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往靖安的大道上,有两个身着儒衫的少年书生安步当车地缓步而行。
“嗳,清儿。”
“什么事?”赵清儿正把玩着刚才在路边采的一只芒花,把芒花当拂尘般甩来挥去。报了杀父之仇后,心情感觉很轻松,连归宿也有了,虽然她的相公很木头,但相貌和家世都是无可挑剔的好,回到“迷雾谷”她又可当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少奶奶,丰衣足食过一生。
“我想你可能找错了报仇的对象。”
赵清儿停止耍动芒花的动作,转首看着他。“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我仔细想想,幕阜山距仙霞岭近千里,‘黑雾山’不会为了一个小镖局的东西,千里迢迢跑到仙霞岭去杀人劫镖。”
好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道理,赵清儿心想。
“我记得大约是在你误闯进‘迷雾谷’之前,彤云曾在枫岭关附近抓到一批为数九人的强盗,他们好像就是冒用了‘黑雾山’的名号,或许你爹他们碰上的是这批家伙。”
怎么会有这么乌龙的事?赵清儿听了之后浑身一僵!手中的芒花也掉落地上,回神忙问:“那群人呢?”
南宫靖看了她一眼。“被我试毒弄死了五个,其他四个还关在地牢里。”
天天哪!怎么会这么离谱!她不但弄错了报仇对象,还一口气毒死了那么多人,而胡显通是江南绿林第二大帮派的头头,来贺寿的人一定各帮派都有,他们定然要替枉死的门下报仇,这么一来两人该躲到哪里?赵清儿想到这里不由急声抱怨:“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也是今天早上才想到的。”南宫靖依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赵清儿见他这样,不由更感忧急。“该怎么办?我们一口气毒死了那么多人!”
“死都死了,我也没办法再叫他们活过来,反正也不是什么善类,死一个少一个。”
他的语气让赵清儿再次感觉到他的怪异。明明是不懂武功的弱书生,却胆敢用毒葯毒杀了那么多人,似乎杀人对他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事,一点也不感内疚。还有他为什么要在墙上画金色骷髅头?是好玩或有特殊意义?她不觉开始从记忆中挖掘,回想爹亲是不是有向她提过金色骷髅头的事。但任凭她搜索枯肠,就是没半分印象。
两人相偕转过了一个弯道后,前方走来三个一身劲装打扮、年纪约在二十上下的年轻人,两路人错身而过时,赵清儿忍不住睨了三人一眼,三个皆是一表人才,不过眉宇间带着几分的倨傲之气。
三个年轻人也瞄了两人一眼,除了暗自惊叹南宫靖的绝世好丰采外,视线更是在赵清儿的胸前停伫了片刻。
三人中间的杨仁转首对走在左边的洪贵云低语数句,洪贵云点头微笑,笑意中有着掩不住的淫邪,身穿白衣走在右边的凌志安则是眉头微皱,轻声低劝:“你们别这样。”
“有什么关系,好玩嘛。”杨仁睨他一眼,回眸对洪贵云一使眼色。
两人转身纵身一跃,从南宫靖和赵清儿的头上掠过,双双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赵清儿被两人吓了一跳,南宫靖则面无表情地凝注着两人。
“有什么事吗?”赵清儿问。
杨仁和洪贵云相视一眼,杨仁故意上下打量两人一番。““看两位人模人样的,应是知书达礼的读书人,竟会干出这等勾当。”
赵清儿以为被两人察觉,他们就是下毒杀了“黑雾山”所有人的凶手,不由心虚胆怯了起来:“我我们做了什么事?”
“什么事?”洪贵云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你偷了我们的银子,还不赶紧归还!”
赵清儿愕楞过后,这才明白碰上了拦路无赖,不由气骂道:“别血口喷人,谁偷了你们的银子!”
“就是你啊。”杨仁盯着她胸前那微微的隆起“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把我们的钱包藏在哪,不然你胸前两团鼓鼓的是什么?不就是我们的钱包吗?”
“对,快还我们!”
话落,杨仁和洪贵云同时伸出右手朝她胸前袭去。
赵清儿没想到两人原来是无耻的登徒子,见他们同时伸手欲占她便宜,本能地以抬手掩胸。
南宫靖见状眼神一冷,左臂轻舒,将她揽近身畔,右手抬袖挡在她胸前。
杨仁和洪贵云见了,双双发出一声狞笑,讥语:“小子,想充英雄得掂掂自己的斤两。”
“看小爷扭断你的贼手!”
当两人的手触及南宫靖的衣袖时,彷若被一墙细针所扎般一阵刺痛,本能地往回缩,同时发出一声怪叫,两人低头一看,只见掌心布满绿绿紫紫的斑点,一阵剧痛后整条手臂又痛又酸又麻。
“啊我的手我的手”
凌志安听见了两个师弟的痛叫声,马上赶了过来,看了眼将赵清儿揽护在身的南宫靖,回头忙问:“你们怎么了?”
杨仁只觉得左臂已不是自己的了,难受得只想在地上打滚。“是是那个小子做的”
凌志安见两人的手掌肿胀又发紫,马上判定是中了毒,转身拔出长剑指向南宫靖,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下毒?快把解葯交出来,快!”
南宫靖注视着他,冷冷地一笑。“袁老头掌领的衡山派,还真是愈来愈有出息了呢。”
“你你”凌志安没想到他竟看出他们是衡山派的弟子,更胆敢直呼掌派师伯为老头,当真狂傲得无以复加,不禁喝骂:“你是谁?竟敢口出狂言诬蔑我们掌门人,有胆报上名来!”
南宫靖不受激,只是冷冷地说:“报上名要做什么?好让你们回家去哭诉吗?”
“你不敢吗?”凌志安再度出言相激。
南宫靖只是笑了一笑。“不敢的是你们,不是我。”语毕转首对妻子说了句:“我们走。”
赵清儿从愕楞中回神,没想到这个不会武功、一直被她看得扁扁的木头相公,临到紧急时刻竟有能力保护她,令她大感意外又感窝心。
凌志安听说两人要走,耳闻身后愈见凄厉的痛呼声,不由心急地踏前一步,用长剑指着南宫靖的咽喉“要走,先把解葯交出来,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南宫靖开始有点恼火了,抬手露出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的黑色管子,冷冷地说:“让开!否则就让你尝一管‘三步追魂针’,见识过的人都已去见阎王了,你想去和那些人聚头聊聊吗,我很乐意送你上路的。”
凌志安闻言,骇得后退三大步,他想起来了,江湖上有个以暗器和毒物称雄的门派,不禁呐呐地问:“你你们是四川唐门的人?”
南宫靖不做正面答覆“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闪开!”
凌志安自忖得罪不起四川唐门的人,只好乖乖地让开。
赵清儿从三人身边走过时,赏了三人一记白眼。“哼,活该,自作自受。”
凌志安目送两人走过,回头见师弟们已痛得在地上打滚,心焦如焚地左张右望,希望能出现救星,当他顺着南宫靖行去的方向望去时,看见两个相偕走来的人,马上大声唤叫:“四师叔,快来呀!”
原本面色凝重、与段冰燕相偕并走的尹亮风,听见唤喊抬眼望去,就看见神色焦急的凌志安,一个跃身来到了三人身边,待看见在地上翻滚哀嚎的两人,不觉惊问:“他们怎么了?”
凌志安隐瞒了两师弟的不轨意图,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详述。
“真的是四川唐门?”尹亮风从来没听过唐门有“三步追魂针”这等听来霸道无比的暗器,难道是新近研制出来的?
凌志安只得点点头“我猜是。”
尹亮风看着地上打滚哀叫的两人,不觉对“唐门”的跋扈张狂心里有气,低骂一句:“唐门真是欺人太甚了!”话落转身就欲去替门下弟子讨回公道。
在后头的段冰燕与南宫靖两人错身而过之后,不由心头一凛,浑身一僵,更不禁喃语:“怎怎么会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喂,你们两个小”
段冰燕见好友似欲追向两人,忙抬手拦住他。“慢着,稍安勿躁,妄动招祸。”
尹亮风不解地看着他,耳听门下弟子的惨呼声,既心焦又气愤。“可是唐门欺人太甚了,我”
“不是唐门,他是”段冰燕靠上去在好友耳边轻吐一串字句。
尹亮风听完,霎时面色一片惨白,不由自主后退一大步,双唇张合数次才问出一句:“当真?”
段冰燕颔首低答:“我见过他们师徒两次,不会认错人的。”
尹亮风回头看着已声嘶力竭的两人,转首又见南宫靖已渐行渐远,左右难兼顾之下,只好返身先点了他们手臂的穴道,让两人稍减痛苦,回头对好友投以求助的眼神。
段冰燕当然明了好友的心情,但上山擒虎易,开口求人难,尤其对方又是武林中人人闻风丧胆、非正非邪的怪杰,卖不卖他的帐还很难说,但面对好友的祈求,也只好硬着头皮试试了。
“南宫公子请留步。”
前行的南宫靖闻声不由眉头一皱,他讨厌和白道上的人物打交道,可是又不能装作没听见,只好停下脚步。
赵清儿当然也跟着停步,更不禁暗感忐忑,怎怎么办?刚才错身而过时,曾偷瞄了两人一眼,看起来武功好像很好呢,后来更听见凌志安唤叫“四师叔”也许是衡山派的高手之一,凭她的三脚猫功夫,既无法保护自己,也保护不了她的木头相公,她不禁靠上去低问:“喂,怎么办?他们的武功好像很好耶。”
“当然是很好啊,衡山派掌门的四师弟和武林盟主,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是软脚虾吧。”南宫靖淡然地说。
咦?什么?武林盟主!他是段冰燕!赵清儿惊骇得转过头,把那年约四十余的男子仔细打量一番。男子英姿焕发、气宇轩昂,浑身更散发着浩然的气质,不愧是白道所共推的武林盟主。
好半晌,南宫靖才不甚情愿地转过身来,望着他淡淡地问:“不知段盟主有何指教?”
段冰燕微笑抱拳。“公子,久违了。”
“是很久没见过了,不过你大概不怎么想碰见我吧。”南宫靖把视线投向尹亮风。
段冰燕被他一语道中心思,不由面露尴尬之色,忙用微笑掩饰。“公子说笑了,段某人颇感有缘呢。”
尹亮风见他把视线投向他,不由心中一凛,忙抱拳陪笑“衡山派尹亮风与公子初次见面,幸会了。”
南宫靖一点头。“我看一眼就知道是你。”
尹亮风闻言心头一跳!他压根未曾与他谋面,他怎会知道他是谁?思及此,不由心底发毛。
“这个”段冰燕略略迟疑才问:“不知衡山派的晚辈是何处冒犯了公子?”
“他们是没冒犯我,不过”南宫靖把视线投向那三人。“却冒犯了我夫人。原本是他们走他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可是那两个小子却突然莫名其妙把我们拦下,硬是诬赖我夫人偷他们的钱包,还同时出手袭向我夫人胸前,我这个做丈夫的理当要保护我的妻子;那个拿长剑的还厉声责问我,要我交出解葯,你们衡山派的家教还真令人愈来愈叹服了。”
话落,南宫靖漾开一抹迷人的浅笑“我还在想,是不是要投帖拜山,好好跟贵掌门人谈谈。”
尹亮风听说他要投帖拜山,吓得心胆俱裂,面色一片惨白,霍然转身双目圆睁厉声喝问:“公子所说属实?”
凌志安等三人这时方知事态严重,连有权号令武林的武林盟主,都对对方客客气气的,对方的来头定然不小。
洪贵云被四师叔看得浑身发抖,只得点头承认:“我我们只是想开个玩笑而已。”
“该死的混蛋!”尹亮风上前各赏了三人一个重重的巴掌,气得浑身发抖。
三人见他气成了这样,只能噤若寒蝉捧着挨打的脸颊,明白这次是真的闯大祸了。
尹亮风打了三人后,回身向好友投以求助的眼神。
段冰燕暗暗叫苦,但为了好友,也只好硬着头皮替衡山派求情,深吸口气开口道:“不知公子可否卖我段某人一个面子,高抬贵手饶了这三个有眼无珠的小子?”
“卖你面子?”南宫靖注视着他问:“段盟主想怎么买?”
“这”段冰燕一时语塞,暗忖这个小敝杰比他师父更难捉摸,也更难缠。
南宫靖刚才的一段话听得赵清儿甜到心坎里了,待看见那三个臭家伙被掌掴,又见段冰燕替他们求情,俗话说:不看僧面要看佛面,心想就这么息事宁人算了,遂拉着南宫靖转过身去低语劝道:“我看就这样吧,人家段盟主都这么说了,就卖他个面子吧。”
南宫靖其实也懒得跟他们计较那么多,反正那三个小子回去肯定有一番罪好受,遂点头。“好吧,就依你。”语毕,转回身说道:“我夫人愿意卖段盟主面子,解毒方法是用六颗臭鸡蛋和上一斤的糯米粉,敷上一日夜就可解毒。”
段冰燕闻言大喜过望,马上向赵清儿一抱拳。“多谢少夫人的美言,段某人铭记在心!”
赵清儿见身分尊贵的武林盟主向她道谢,慌得双手连摇,辞谢道:“段盟主太客气了,小女子不敢当。”
这时,尹亮风也朝南宫靖一抱拳“多谢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尹某人回去定会严厉惩戒这三人的。”
南宫靖不置一词,扫视他们一眼,便拥着妻子转身离去。
直至他们转过弯道不见了身影,尹亮风和段冰燕才松了口气。
尹亮风转过身怒瞪着三人,气得再度破口大骂:“你们三个混蛋,差点就为衡山派惹来灭门大祸,你们知不知道!”
有那么严重吗?不过是一个弱书生而已嘛,三人相视一眼,凌志安鼓起勇气问道:“四师叔,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你们为何要如此忌惮?”
尹亮风不答,因为那个名字连口说都会令人胆颤心惊,不由把视线投向好友。
段冰燕当然也是不太想提,尤其两天前幕阜山才发生了那件震惊武林的大事,可是他身为武林盟主也不能表现得太不像话,遂暗吸口气沉沉地说:“那位公子的真正身分是毒中之王,万毒圣君的徒弟。换句话说,也就是未来的万毒圣君。”
三人听了,吓得面色惨白得如同死人。“万万毒万毒圣君!”
“万毒圣君”威名震慑武林,毒技冠绝天下,他想让谁死谁就活不了,其人宛如神龙般,见首不见尾,武林道上没几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惊逃诏地。
此刻,三人终于明白自己闯了大祸尚不自知,难怪他说要投帖拜山,四师叔会吓得面色遽变,因为一旦惹毛这绝世魔王,衡山派极可能就是下一个“黑雾山。”
“这次幸好有段盟主在,人家又愿意卖面子,否则你们三个被碎尸万断都不足惜。”尹亮风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点点头说:“我回去定要让你们师父好好的惩戒你们一番,才不会教你们老是目中无人!”话落朝凌志安喝道:“你还不赶紧去找臭鸡蛋和糯米粉,好替你师弟们解毒!”
“是、是,我马上就去!”
尹亮风回头对段冰燕说道:“回去之后我会将此事一五一十向掌门师兄禀告,相信掌门师兄会好好整顿门下弟子的礼教。”
段冰燕点头。“也好,是不该让门下弟子太恃势而骄。”
翌日。
赵清儿应了南宫靖的要求,换回女装,免得再让不轨的登徒子有机可乘。
两人搭乘了农夫的牛车,走了一小段路后,便相偕漫步在林间的小径上,轻风徐徐,令人通体舒畅。
赵清儿拉着他的手,边走边说:“既然可能是我杀父仇人的那群人已被你弄死了五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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