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古居闹鬼了!
这是仆人间最近私下流传的秘密。
这个传闻是缘起于一个叫咏晴的丫环,听说是在某日夜里无意中经过“邀古居”时,突然瞥见远游不在家的邵巡房里,竟有人影晃动,而且彷佛听见有人叹息的声音
经过咏晴绘声绘影的描述,大家亦开始觉得寻寻小姐必定也是看到或听到什么,所以才会“指定”要小韵在“邀古居”里陪住、“邀古居”闹鬼的传闻就这么不径而走。
有时一个人的想象虽然惊人,但众人的联想力加在一起,几乎就成了世界末日。一番穿凿附会的结果,寻寻原本被认定很“正常”的行为,此时也变得“不正常”了起来,仆人们一致公认最近小姐“常跑到厨房”的异常行为肯定是和闹鬼的事有关。
不过“邀古居”毕竟是寻寻的居所,况且是否真的有鬼又尚未被证实,闹大了恐怕人心难安,所以,这件事硬是被几个较资深的仆管给压了下来,并没有人向上秉报,因此,别说是邵雍,就连住在“邀古居”里的“三个人”也根本不知道闹鬼的传闻。
但是,仆人中比较年轻大胆的几个丫头,早已私下协议,要趁主人全家用晚膳时,偷偷跑进“邀古居”瞧个究竟。反正晚膳时,邵家的规矩是不需要仆人在旁伺候的,偷个闲应该不成问题。
今晚,邵家人又像平日一样的用膳聊天
“为什么最近这几天都用这套餐盘?我记得很少用这套的。”正在夹菜给爱妻的邵雍突然开口问。
寻寻吓了一跳,正要入口的丸子硬是给弹了出来,直接掉入邵雍的碗内,她心虚地不敢抬头正视邵雍的眼。
吕翠意若无其事地将丈夫碗中的丸子重新夹回女儿碗中,忙打圆场。“轮着用也下错。”她早听苏六娘说过女儿打破餐盘的事了。看向邵农平的碗,她关心道:“爹,您今天怎么吃这么少?是不是人不舒服?”
“哪儿的话,我身子可好得很,我刚刚才吃了几个好吃的噢!”
寻寻在桌下偷偷踢了邵农平一脚,把他即将出口的话给踢了回去。
“不可以没大没小的!”邵雍突然厉声道,让寻寻吓得连虾子也差点跟随丸子的脚步跳出碗外。
“别这样,孩子会吓到的。”吕翠意柔柔细语。“爹,您说您刚吃了什么?”吕翠意又转头问邵农平。
“我吃了”邵农平停下吃饭的动作,两眼望向天花板,颇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半晌,终于答道:“哦!是蚯蚓!”
“蚯蚓?”邵雍和吕翠意同时叫了出来,邵雍更是激动地问:“您吃蚯蚓?”他虽早已习惯邵农平怪异的行径,但,这回也太怪了吧!
“你说哪儿去了,我是在想蚯蚓的问题,所以吃不下饭。”
“那就别在吃饭时想!”邵雍显然是不怎么欣赏老太爷的幽默感。
“雍”吕翠意拍拍邵雍的手提醒着,邵雍的注意力马上被妻子转移。
还是阿娘有办法!邵寻寻在心中暗笑,阿爹只要碰到阿娘,再大的脾气也全没了。
“爷爷今天是不是又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您说蚯蚓怎么了?”邵寻寻赶紧岔开话题。邵老太爷每天最大的嗜好就是在后院开垦农地,常会挖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所以每次吃晚饭时,他总会习惯性向全家人报告当天他在田里的新发现,或是有关他在农作上的心得,今天当然也不会例外。
“今天不小心铲断了几条蚯蚓,爷爷正在想要如何补偿他们一家子。”
“爹?”正要吃进一口面的邵雍叫道,原本低沈的嗓音有些变了调。
“我们做人要厚道。”邵农平一脸正经,只顾朝着寻寻猛点头。“即使对方只是条蚯蚓。”
“铲断蚯蚓只会帮助牠们繁殖更多,死不了的!是爷爷多虑了。”寻寻笑笑安慰道,不想让爷爷为这问题太伤脑筋,她爷爷具有悲天悯人的胸襟。
邵农平又点点头,恍若遇到知音,开始了他对孙女的每日一谈。
“没错!超卑贱的,有时越有其旺盛的生命力,不要因为牠的渺小就忽略牠的存在,万物相惜才能相生,像你现在有面条吃,不仅是农人辛苦的种植,其实土里的蚯蚓也是功不可没的。”
寻寻转头望向阿爹碗中的面条,努力思索这个问题,爷爷有时会说一些奇奇怪怪、让人摸不着头绪,但又好像很有道理的话。
但为什么面条会和蚯蚓扯上关系?会不会是因为他们的“形状”
也许是因为寻寻具联想力的眼光看得邵雍也不自在了起来,于是他严肃地打断道:“你们一定要在吃饭时,讨论蚯蚓的问题吗?”
特别是在他吃面的时候!
邵农平慢条斯理地摇摇头道:“错了!我们不是在讨论蚯蚓的问题,我们是在讨论生存的价值。”
有办法让邵雍哑口无言的,天底下大概只有两人,除了吕翠意外,就是邵农平了!看见阿爹快崩溃的表情,寻寻实在是很想笑。
尤其此时,她越看越觉得爷爷脸上代表睿智与历练的皱纹,此刻看起来反倒像是一条条正在嘲笑阿爹的蚯蚓!
这回连吕翠意也没开口打圆场了,因为她的眼底和嘴角也早已充满了笑意。
正当邵雍反口想“突破重围”时,屋外隐约传来人声騒动。
邵雍蹙着眉,俯身哄了哄吕翠意后,首先起身走出大厅,邵农平也随后跟着出去,大厅里顿时只剩寻寻和吕翠意两人。
“怎么回事呀?”吕翠意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寻寻专注地侧耳倾听,不知为何,她直觉事情一定和她有关,她必须也出去瞧瞧才行,可是又不能把阿娘一个人丢在大厅,阿爹知道会宰了她的
“寻寻,你也快出去瞧个究竟吧!”
“可是”
“叫个丫头进来陪我就行了,快去吧!”她挥手赶女儿出去。
知女莫若母,吕翠意岂会不知道女儿喜欢凑热闹的个性?
寻寻高兴地亲了吕翠意的脸颊一下,说道:“我去看看,不好玩就回来。”
说完就一溜烟地跑向噪音来源处,途中还抓了个丫环吩咐她到大厅陪阿娘。
远远地,邵寻寻就听见有人提到“邀古居”什么的,她心头恍若压了块大石头,直喘不过气来,希望事情别跟项子忌有关才好。
所有的家仆此刻几乎全都聚集在前院,几个丫头甚至已经哭了。
邵雍高高站在石阶上问道:“有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大伙儿彼此瞧来看去,又偷瞄站在邵雍身后的邵寻寻,没人敢冒死开口。
“到底怎么回事?”寻寻耐不住性子,抢先说话。
邵雍倏地转身,对着寻寻怒道:“你跑来这儿做什么?怎么可以把娘一个人留在大厅?”
“是阿娘要我来瞧个究竟的。”寻寻偷偷对邵雍吐吐舌头。
“出现了又出现了在邀古居”咏晴丫头突然颤声道,同时转移了父女俩的注意力。
“什么东西又出现了?”邵雍问。
“鬼”另一个年龄较小的丫环接话。
“这种事不可以胡说八道。”邵雍厉声道,吓得仆人们纷纷噤声。
只有老太爷邵农平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鬼?敢情是老太婆回来看我了,啧啧,她也真是老糊涂了,回家也会走错路,怎么跑去邀古居了呢?”
“不是,这个鬼是男的,还穿着白色的衣服,不信你们可以问小韵,她也亲眼看见了。”咏晴一下子就将难题抛给小韵。
小韵为难地点头道:“晚膳时,咏晴她们跑来问我有关闹鬼的事,搞得我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咏晴就邀我一起去瞧个究竟,谁知还没走到少爷的厢房,就看见一个穿白衣的男子从里头出来”
那个最小的丫环又害怕地哭了起来,抽噎道:“是真的,我也看见了,而且他的发髻梳得好奇怪,还歪向一边。”
小丫头目前跟着小韵学梳头,所以她自然第一个注意到那鬼的发型。
“你们一定是看错了,也许是大哥回来了,他都是穿白色的衣服,记得吗?”寻寻作最理性的分析,因为只有她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是大少爷的,我两天前就看见过房里有人影晃动,如果是大少爷回来了,怎么可能会没向老爷和夫人请安?”咏晴说道。
“而且少爷的发髻不会梳得歪歪的。”小丫头还在坚持这点。
众人一致点头同意这两项说法。
“这件事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邵雍沈声道。
在众人目光的推派下,苏大婶站出来说话了。
“之前怕只是丫头随便说说,我们也不想惊动您和夫人”
“这样吧!我现在亲自过去一赵,有任何疑虑的人可以跟来。”
邵雍的当机立断阻止了仆人们的议论纷纷。
情况急转直下,寻寻见大势不妙,想要借故加以阻止,却为时已晚,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一大群人好像要去斩妖除魔似的,斗志高昂地跟着邵雍杀往“邀古居”
而邵寻寻也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跟在众人的后头准备迎接自己的死期到来。
***
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邀古居”才刚踏进苑内,就见邵巡房中,闪着微弱的烛光,果真有人影晃动。
邵雍箭步上前,却被一个拿着嫌刀的老家丁阻止。
“老爷让让我走您前头,也也许是个厉鬼。”他抖得连镰刀都拿不稳。
邵雍简直哭笑不得,他盗墓几十年,也没撞见什么幽魂鬼魄的,如今竟有此家仆担心他给鬼吃了!实在是唉!
奥吱一声,众人马上噤若寒蝉,每个人都瞪大了双眼直盯着缓缓向后开启的房门。
“老老爷您您向后站点”
老家丁拿着镰刀挡在邵雍之前,一副准备赴死的模样。
随着房门大开,所有的人逐渐看清了那个“鬼”的长相,全都傻眼了。
“大哥”寻寻喃喃叫道。
“你们怎么全都在这儿?这么欢迎我回来吗?”
邵巡笑咪咪地走出厢房,还故意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他直接走到邵雍身旁一手对他勾肩搭背,一手则揽着寻寻。年近半句的邵雍站在同样高大的儿子身旁,丝毫不逊色。
“瞧!你才一回来,就引起这么大騒动。”邵雍笑着朝邵巡的胸膛捶了一拳。
“什么騒动?”邵巡问。
“没什么,没什么,纯粹误会一场。”苏大婶出来安抚一番,不断击掌喊道:“大家别愣在那儿了,赶紧回去工作。”
苏大婶不亏是老经验的,底下丫头开出这么大的玩笑,得趁老头还没生气之前,赶紧让它平息才是。
众人哄然作鸟兽散,不过倒是有几个丫头,还不死心地跟着拿镰刀的老家丁探头进去少爷的厢房查看一番。
寻寻沈着一张睑直对房门口张望,脑中一片混乱,只希望项子忌已找个地方藏身了。
邵农平拉着邵巡,嘴里还不住本哝道:“差点就把你当成老太婆了,罚你陪爷爷喝一杯。”
“走吧,走吧,翠意还在等着我们呢!”邵雍催促道,事情既已解决,他当然是迫不及待地要回爱妻身边。
回厅途中,邵巡偷偷朝走在最后的寻寻眨眨眼,神情很暧昧,但寻寻根本无暇去细想大哥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她满脑子想到的都是项子忌,她实在很担心。
一顿晚餐,寻寻吃得食不知味,匆匆告退回房后,想也没多想的就直奔邵巡卧房。可是她找逼了整个厢房,就是没有项子忌的踪影。
寻寻无助地走向床铺,环抱着枕头坐在床侧,枕头上甚至还留有项子忌身上的气息,她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哥突然出现,而项子忌却不见了?
接近亥时,邵巡才沾着一身淡淡的酒气回房,一进门,就瞧见寻寻坐在床边打盹,紧皱的眉头显示她睡得极不安稳。
他轻轻唤她,她立即像受吓的小猫般惊醒,从床边弹了起来。
“大哥。”她眨眨眼,看清来人后,立即抓住他的臂膀急问:“人呢?人到哪儿去了?”
“什么人?”邵巡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水,悠闲地跷起二郎腿。
“子忌呀!”她脱口而出。“就是我们从墓里救出来的那个人。”
“他走了!”他耸耸肩。
“走了?什么意思?你赶他走的吗?你怎么没有拦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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