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男人,会在认识三年多以后,都已经快要毕业去当兵的大四这年,才向同班同学提出交往的要求?
这个问题,最近开始在范姜光垣的脑中盘旋。
经过一个多月的忙乱,职务交接终于告一个段落,暂时可以喘一口气,回到“正常”的加班状态。
一闲下来,他却发现自己偶尔会想到安恬日那个没有脸的男朋友,而且频率愈来愈高。
一定是个笨蛋。他决定这样结论。
那个小女生不是美女,至少不是那种会让人一见倾心的标准美人。
苞平均身高以上的兄长不同,安恬日的个头小小的,大概不到一百六十。跟他的身高差了至少二十公分。加上她没有穿高跟鞋的习惯,他常常得要低下头才能看清楚那张小脸上的表情。
头发卷卷的,却固执地不肯留长。常常一大清早,看见她在浴室很努力地整理那头鸟窝似的自然卷发。
因为瘦小,身材也不会太可观,腿不长、胸部不大、腰很细,就是一般标准上下,至于长相其实看久了,那张脸虽然不太白嫩、五官也都普通,组合起来却还挺可爱的,尤其是平常看起来温驯的眼睛,偶尔会闪出慧黠的光。宁静中藏着变化的微妙,很吸引人。
总的来说,虽然上不了大场面,总还算是中人之姿,加上没什么脾气,又不算太笨,会有人喜欢,应该很正常。
他不能理解的是,同班了三年多,才突然跑过来告白,那是什么心态?是这三年来都没长眼睛?还是觉得毕业前一定要交个女朋友,而反正身边就有个现成的候选,干脆吃个窝边草,省时不费力?
愈想,他愈觉得胸口有一股不舒服的感觉,不太愉快。
话说回来,这不关他的事。安恬日已经成年了,要怎么做、想在毕业前谈个不伤大雅的小恋爱,那都是她自己的决定,他只是他哥的室友,没有权利干涉。
而且,不太喜欢“人”的他,跟恋爱这种事情,大概是没有缘分的,不能理解恋爱笨蛋们的想法,也是很自然。
电话铃响。
他伸手拿起电话,一边敲下键盘,修正刚刚递上来的报告书草稿,一边开口:“营业二课,我是范姜。”
“范姜课长吗?经理想请你来一趟。”
他愣一下,在声音里加入礼貌的笑意:“黄姐,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迟疑一下,然后压低音量说:“光垣,你过来的时候皮绷紧一点,行销那边好像出了状况,问题好像不小,经理不太高兴呢。”
行销部?那关他什么事?
没有将心里的想法表现出来,他只是维持一贯的风度,笑着道谢:“我知道了,谢谢黄姐。”
正要走出门,电话铃声响起,安恬日走到茶几旁边拿起话筒。“喂?”
“喂,安天阳在吗?”
她愣一下。“妈,我是恬日。”
电话那头安静一下。“你大哥呢?不在家吗?”
“妈,哥今天要加班,要我帮你打大哥手机吗?”
“不用了,我自己打电话找他。”
“喔,妈,你最近”
“好了,就这样,妈有急事,有什么事下次再说。”说完,电话已经挂上,没有一句问候。
她怔怔听着耳畔单调的嘟嘟声,然后安静地挂上话筒。已经很习惯了,妈妈很忙,没有时间理她。
这是没有办法的。她从很早以前就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
打开门,走下楼梯,刚好看见一楼院子的门敞开着,房东林妈妈拿着畚箕和扫帚,正在打扫掉落在地面上的枝叶。
她微笑点头。“林妈妈,午安。”
出乎意料的,这次房东妈妈没有假装没听见她的招呼,而是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打扮,然后开口:“你要去约会呴?”
她有点吃惊,这是她搬进这里将近一年,房东第一次开口询问有关她的事。
“嗯。”林好时又神秘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抿得更紧,嘀嘀咕咕:“女孩子家读书不读书,一天到晚跟男孩子出去约会传出去,能听吗?”
“林妈妈,我只是跟男朋友去看电影而已,吃过饭,七点多就会回来。”她试着澄清:“不会去做奇怪的事的。”
林好时怀疑地瞥她一眼,冷哼一声,完全不信服的样子。
她只能无奈地笑。“那,林妈妈,我先走了。”
“自己出去,走路要小心啊!”她定下脚步,惊讶地回头看,发现老妇人已经拿起使用完的清扫器具,头也不回地走进屋里去了。
她站在原地,带着一丝丝的困惑,感觉心情的微妙变化。
春天的微风吹过,绿叶低语,花儿还没有开,她却闻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淡淡的香气。
看着空无一人的小庭院,原本有点低落的情绪,突然变得轻松起来。
“天阳,你妹不在?”
安天阳抬起头,看向刚刚进门的好友。“嗯,她跟男朋友出去看电影,吃过饭才会回来。”
范姜光垣扯着领带的手顿一下,乾涩地说:“所以现在是小妹出去谈恋爱,轮到你这个没出息的老哥在家里看门当豆芽?”
安天阳抬头看看好友,愁眉苦脸地叹气,没有多说话。
不理他,直接走回房间,放下公事包,他盘算着打包到一半的行李,突然间,觉得有点疲倦。
明天再说。他今天什么事也不想做。
脱下西装外套,换上轻便的居家圆领衫,又回到客厅。
“那。”他将从冰箱拿出来的啤酒放到茶几上。
安天阳盖上手边的小说,拉开啤酒罐的拉环,豪气地一口灌下。
“你小心呛到。”
话声方落,安天阳已经开始咳起嗽来。
看好友一眼,他漫不经心地评论说:“天阳,我们的交情虽然不错,你也不必这么配合吧?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我以前养的狗都没这么听话。”
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安天阳忿忿地朝好友比个拳头。“妈的,谁是你养的狗?”
他大笑。
也不在意好友的反应,安天阳放下易开罐,往后摊倒在沙发上,放声呻吟:“啊啊!好不顺啊、好不顺啊为什么最近这么倒楣?”
“终于有事情让你觉得不顺了吗?”他好整以暇地喝着啤酒。“天阳,我还以为你是根本没有神经的,怎么样的日子都可以过。”
“哈哈。”
他瞥一眼好友难得灰败的脸色。“干嘛?工作?还是老样子,因为感情?这次真的跟小风吵翻了?”
安天阳没有作声,伸长胳臂盖住脸,嘴角露出苦涩的笑。
他不想说。
明白好友的心情,范姜光垣也不追问,静静地喝着铝罐里的饮料。冰凉的酒精滑过喉咙,化作温暖的火焰,在血液里开始烧灼。
“今天行销那边出了麻烦。”
“嗯。”“通路商没有办法配合,说我们的案子给得太慢,所以打了回票。行销给这样的说法,要我们想办法去搞定通路商。”他懒懒地说:“经理气得跳脚,因为新产品要是这样推不出去,他今年的业绩就会有影响。为了这件事情,开一整个下午的会。我连办公室都没有回去一次。”
“你不是就要出国了吗?还要陪着收拾?”
“你以为逻辑跟这种事情有什么关系吗?天阳大少爷,别笨了。”他挖苦地说:“官大学问大,他要我们所有人一起来想办法,我们就得陪他耗。明明就是他把问题交代下来,找个人去跟通路乔好,就可以解决的事情,我得花上一个下午,听他在会议室里摆大官架子、暴跳如雷地抱怨行销部有多不负责任,他要补这种楼子有多委屈。明明早就知道,这种临时提出的案子,本来就可能遇到这种问题,他老兄不先躬身自省自己的好大喜功,反而怪起行销那边来了。”
“结果呢?”
“结果是三课的王课长,因为他的资历比较深,跟通路商那边的交情也不错,自告奋勇把事情扛下来,才终于能够散会。”
“那不就好了?”安天阳有气没力地搭话:“反正解决了。”
范姜光垣笑,嘲讽的笑容里藏着沉思。
他在想下午那个怪异的画面一个没有能力解决问题、只能用勃然大怒来掩饰自己慌张情绪的上司,跟一个只有专科学历、看起来甚至有一点点猥琐,却很清楚状况关键在哪里的中年小课长。
他从总公司受训回来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你爸妈那边呢?”安天阳提问:“光垣,你一个人要出国,他们好像没什么表示?”
他冷哼。“是你没注意到吧?天阳,你前阵子成天往外跑,根本不像是住在这里,才会觉得我爸妈没有什么表示。他们当然担心得要命,好像我一个人在美国不知道怎么生活一样,每天最少一通电话仆轰炸,要不是我说了,这会影响到升迁,我怕我妈会干脆叫我拒绝公司的命令。”
“嘿嘿,光垣,咱们好兄弟,你就别计较了。”安天阳干笑。“你也知道的,我这阵子很忙,所以忽略了。不然,你哪一天出去,我找几个朋友,一起吃顿饭,帮你送行?”
“不用。”他想也不想,干脆地开口拒绝:“我又不是荆轲,风萧萧兮。受训而已,又不是像阿麦他们去拿学位的。最晚一年以后就回来了,有什么好送的?你吃太饱没事干?”
“光垣,”安天阳坐起身,看着他,一脸诚恳的表情。“你怎么这样说?这是做兄弟的诚意啊”“诚你的鬼。你只是太久没事做,想找个名目闹事而已。”他抬高眉毛,手往前伸,朝好友比出中指。“你以为我还不知道你吗?天阳?”
“欸,不是这样说,光垣,大夥儿也很久没见了,你要出国受训,回来说不定就高升了,这是大事,帮你送送行是应该的”
“免!我怕我被你们送到最后,连飞机都赶下上。”
“光垣,你考虑考虑”
“水灵,你觉得哪一双好看?”
凑过头来检视好友拿在手上的两双手套,程水灵皱起眉头,认真地思考片刻之后决定:“都不好看。白色那双上面那只小熊好丑,另外一双橘色的更可怕。”
“喔。”她点点头,温顺地接受下好友的判断,又看了一会儿,从架子上拿起另外两双。“那这两双呢?”
又凑过来,程水灵撩开遮住视线的长发,松口气。“这次好多了。”
“你喜欢哪一双?”
“灰色那双。黑色很普通,而且还有很奇怪的花纹在上面,看久了就觉得好丑。”
“嗯,你这样说,好像也是没错。”
拿起选定的手套,她走到柜台结帐。
这是她和水灵出来逛街的模式,她选样本,由水灵下最后决定。因为从以前开始,她选中的东西偶尔都会引来一些奇异的目光,终于无法忍受的好友只好自愿担任她的品味顾问。
她很认命,水灵确实是比较有眼光的。
“不过,恬日,你不觉得这个时候送手套很怪吗?又不是冬天。”程水灵看着好友愉快地从店员手上接过包装好的礼物。“而且你买的那双,看起来不像是骑摩托车用的那种手套,我要是你男朋友,一定会觉得不实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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