急急的说:“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把她救出来!你知道,我的时间实在太紧迫了!你们两个要砍头,我们只能先管你们!现在,你们已经脱离险境,我下一步棋,就是去营救金琐了!你想,我怎么会把她忘记呢?我已经打听过了,到蒙古有两条路,一条经过察哈尔,一条经过绥远!金琐被流放到蒙古最北边的‘肯木毕齐尔’,所以,官兵的路线一定是走西北边的绥远!我已经研究过地图,也打听了那条流放的路线等我吃完这餐饭,我就带着柳青柳红去营救她!”
紫薇调头看尔康,眼睛发光了。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尔康深深的看着她:“经过了这么多‘生生死死’,如果我还看不出你的心事,那我还有资格成为你的尔康吗?”
“那么,我还有其他的心事呢?”
“放不下令妃娘娘,放不下晴儿,放不下我的阿玛和额娘!”
紫薇深吸了一口气:“是!你已经看穿我了!我们集体一跑,丢下的摊子好大!我想到今天在囚车上,老百姓都为我们请命,监斩官都心软了。但是,侍卫快马奔来,传递皇阿玛不,不是‘皇阿玛’,是‘皇上’的命令,仍然非杀我们两个不可!这样寡情,这样绝情他会饶了令妃娘娘和晴儿吗?会放过你的阿玛和额娘吗?我觉得太不安了!”
“我和你一样不安,我们不妨在这儿住几天,就像箫剑说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们先藏在这儿,看看大家是不是都没事,如果确定大家都没事了,我们再开始‘浪迹天涯’,好不好?”
紫薇深深的看着尔康,幽幽的说道:“尔康你真的选择了我?”
“你这话什么意思?”尔康一愣。
“我已经不是格格了,舅公舅婆把我的身份彻底否决了,我到底是谁,自己都不知道!你真的选择了我?把你的前途爵位,父母家庭一起抛掉,你不会后悔吗?我们一直在患难之中,几度出生入死,会给你一种错觉,好像我是得来不易的!等到有一天,我们过着平凡日子,大家都老了,所有的神话色彩全部消失那时候,你会不会后悔你的选择?”
尔康把她的手,紧紧的一握,有力的说:“是!我选择了你!不管为你抛弃了多少东西,你值得!我永远还会后悔!当我们老了的时候,你还是我最美丽的‘神话’!”
紫薇眼里充泪了,感动至深的看着尔康。
这个时候,宫里已经乱成一团。
“两个丫头被武林高手劫走了?全城老百姓帮忙她们逃走?老人小孩全体出动,追着囚车跑?这是真的还是一个笑话?”乾隆震惊的问。
监斩官带着侍卫,一排人跪在延禧宫前。监斩官发抖的说:“启禀皇上,一点也不假!侍卫官兵都亲眼目睹,臣实在不敢说谎!当时一片混乱,所有的老百姓,都高叫着‘民间格格不可杀,格格千岁千岁千千岁’!情绪激昂,几乎要和侍卫冲突起来。那些武林高手,趁机飞上囚车劫囚,个个势如拼命,锐不可挡!臣又怕伤到孩子,又以怕伤到老人,又怕伤到无辜的老百姓,顾此失彼,丢了人犯!臣罪该万死!”
乾隆听得匪夷所思,眼睛瞪得好大。站在乾隆身边的令妃,在震动中,松了一口气,眼睛湿润了。
“她们两个居然有这么大的力量?让全城为她们请命,还有高手为她们拼命?有多少武林高手?”
“好多好多!总有十几二十个!”监斩官马上夸张的说:“高手中好像还有五阿哥和福大爷!因为他们两个的身手和体形,很多侍卫都认得!但是,臣不敢确定!”
乾隆震惊,勃然大怒。
“永琪和尔康!”就大声一吼:“你们有没有去追捕逃犯?”
“有有有!臣已经下令,全城搜捕!但是,只怕两位格格有高人保护,又有全城老百姓掩护,搜捕十分困难”
“什么搜捕困难?你们给我一家家去搜,也要把他们全体抓回来!这样公然和朕作对,简直成了一群强盗土匪!你去传鄂敏过来,要他赶紧派兵,去城外追捕!”
“喳!臣遵旨!”
监斩官狼狈的爬起身子,躬身而退。乾隆又大喊:“回来!”
“臣在!”监斩官赶紧回来。
“把他们活捉回来,知道吗?朕要亲自审问他们!”
“臣遵旨!”
监斩官带着侍卫匆匆而去。
令妃见监斩官走了,就急忙上前,对乾隆急促的说:“皇上!她们逃了,就让她们逃吧!何必再苦苦追捕呢?”
乾隆眼睛一瞪,对令妃喝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口口声声,向着那两个丫头!她们欺骗朕,玩弄朕,现在,还发动全城的老百姓来反抗朕!居然有高手劫囚车,把她们救走!朕被这几个孩子弄得声誉扫地,尊严尽失,你还帮着她们说话?”
“皇上啊!”令妃含泪诚挚的说:“那么,你真的希望,现在监斩官捧着紫薇和小燕子的首级,来向你报告说:‘任务已经完成,两位格格首级在此’吗?”
乾隆脸色骤变,顿时哑口无言。令妃看着他的脸色,再真挚的说:“皇上!臣妾知道你有多恨、有多气!但是,臣妾也一直知道,在皇上的内心深处,有一份让人感动的热情。今天,臣妾听到两位格格逃走了,确实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因为,臣妾真是胆战心惊,就怕看到的是两位格格鲜血淋漓的脑袋啊!”乾隆震撼着,看着她不说话,她就含泪继续说道:“皇上啊!人在激怒之中,所做所为,不一定是出于本性!人在危急之中的所作所为,也不一定是出于本性!你无心杀格格,却下令杀格格!尔康、永琪无心反抗您,却势必反抗您!”
乾隆有些迷惘起来,令妃的话,句句字字,打进他的内心深处,不禁自问:“是啊!难道朕宁愿看到两个丫头鲜血淋漓的脑袋吗?难道朕真的要她们身首异处吗?”
乾隆正在理不清自己混乱的思绪,太后得到消息,带着皇后和晴儿,急急忙忙地赶来了。令妃赶紧请安:“老佛爷吉祥!皇后娘娘吉祥!”
太后昂着头,急冲冲的问:“皇帝,我刚刚听到侍卫们传言纷纷,说小燕子和紫薇被五阿哥和尔康救走了!是不是真的?”
乾隆一叹:“朕也刚刚得到消息,两个丫头确实被人救走了!是不是永琪和尔康劫走的,还不脑葡定!”
晴儿深深的透了一口气,和令妃交换了一个安慰的注视。
“这还得了?”太后大怒:“居然有老百姓撑腰,这不是反了吗?皇帝的尊严何在?威信何在?这两个丫头,居然鼓动了全城的老百姓造反!皇帝!你可不能让她们逃掉!我觉得,福伦一定知道内幕!不妨先把福伦夫妻两个拿下!”
令妃大震,脸色惨变,急忙往前,痛喊道:“皇上请明察!埃伦夫妻二人,和我们一样,什么都不知情!孩子们做的事情,长辈经常都到最后才知道!”
皇后用锐利的眼光,看了令妃一眼。
乾隆情绪复杂,有意包庇,烦恼的说:“皇额娘!这事还是让儿子来处理吧!”
皇后就向前一步,说:“老佛爷!皇上!臣妾有一件事,不知道是该讲,还是不该讲?”
“你觉得不该讲,就别讲了!”乾隆心烦意躁的说。
“如果事情严重,有什么该讲不该讲?皇后但说无妨!”太后狐疑的看看皇后。
皇后就看了看了晴儿和令妃一眼,清楚的说:“昨晚臣妾就怕两个丫头捣鬼,曾经到大内监牢走了一趟,谁知,在大内监牢,却碰到了两个人,说是奉皇上和老佛爷的命令,去给两个丫头送行!臣妾当时觉得很奇怪,也不曾追究!但是,今儿一早,听说尔康离奇失踪了!再回想起来,这事实在有些凑巧!”
“什么?”太后大惊:“奉我的命令,跟两个丫头送行?我什么时候有这种命令?居然敢假传太后懿旨?简直可恶!这是谁?快说!”
晴儿看了令妃一眼,知道遮掩不住了,就勇敢的走了出来,在太后和乾隆的面前跪下了。
“老佛爷,皇上!皇后娘娘说的,是我和令妃娘娘!”
“什么?你和令妃?”乾隆喊。
“是!我们昨晚确实去了大内监牢,探望过紫薇和小燕子!”晴儿坦白的说着,哀恳的看看乾隆,再看看太后:“皇上,老佛爷!对不起,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在两位格格临死之前,不去看她们一下!这些日子以来,老佛爷心里也明白,晴儿对两位格格,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令妃娘娘更是把她们当亲生女儿一样!她们要死了,我们去给她们戴上簪环,化一点妆,换一身衣服,让她们死的时候,不要太狼狈太难看!请皇上和老佛爷体恤我们的不忍之心!至于尔康怎么失踪了,我们一点也不知道!”
“晴儿!”太后又惊又怒,简直无法置信:“你居然敢私下去见她们!你好大的胆子!还有令妃!”
令妃一颤,默然不语。晴儿就对太后磕下头去:“老佛爷,晴儿是做错了!请老佛爷惩罚!晴儿自从看到活泼风趣的两位格格,被判斩首之后,觉得生命无常,祸福难料,已经不在乎自身的安危了!如果皇上不能原谅,就把晴儿关起来,或者斩首吧!但是,令妃娘娘对皇上一片真情,小阿哥还没满周岁,请皇上千万千万不要怪罪令妃!”
乾隆震动着,看了令妃一眼,令妃眼中含泪,不胜凄楚。晴儿继续说道:“晴儿斗胆,说一句肺腑之言,香妃娘娘已经消失了,当初紫薇和小燕子说她变成蝴蝶飞走,其实是千方百计,想顾全皇上的感觉,让皇上的失意,减到最低限度!没想到形式弄巧成拙,让皇上怒上加怒!这件祸事,到今天为止,牵连的人已经够多!俗语说,‘扯到鸡毛鸡骨痛,扯到叶子藤儿动’!希望这事不要牵丝扳藤,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那么皇上失去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乾隆瞪着晴儿,被晴儿这几句话,深深的撞击了。
太后也看着晴儿,一脸的不可思议。
皇后急忙正色问道:“这么说,难道尔康越狱,永琪逃走,两个丫头被劫,全体都不追究了吗?”
“谁说朕不追究?朕已经下令,全城搜查,出城追捕,势必把他们全体捉回来!但是,无辜的人,不要再牵连了!”乾隆大声说。
“那谁作为内应,放走尔康和永琪,也不要追究了?”皇后问。
“如果说,昨晚去探监的人,就有放掉尔康的嫌疑,那么皇后和容嬷嬷,岂不是也有嫌疑了?”晴儿振振有词的说,看着皇后。
皇后怒视晴儿。
乾隆心里,其实已经有数,看看令妃,看看晴儿,确实再也“输不起”这两个人,就一拂袖子,心烦意乱的说道:“好了!都不要再说了!让朕安静一下行不行?”
众人全部安静了下去。
乾隆心里有数,太后心里也有数。
回到慈宁宫,进了大厅,太后就站定了,回头怒喊:“晴儿!你给我滚进暗房里去闭门思过!”
“是!”晴儿屈了屈膝,回身就走。
“站住!”太后又色厉内荏的喊。
晴儿站住了。
“你告诉我,你这样千方百计的帮助那两个丫头,到底为了什么?”
晴儿抬眼看着太后,眼神里是一片真挚和坦白:“老佛爷!因为她们两个,做了我想做而不敢做的事,过了我渴望而没有的生活!她们唤起我心底最深的热情,燃起我蠢蠢欲动‘叛逆’,那种‘胆大妄为’和‘不顾一切’,正是我心底的呼唤!紫薇,像是那个文学的我,小燕子,像是那个叛逆的我!她们两个,正是我的影子!或者,可以说,我是她们的影子!”
太后听得糊里糊涂:“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我知道!”晴儿悲哀的说:“在我认识她们两个以前,如果有人告诉我,我会被这样两个姑娘收得心服口服,我自己也会不相信!”
太后怒气冲冲的嚷:“我看!她们两个根本就是有病!你已经被传染了!”
“是!她们是一种病,这个病的名字叫作‘热情’!对生命的热情,对爱情的热情,对朋友的热情,对理想的热情,对生活的热情,对梦想的热情,对诚实的热情这种热情,确实带着传染力!我被传染了,传染得不可救葯,病入膏肓了!”
“你不要跟我卖弄口才,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我听不懂你这种怪话,你胆敢半夜三更,假传我的懿旨,放走人犯!你是不是认为我离不开你,不敢惩罚你?不忍心惩罚你?”
“晴儿不敢这么想。只是让晴儿将功折罪吧!”晴儿低头说。
“怎样将功折罪?”
“让我用我以后的生命,陪伴老佛爷,孝顺老佛爷吧!我将终生不嫁,为老佛爷奉献一生!”
太后一怔,不禁深深的看着她。
“那你那份‘蠢蠢欲动’的热情,要怎么排遣?”
晴儿一愣,眼泪夺眶而出。
“老佛爷那是一种病,传染之后,有两个可能!要不然就是痊愈,要不然就是病死!我总是逃不掉这两者之一!好我去暗房闭门思过!”
晴儿就傲然的去了。
太后竟被她的傲然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