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家看着她,突然轻轻地笑了。看来,岑寂已久的尹家,将会有一场风波到来了。
“如果她以为我会像她过去那些没耐性、没毅力的看护,做不到两、三天,就夹着尾巴逃跑的话,那她就大错特错了!”蓝心眩火冒三丈地坐在马桶上破口大骂。她一大早就被叫起来忙东忙西的,别说刷牙洗脸了,她连解放一下都没时间。
进了尹家,她才间接从帮佣的仆人口中得知:为何尹家会开出那么高的薪水请人?因为没人受得了尹老夫人一个月的虐待嘛!
尹老夫人一年前出了车祸,从此行动就有所下便了,她需要看护来维持她基本的生活舒适;但一年下来,她换了一百九十九个看护,没人待超过三天,那薪水自然而然也就节省下来了。
而蓝心眩是第两百个来挑战这份高薪的人,现下才不过一天,她已被整得披头散发、全身细胞气死大半。
铃
刺耳的唤人铃声又响了,距离上一次她瞄了眼手表一分半钟。如果姓尹的老巫婆片刻都离不开看护,她大可将人留在身边,偏偏老巫婆不爱有人跟前跟后,总在事情结束后,马上打发人走。
加上老巫婆的要求又多如猫毛,几分钟就摇一次铃,而且命令被唤者得随传随到,不论那人正在做什么,一分钟之内不到,定有一顿排头好吃。
所以喽!“该死的老巫婆,下地狱算什么?我诅咒你生儿子没屁眼哦!不对,她那么老了,八成也生不出儿子了,换个诅咒,我诅咒你上刀山、下油锅、永世不得超生也不对,不得超生太便宜她了,应该让她转世做畜牲,然后我做她的主人,照三餐虐待她”蓝心眩手忙脚乱、嘴巴也不得闲地奔出洗手间。
“太慢了。”日照室里,一缕金芒照亮尹老夫人严峻的脸庞,将她眼里的轻蔑衬托得更是显明。
“起码我在你进棺材前赶到了。”蓝心眩不客气地回了句。她已经学会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反正他们请不到其他看护了,她铁定不会被开除,白痴才会做个唯唯应诺的小媳妇。
“你越来越大胆了,不怕我开除你?”脾气怪异的尹老夫人,尖着嗓音叫嚷,但那双镂烁的利眼偏偏光彩得迫人。
“来啊!怕你我就跟你姓。”蓝心眩最大的缺点就是:一发火便什么理智也没有了。
“你想跟我姓?”尹老夫人嘴角浮起一抹算计似的诡笑。
蓝心眩双手环胸,懒得再与她斗嘴。“老佛爷,这一次又有什么吩咐?”
“你叫我什么?”敢在她面前给她取绰号!这样大胆的人,尹老夫人还是头一回碰到。
“原来老佛爷有毛病的是耳朵啊!”“老佛爷?”
“慈禧太后,那个祸国殃民的大烂人,怎么?你没读过历史?”
尹老夫人忽然仰头大笑。“牙尖嘴利。”
“时势所逼。”蓝心眩自认本性温柔善良,若非碰到恶魔,哪会这么容易被传染了恶劣因子?
“哦?”尹老夫人指了指近在手边的茶杯。“我要喝茶。”既然知道她是慈禧太后,就该明白慈禧太后最擅长的就是折磨人,而要将她整得半死不活,则是再简单不过。
蓝心眩一嘴银牙咬得险些崩碎。那茶杯就在尹老夫人手边不足三公分处,而她把铃摇得像在催魂似的,居然就是要地帮忙端那杯茶!
“干什么?我一个月花七万块请你,可不是要你来当一块傻木头,还不快做事!”尹老夫人冷斥了声。
“是,老佛爷!”奸诈!不过,她不会轻易认输的。“老佛爷啊!身体不用是会萎缩的,你再这么‘享受’下去,我想过不了多久我就有机会帮你端便盆了。”
喝!咒她残废耶!这大胆的女孩。尹老夫人薄唇一扬。“不用再等那‘过不了多久’的时间了,你喜欢帮我端便盆,我现在就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偏偏蓝心眩也不是肯吃亏的人。“好,我马上去端一个便盆过来,顺便通知全宅的帮佣仆妇,从今日起,他们的老主人要改在日照室里方便了。”
那一老一少就这样互瞪着,像两只互不相让的獒犬,让原本暖洋洋的日照室里刮起一阵阵恶寒的暴风雪。
唉踏入日照室的管家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天哪!台湾的冬季提早降临了吗?
“老夫人,少爷来了。”
尹老夫人凌厉的目光突然一黯。“是吗?”
蓝心眩好奇地望着这霎时生气尽失的老妇人,这样的她看起来好虚弱,像是随时会老朽了似的。“老夫人,您还好吧?”她的同情心暂时取代了怒火接管她的行为能力。
“如果我说我很不好,你要怎么办?”尹老夫人微眯的双眼里潜藏着某种诡异的企图。
“驱除让你不好的东西。”她下意识地回答。
“你不是很讨厌我吗?为什么还要为我驱除不好的东西?”
“呃?”蓝心眩这才想起她们之间的“深仇大恨。”“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在我还没存够老本前,我不希望你出事,毕竟要再找一份月薪七万块的工作并不容易。”她绝不承认刚才自己觉得她很可怜。
尹老夫人哼了声。“你很诚实嘛!”
“这只是我多数优点中的小小一项。”蓝家人的家训是:以眼还眼、以眼还眼。人家怎么对她,她就怎么回报过去;老巫婆又开始刁难人了,那她当然也就不客气地重执武器对抗敌人。
怕她们再斗下去天都黑了,管家赶紧插口道:“老夫人,少爷还在书房里等着。”
尹老夫人把目光一凝,朝蓝心眩勾勾手指。“走吧!推我到书房去。”
“喔!”看尹老夫人锐利的眼神重被痛楚给取代了,蓝心眩怀着疑惑与不忍,乖乖地推起轮椅跟在管家身后进入书房。
偌大的书房里,窗边的背光处有一条深色的身影,高挑颀长的体格目测最少一八二,宽阔的肩、厚实的胸膛、钢浇铁铸的劲腿就好像电视上那些橄榄球员一样壮硕。
蓝心眩忍不住连咽数口唾沫。这男人绝对是她毕生所见最危险的生物,他应该在身上挂一个“生人勿近”的牌子才对。
在她们进来后,男人转过身子,他的五官有着与尹老夫人相同的严峻。不过,尹老夫人的气质是像剑一般锐利,虽然讨厌,却还可以抵挡;可这男人却是一座山,沈稳庞大得无人可以摇撼蓝心眩忍个住喘了几门气,与这男人同处一室会教人窒息。
而他正是尹老夫人的儿子,尹非。他当蓝心眩是透明似地瞄都不瞄一眼,迳自朝轮椅上的尹老夫人行了个礼。“母亲。”
他的声音又冷又硬,像是一块寒冰刮过结了冻的湖面,令蓝心眩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天晓得这是对怎么样的母子?会面时的气氛竟比仇人相见还要险恶。
“嗯!”尹老夫人也不带丝毫温度地哼了声。
尹非显然并不在乎尹老夫人的冷淡。反正他又不是她亲生的,他们之间别说亲情了,夹杂了十来年的仇恨比天还高,至今他还能脱口唤她一声“母亲”已是耐性发挥到最高点的表现了。
他漠然地指着桌上的文件夹说道:“这是今天的文件,需要总裁签名。”
“尹氏财团”是世界排名十大的大财阀之一,尹老夫人正是这个财团的掌权人,而且她已主掌二十余载了。
“推我过去。”她对蓝心眩下命令。
“嗯!”蓝心眩发现自己得屏住气息,才有力量推着尹老夫人走过尹非身边。随着脚步愈接近他的身子,她的手脚愈是不自觉地颤抖。怎么有这样冷酷的男人,全身上下连一丝温度都没有?她微喘着,感觉双脚的力气在逐渐消失中。
短短的距离却像天涯海角似地遥远,当蓝心眩完成任务将尹老夫人送到办公桌后,她额前的刘海巳被冷汗给濡湿了。
尹老夫人在办公桌前坐定后,指着蓝心眩向尹非介绍道:“这是我新请的看护,蓝心眩小姐。”
尹非冰冷的黑瞳里闪过一抹惊讶。尹老夫人向来当她的看护是随手可丢的物品,不需要名字,只要听话即可。难得她会对人介绍她的看护,而这名叫蓝心眩的女子可有何特别之处,得以被另眼看待?
他微微地点了个头“蓝小姐。”
“我的儿子,尹非。”尹老夫人讥讽地扬起眉,也为蓝心眩介绍尹非。
“尹先生。”蓝心眩轻颔首,目光却不敢与他相对;直觉告诉她,对于尹非,她最好有多远避多远。
尹老夫人翻起文件审视着。“我这个儿子可能干了,十八岁就跟人偷生了一个孩子。”她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声音却大得足以教房中三人听得一清二楚。
蓝心眩不安地扭着十指。她不喜欢听这种家庭秘辛,因为通常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都会很倒楣。
“孩子的母亲还是个酒家女,向我敲了一千万后就丢下孩子跑得无影无踪了。”但是,尹老夫人却不肯放过他们,兀自说个不停“哼!一个烟花女子,谁晓得生下来的孩子血统纯不纯?”
蓝心眩瞥了毫无表情的尹非一眼。自己的孩子被批评成那样,他怎还能无动于衷?真没见过这样的一家人,彼此没有半点亲情不打紧,互相的恶意对待简直比仇人还要恐怖。
“这家伙啊!一点儿用都没有,跟他老子一样,只会花天酒地、胡作非为。”尹老夫人继续辱骂。
蓝心眩的眉头越皱越紧。好吧!就算他们母子间有着不可解的深仇,但没听过家丑不可外扬吗?那种事何必当着她这外人说?
偏偏房中三人,唯一对这场批斗有反应的却是她这个外人;尹非像是听惯了嘲讽,眉头都不扬一下。
“没有用,也没有羞耻心,比他妈还下贱”尹老夫人又啐了声。
这会儿,尹非如面具般僵硬的五官线条终于有了改变。“请不要批评我的亲生母亲。”
般了半天蓝心眩才了解,原来是一场豪门深宫怨。她猜尹非大概是老主人年轻时的风流产物,而尹老夫人恰巧又一无所出,迫不得已只好接受丈夫外遇的孩子。但尹老夫人是何等高傲、严肃之人,怎肯甘心做个静默无声的受气包?因此,不时找尹非的麻烦以泄愤。
“哼!抢人家的老公还不够下贱吗?”尹老夫人满脸怨怒地斥骂。
“批评死者更是不敬。”尹非没有抑扬顿挫的字语宛如冰珠,掷地有声。
“死在偷情途中,只能说是老天有眼、报应不爽。”
“如果那是一场意外的话,或许可以说是老天有眼,但若是人为?哼!杀人是要偿命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尹老夫人凤目圆瞪,血色自她睑上一点一滴褪去。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尹非丝毫不将她的激动放在眼里,冷酷得像箅冰人。
“把话说清楚!”尹老夫人拍桌怒吼,却因太过激动而使得她的双手抖如风中叶。
“最清楚整件事情的人应该是你,母亲!”尹非的冷笑让房中两名女土同时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
“你”尹老夫人咬牙切齿,恨个能自轮椅上跃起身掐住他的脖子;只可惜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使尽了吃奶的力气,不仅站下起来,还差点摔下轮椅。
“夫人!”幸亏蓝心眩一直留心着,赶在尹老夫人跌下地之前扶住了她,不过蓝心眩的耐性也告磬了。这对母子脑子有病啊?竟在她这外人面前互揭疮疤!没有一点儿风度、气质,简直比三岁小儿还不如!
她将尹老夫人扶回轮椅上坐好后,愤怒的目光扫向尹非。“你,尹先生,我看你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却连一点做人的基本道理都下懂!不管老夫人多么恶劣,她好歹年纪这么人了,又有病在身,你怎么可以如此刺激她?况且你质询的目标错了吧?你居然那样毫不在乎别人诬蔑你的儿子,你这父亲是怎么当的?”
尹非嘲讽地扬起眉。“而你,蓝小姐,你又有何资格介入我们的家务事?”
“她当然有资格。”尹老夫人得意地撇着嘴。“她将是我的代理人,代理病中的我行使一切权利,包括掌管公司的行政事务;你不妨从现在开始改口叫她‘代理总裁’!”
蓝心眩气坏了,没注意到尹老夫人投下的炸弹,自顾自地将教训的主角转向她。“你也一样,尹老夫人,不在人子面前指责其父母的过错是基本常识,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却连这一点道理都不明白吗?你”她骂到一半,忽然发现场中四只眼睛带着相同的诧异锁住她。“你们看我干么?我说错了吗?”
“你要这个小看护做代理总裁?”尹非当她不存在似,迳向尹老夫人询问。
“我?代理总裁?”蓝心眩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你们在开什么玩笑?”
“有何不可?公司是我的,我爱派谁掌管就派谁掌管,你有什么意见?”尹老夫人再下一记猛葯。
“他没意见,我有!”蓝心眩截断这两个目中无人的母子的对话。“我应征的是看护的工作,为什么要去做那劳什子代理总裁?”
尹老夫人和尹非照样不把她放在眼里。
阴冷罩满尹非的眼。“随便你,母亲,就算你要把公司送给她,我也不在乎。”
“我在乎!”蓝心眩吼道,可惜还是没人理她。
“如你所愿,儿子,我会记得在遗嘱上记下这一点的。而你,从现在起,你可以脱离苦海,不必每天送文件来这里给我看了,蓝小姐会每天去公司代替我签署文件。”尹老夫人怒道。
“等一下,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做代理总裁了?”荒唐、太荒唐了!蓝心眩觉得自己快疯了。
“很好,我会一心期待蓝小姐的大驾光临的,再见。”尹非迈着着火的步子走出了书房。
“你们不可以这样随便决定我的未来!”蓝心眩跳脚。这些有钱人是不是都疯了?让一个大学刚毕业,而且还是哲学系毕业的小女生来掌管一个大财团,他们想破产不成?但就算他们想玩,也不该拿她来玩啊!难道她脸上写着“我很好玩,请玩我”七个字?“我绝对不接受这场荒唐的游戏,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