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总是改不了,现在连人家家务事也插上手了,他顿时觉得有些不自在。古蔫儿托他照顾古衔玉,他也的确该报答古衔玉的救命之恩,但是心里这错综复杂的感觉却是无法形容的。
迸衔玉身上系着什么样的命运是他该插手的吗?这玄奇的一切,又怎是他能力所及?
“爹走了没?”门内突然传出古衔玉压低的声音,她像是玩着躲迷藏游戏的孩子,低低地问着。
卓十三叹口气:“走了。”
“那两个和尚走了没?”
“还没。”
迸衔玉跺脚的声音清晰可闻,卓十三忍不住微笑:“衔玉,那只不过是两个和尚,你怕什么?”
“不知道。”
他听到衣服磨着木门的声音,感觉到古衔玉贴着门坐了下来,于是他也背靠着门坐下。
“他们不是坏人。”他轻轻说道。
“不知道啊”古衔玉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苦恼。“只是衔玉不爱跟和尚讲话!卓大,你别让和尚跟衔玉讲话。”
“能不能跟卓大说衔玉为什么不喜欢跟和尚说话?”
“我不知道啊”门内静了一会儿,古衔玉似乎想着什么,半晌之后才又轻轻地说道:“我知道爹跟妹妹都想我变得聪明点有时候衔玉也不喜欢自己这么笨头笨脑的!”
听着古衔玉有些傻气、有些懊恼的声音,他忍不住微笑。“衔玉不笨,衔玉心地好,那就够了。”
“不够的!我知道不够!可是聪明了又真的好吗?妹妹多聪明,从小大家都赞她,说她将来一定很了不起!妹妹是很了不起的,可是妹妹很少笑她不爱热闹,总是一个人闷闷的念那些乱七八糟的奇怪咒语,我经常看到妹妹一个人偷偷掉眼泪,可见聪明也未必是好的。”
“是。”他不知不觉地点点头。“聪明未必是好的,有时候像衔玉这样反而脑旗乐一点不过见了和尚也未必能变聪明啊!你不是很爱看庙会?”
“是啊是啊!”“你瞧庙会那么多人、那么多和尚,可是那些人也没有因为见了和尚就变得聪明了。”
“这倒也是”
卓十三笑了起来。“那衔玉现在肯不肯出来跟和尚见面?
木门剧烈地摇晃起来。
卓十三叹口气:“好,那就不见。”
“卓大,你赶他们走!”
“那不成,我自己都是客人,客人怎能赶客人走?”
“那你帮我叫爹赶他们走!”
“你爹身子不好,休息去了。”
迸衔玉又气又急地嚷了起来:“那该怎么办才好?衔玉肚子饿呢!”
“你可以出来吃饭啊。”
“我不要!坏和尚等在外面!衔玉晓得!”
“那没办法了。”
“卓大,你帮我去拿东西吃好不好?”古衔玉委屈地轻嚷:“衔玉好饿啊”他微笑:“好,那你等着,可不许偷跑。”
“衔玉一定不跑!外面有坏和尚守着,衔玉不出去。”
于是卓十三真的拿了些酒菜,古衔玉连门也不肯开,于是从窗子接了东西进去吃,他们两个就这么隔着木门嘻嘻哈哈地吃起了晚饭。
迸衔玉快乐地吃着东西,不断叽哩咕噜说着话,卓十三隔着门听着,脸上不停泛起温柔笑意,他自己没发觉,古衔玉也没发觉,直到古衔玉不断打呵欠、直到古衔玉终于没了声音。
他推开木门,毫不意外地发现古衔玉像个孩子似的瑟缩在地上睡着了,她圆圆的脸上有着甜美的笑容,映着月色,竟显得如此动人!
月色如钩,冷冷的夜里四周一片静谧,皇城已经沉睡在黑夜之中。
不知怎么回事,她翻来覆去一整夜,却总是睡不着,脑猴闪过无数影像。她从小心如止水,除了学习巫术之外,其它旁事都不在她眼中,但这阵子却全都乱了,乱得她竟然无法入眠。
迸蔫儿叹口气,推开窗子凝视着外面静谧的夜。就在这时候,她看到高泪独自一人坐在不远处的小庭院里,思想半晌,她还是决定不去打搅他。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愈远愈好。
可惜高泪早就看到她了,一整夜他都对着那紧闭的窗子发楞,希望窗子会打开、又担心窗子真的打开。
她一开窗他便瞧见她,清冷的月色映照在她脸上,更显得古蔫儿冰清玉洁,灵气悠然。
正当古蔫儿想关上窗,高泪却已经迈着大步来到窗下。“相者睡不着?”
“嗯”古蔫儿痹篇他的视线,不知不觉地,脸上有些发烫。
“既然睡不着,不如下来一同赏月,小饮几杯如何?”
“”她想拒绝,但是总说不出口,只得呐呐地闪避着他的目光。
“相者莫非嫌弃本将军粗鲁,不配与相者对饮吗?”
迸蔫儿叹口气苦笑。“高将军何出此言?你明知并非如此。”
“我不知道。”高泪有些懊丧。“不知为什么,我总想亲近你,却又有些不敢亲近你。”
“”斑泪见她不说话,忍不住抬头凝视着她那美过明月、清过霜雪的面孔。银色的月光下,古蔫儿的脸透着一股神秘的感觉,美得那么不真实。
“你到底是谁?从什么地方来的?为何为何有如此魔力?”他低哑地轻轻说道:“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自从见到你,我的脑子里日夜都是你尽管近在咫尺,但却也总感觉远在天涯”
“高将军”
“叫我高泪。”他甩甩头,像是甩去一团迷雾,可是一望进她的眼里,他却又马上迷失。
看着他那俊美的脸,古蔫儿叹了口气,她可以看到过去未来、可以看到岁月流转的轮,但是她却看不穿自己的命运、看不透自己的感情。
她什么话也没说,静静地关上窗,关去冷冷的月光。
斑泪无言地看着那窗,同样什么话也没有说。他感到失落、感到遗憾但就在这时候,古蔫儿的门却开了,她俏立在月光之下,对着他微微一笑。
“你不是要请我喝酒?”
斑泪大喜过望,连忙点头。
静谧的夜色中,他们来到小凉亭,桌上酒菜已冷,但他们都不在乎,只是静静地对坐对饮,一切尽在不言中。
卓十三来到前厅,老和尚跟小和尚都已经用过斋饭,静静地坐在前厅等候着。
“有劳两位师父久候,古大姑娘还是不肯见两位,两位还是请回吧。”
“那怎么成!”小和尚连连摇头。“师父说过,这次前来乃是得解决累世宿缘,此事非同小可,没见着古大姑娘我们绝不能走。”
“累世宿缘?”
“是,师父说”
“小石头。”
小和尚连忙起身朝一直闭目沉思的老和尚打揖,恭敬地行礼道:“师父。”
老和尚叹口气,终于睁开眼睛。“卓施主,古大姑娘终将不是此时此刻的古大姑娘,你姑息也是、不姑息也是。”
卓十三脸上一红。他的确有着私心,现在的古衔玉很好很好,她的好,他无法形容,到头来都只能用“很好很好”来形容;他不去想什么清醒、什么累世宿缘,他只希望古衔玉可以维持着她的善良天真。
“唉孽缘”
卓十三蹙起眉。
“大师此言何意?古大姑娘救过在下一条命,虽然在下只是一介凡夫,但知恩图报的道理还是知道的。古大姑娘现在很好,就算她如此糊涂一生也很好,大师何必强求?”
“人生难得糊涂,若果古大姑娘真能糊涂一生,老纳倒要好生恭喜她了,只可惜”
见老和尚迟迟不肯说下去,名为小石头的小和尚终于忍不住抢道:“只可惜古大姑娘是妖是魔还在未定之数,她亦正亦邪,此生际遇难定。要是她好好的当个傻姑娘倒也罢了,就伯她醒来转为妖魔,如此一来,天下可就大乱了!我师父是要救她,不是要害她!”
卓十三望着老和尚。他慈眉善目,一把雪白的长胡子直垂到胸口,而两道白眉居然也垂到肩膀。他的年岁看起来已经极大,那双深深塌陷的眼睛里闪烁着慈祥睿智的光芒和尚手上拿着一串光滑的念珠,不知道已经被他的手指摩挲过多少次,木珠子上透着一股温润的光泽。
“还没有请教大师法号?”
“老衲朽木,这是小徒石头。”
“朽木大师、小石头师父。”卓十三恭敬行礼。“卓某很想帮两位的忙,但眼下古大姑娘的确不肯见两位,卓某也不过是古家的客人,古大姑娘不肯见客,请恕卓某无能为力。”
小石头还想分辩,但朽木却微微一笑,示意他安静。“既是如此,老衲告辞衲与小徒在城外十里的山神寺恭候卓大侠与古大姑娘大驾。”
“师父啊!”“唉,你这顽徒,走吧!不许多言。”
“是”小石头不太情愿地起身,扶着老和尚往外走。
“两位师父慢走,卓某恭送”
“卓大侠”才走到门口,老和尚突然又开口了。他背对着卓十三,声音如同警世名钟:“尊师非水道长当年曾与大侠说起,将来大侠要负起斩妖除魔为天下除害的重责大任,卓大侠可知尊师所指为何?”
卓十三大惊失色,连忙下拜。“卓某愚钝!卓某不知,还望大师赐下!”
老和尚微微—笑,只是摇摇头。“老衲也不知道。”
说着,他们飘然而去。
“大师!请留步!大师!”卓十三连忙纵身展开轻功追上去,但那老得不能再老的和尚却轻飘飘地,无论他怎么追都追不上了。
卓十三惨白着脸望着那一老一小离去的方向,不知怎么地,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朽木大师为何突然提起师父临终时所说的话?他的师父终年住在终南山上不见外客,江湖上知道师父名号的人寥寥无几,难道这位大师竟然如此神通广大,跟古蔫儿一样能知过去未来?
斩妖除魔,为天下苍生除害他一直以为师父指的是那昏君,难道难道师父指的竟是那天真无邪的古衔玉!
不!他不相信!要说古衔玉是妖魔、是鬼怪,就算杀了他,他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