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的那种人吗?
可以放弃吗?
二人默默无语,各自食不知味地吃着眼前的食物;侍者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终于送上了最后的饮料。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真想告诉他,如果可以,她希望永远都不要再去上班。
三年了,坐在那张有些斑纹的办公桌前,每天过着木然的日子,她是真的累了。
凯波叹口气,微微苦笑:“等到你找到人来接替我的工作,交接完之后吧。”
“你最近精神不太好,既然已经决定要走了,何不就从星期一开始?反正最近公司是淡季,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要忙的。”
“就这么急着要我走?”她半开玩笑地说。
王大任连忙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到新公司一定会有一段时间不太适应,虽然我知道钟先生一定不会让你太累,可是既然可以休息,那何不好好歇一阵子呢?”
她知道他的关心和体贴。一向如此,他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对她的关心,仿佛天性如此似的。
办公室的同事总爱取笑他们,说王大任不曾有何时待人这般细心呵护
而他呵护她三年。
凯波无言地点点头:“谢谢!可是你一个人要处理那么多的事,一下子忙得过来吗?”
“我会适应的,更何况我又不是永远都不再请人啊。”
靶激地朝他一笑:“那我从星期一开始就算正式离职了。”
他默默地看着她,似乎有很多话没说,久久,才叹了口气:“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凯波再度点点头,居然有点不舍和不忍,毕竟是相处了三年。
可是又能如何?
他待她好,她是无以为报的。
王大任会是个很好很好的丈夫,他苦干,认真,负责,几乎所有好男人该具备的责任他都有了,但他却不是那个能触动自己心弦的那个人。
他们只能说是有缘无分吧。
走出餐厅的门口,迎面一阵夜风袭来,她微打了个颤,拉了拉衣服,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一男一女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
目光相遇,二人不约而同一愣
是童天杰和一个好特别,好潇洒的女子。
“怎么啦?”王大任关心地问。
强咽下心中那股莫名苦涩的失落感,她朝他微笑:“没什么,只是优点冷,我们走吧。”
在错肩而过的那一刹那,不只怎么地,天竟开始飘着冷雨,似乎更冷了。
“很少看你这么失魂落魄的,到底怎么回事?你最近很奇怪。”郑烈替钟司倒了杯酒,闲闲地背靠在沙发上。
钟司扬扬眉,略略苦涩地笑:“彼此,彼此,你也没好我到哪里去,我们都栽在同一个女人手里。”
“什么意思?”
“还会有什么意思?谁让你失魂落魄的你还不清楚吗?”
郑烈的眼神刹时凝重起来:“千万别告诉我是阿俐,你和她”
“拜托你好不好,你到底想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大叫,郁闷至极地灌了口酒:“是阿俐没错,可是我对她半点兴趣都没有,问题在于她和凯波是好朋友。”
郑烈松了口气,几乎对自己的敏感感到好笑:“她和古凯波本来就是好朋友,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这一点的,为什么到现在才觉得有问题?”
“因为你的房俐华不喜欢我,而凯波又该死地要命听她的话,我不管怎么努力都没有用,每次一谈起她,我们两个就要吵架,我简直快要被她整疯了。”
“不会吧?我没听到阿俐说过你什么坏话啊。她不是藏得住秘密的人,如果她对你有什么意见我不会不知道的。”
“是吗?”他涩涩一笑:“那么为什么凯波老是阿俐长阿俐短的?好像阿俐是什么天上神仙似的,对她的话奉如圣旨。”
郑烈再度替他倒了杯酒:“你觉得你追不到凯波是阿俐从中作梗?”
“我不知道。”他苦恼地叹了口气,望着窗外的夜色:“但是很难不这样想,或许是我太急了吧,总觉得凯波的心很难捉摸,一直飘忽不定,我真的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女人不都是这样吗?连我认为最坦直的阿俐也不例外,以为已经得到了,事实上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有时候我真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更不明白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郑烈耸耸肩:“我猜我们一定都是太自信了。”
“自信?”他不屑地哼了一声:“什么自信?对凯波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所有能用的方法我都试过了,她就是一直维持那种若即若离的程度,不多也不少,有时候我真想”
“真想什么?”
钟司懊恼地耙耙头发:“别问我。”
“你这次是很认真的?”
他沉默地无奈地笑笑。
怎么说认不认真?
人在一起自然会产生感情,他对凯波可以算是一见钟情似的爱情,问他认不认真,说真的他自己也没有答案。就只是很自然地想和她在一起,想见她,想和她说话,想令她开心
这样算不算认真?
罢开始或许是有点游戏的心情,爱情谈多看多了,太认真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大家都处在不断变动的环境之中,谁能大胆地肯定明天会如何?
但越是相处,情陷得越是深
爱情是互动的东西,单是任何一方如何努力都是没有用的。
单是一方如何的认真都不会有任何好的结果,知识徒增痛苦和困扰罢了。
他是陷入了什么?是长恒久的追逐戏?
或是完全没有希望的长跑?
“你说呢?你对阿俐是不是认真的?你都已经决定娶她为妻了,这就是认真吗?如果是以结婚为前提的话,那我的确没有你认真。”
“什么意思?”郑烈很有些意外地:“你并不想娶她?那只是一场游戏罗?既然只是游戏?那你苦恼些什么?你是玩游戏的高手。”
“玩游戏也是要花大把心思的。”钟司啜了口酒:“而且我并没有说我不打算娶她,只是现在说这些未免太早了,八字都没一撇呢。我现在就打定主意非她不娶岂不是太冒险了?现在已经没有那种笨蛋了啦。”
“怪怪,我不知道你谈恋爱居然要符合时代潮流和逻辑的。”
钟司微一挑眉地问他:“别告诉我你不是。”
“的确不是。”他耸耸肩,笑了笑:“否则我不会选择那个古怪的小女人,阿俐行事半点规矩都没有,绝不是个当妻子的好人选,可是我就是爱她。”他想了一想,接下去说:“记不记得以前我们一起追女孩子的情形?我心目中理想的伴侣和现在的房俐华扯不上半点关系,这丝毫没有逻辑可言的。”
钟司理解地点点头:“也许我和凯波都太理智了。”
“是理智还是保护?”
他望着已空的酒杯,突然真的被这个问题问倒了。
是理智还是保护?
两种完全不同的情绪,完全不同的心态,它们之间只有一线之隔,却是天地之别。
郑烈再度替他斟酒,拍拍他的肩:“你追过,爱过,在一起过的女孩子不少,你应该分得出这之间的分别的;凯波和阿俐是死党没错,但是凯波是个独立自主的女人,而不是孩子,若她真的想爱,阿俐是无法撼动她分毫的。我们谈的不是什么旷古撼今的伟大爱情,这只是人的本性而已。”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成恋爱专家了?”
他爽朗地笑了笑:“从我爱上房俐华开始。”
“呆瓜,笨头,单细胞。”
凯波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她:“对,对,对,你骂得都对,有眉宇听过什么叫物以类聚?”
“就是这样才糟糕嘛。一个人没脑细胞已经够糟了,还两个人一起没有,这简直是天大的不幸。”
“能不能请问一下这和天有什么关系?”
阿俐无辜地笑了笑:“这显示了神的制造功能有严重的问题。”
“真服了你。”凯波无奈地笑了起来:“不知道你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连这种扭曲的话也想出来。”
阿俐顽皮地笑了笑,至少这样凯波就不会再一脸呆滞了。在凯波的面前叫她扮什么小丑她都甘心,朋友嘛,谁叫她们是死党呢?
“其实也没什么,我大概是还不太适应这种悠闲的日子吧,时间太多了,难免会想东想西的。”
“是,以前每天忙翻了,当然没时间想啦,对不对?”
“阿俐,你不要老是挑我的语病好不好?”
“不这样你肯说实话?”
“哪有什么实话?”凯波轻声抗议:“心情不好还规定要有理由吗?”
“少来。”
“你要我说什么嘛?”
“说童天杰罗。”
凯波眼神一黯,但又迅速地扮起笑容,这一切动作在短短几秒钟内全落在她的眼底。她还没开口,阿俐已出声警告:“敢骗我,你就知道我怎么整你。”
“天哪!”
“别叫,只要你乖乖照实说就行了。”
凯波叹口气,无奈地:“我们之间连半点秘密都不能有吗?”
阿俐邪邪一笑,耸耸肩:“能啊,能骗倒我是你的本事,可是你说谎的技巧太差了,既然骗不到还不从实招来。”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要告诉你什么。”
“我们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玩这种猜猜看的游戏?”她叹了口气:“不过如果你真没什么好说的,那就这样吧。”
“我烦心的事情和童天杰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你是烦工作的事?”
凯波不置可否地撇撇嘴,轻轻拧起眉:“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就只觉得烦躁,也许是太久没有过这种悠闲的日子了,反而觉得无所适从吧。”
“那照你这么说我不老早就郁闷死了?成天无所事事混日子,真是我最佳的写照。”阿俐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认为你是心里有结。钟司到你公司去,你觉得很对不起王大任对不对?”
“恩。”她黯然地点点头:“他这三年来十分照顾我,可是我回报他的方式却很残忍。”
“说你是呆子,你还不承认。”阿俐朝她扮个鬼脸:“能在这种社会生存已属不易,更别说还是个经理级的人物了;钟司是厉害没错,可是你也别太小看王大任,天底下没有人会站着白白挨打的,钟司是求一时之快的人,王大任才聪明,至少他知道什么叫以退为进。”
“什么嘛,你把它说得象场战争似的。”
“这本来就是一场男人之间的战争嘛。”阿俐理所当然地叫道:“项羽威风八面,叱咤一时,最后还是懦弱小器的刘邦得天下,这是战术运用啊。”
“真的是这样嘛?”凯波怀疑地盯着她看:“每次都被你的谬论唬得一愣一愣的。”
“真的,我说的都是谬论,结果每次都被我说中了。”
“说得我像个战利品似的。”
阿俐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说:“单细胞。”
凯波好气又好笑:“你这么懂爱情,那你自己和郑烈呢?到现在也没个下文。”
“什么下文?放一张帖子给你叫下文吗?”她挥挥手不太在意地说:“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以为人生真象看文艺小说一样,到最后不是结婚就是分手?故事一定要那样才算有结果吗?真是大土豆一个。”
“你知不知道柏拉图式的爱情通常都是悲剧收场居多?”
“这下可好。”阿俐翻翻白眼:“最注重所谓精神之爱的人居然对我说这种话,你到底是退步了还是进步了?”
凯波失笑,没想到自己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仿佛只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似的。
常常被阿俐似是而非的谬论给弄乱了脑袋,然后忘了自己真正的想法是什么,结果是不管阿俐说什么样的话也都不会震惊至少在她还没认真思考过之前。
“讲了半天等于什么也没讲。”阿俐咕哝,然后突然哀号一声:“饿呆了,我们出去吃饭好不好?”
凯波轻笑,阿俐有时真的就像个孩子似的,不论什么都是直来直往,仿佛天底下没什么可以困扰她超过三分钟的,偏偏一旦固执起来又倔得要命。
有这样一个朋友真不知是幸或不幸。
“好,你想吃什么?”
她侧着头想了一想:“西餐。”
“牛排?”
“童天杰。”
她咬着唇,眼神黯了下来:“我不想去那家餐厅。”
“才告诉我和童天杰没什么好说的,你还真是善变。”阿俐邪邪一笑:“说好了,如果技巧不高明不要骗我的嘛。”
“阿俐。”
“叫也没用,我就是要到那里去,如果你不给我个正当理由让我信服的话,今天我是去定了。”
怎么说呢?
总不能告诉她,是因为看到童天杰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所以不想再去吧。
凯波想了一想,尝试性地说:“那里太贵了,我正在失业。”
“我付钱。”
“那里的食物很难吃。”
“反正我不挑食。”
“太远了,我不想跑那么远只为了一顿饭。”
“吃饭皇帝大,更何况从你公司到那里比我从这里更远,你还不是去了那么多次了吗?”
“阿俐,你饶了我好不好?我就是不想去嘛。”她呻吟。
“我很讲理的,你又不肯告诉我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不想,没有意愿,这还需要理由吗?”
“当然要,否则你不会突然不想到那里去。”阿俐研究地打量她:“一定有什么事,可是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去,那我也不勉强,了不起不吃就是了,少吃一顿饭死不了的。”
“你这是威胁嘛。”
“我哪有?这是陈述事实。”
她投降地高举双手:“算我怕了你好不好?随便你了。反正我没有一次说得过你的。”
“真的不想告诉我为什么?”
“说了又有什么用?”
是啊,说了又有什么用?
毕竟他们只是一对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罢了。
又能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