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景郕山。
四壁萧然,丝毫不像女子闺房的石洞中,住着两名绮年玉貌的少女。
应雨睁着略红的大眼,静望着对面石床上,正闭目调息、默默运功的师姐随风。
微微的风在她周身缭绕,轻轻扬起发梢。
然后,随风叹了一口气,睁开眼睛。
“还是不行?”应雨带着哭音问。
随风摇摇头。“感应不到。气被挡住了,怎样都传不进去。”
本来想把自己的功力灌注到应雨的雨石里,结果忙了好几天,累得她说不出话来不说,还一点用处也没。
“怎么办!师姐,怎么办!”应雨恐惧地扑进随风怀中,浑身发抖。“师娘要是知道的话,会、会”
最恐惧的时候反而想象不出结果。应雨一向爱笑爱闹的天真脸庞,此刻满满都是惊慌。
随风揽住师妹纤弱的肩,想骂又骂不出口,只能懊恼地叹气。
“我们再想办法。”她当师姐当惯了,无论如何,都会护着小师妹。“你先别急,一定可以解决的。”
“我们去找薛薛师爷帮忙?”应雨满怀希望地抬头。“我相信他他会帮我,真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随风一听到这人名,就恨得牙痒痒的。
“你还说!不就是他骗走你的石头,才搞成这样的吗!”随风骂了起来。“不准你再去找他,也不准你再跟他说话,听见没有!他要是再来找你,你马上告诉我!”
随风隐瞒了从凌旭那边听来的消息,并没有告诉应雨她可能是薛师爷的妹妹,只是很坚决地认定薛师爷是意图要拐走应雨。
她才不相信那种鬼话!
小小的身子又开始颤抖。每次说到薛师爷,随风就是这副怒火攻心的模样。应雨又急又苦,委屈得哇一声哭了出来。
“不能哭!你不能哭!”随风连忙出言恫吓:“要是师父师娘看到你哭,发现雨没有跟着来,我们不就糟了吗?”
这段时间里,应雨得硬装出坚强的模样,不能动不动就撒娇、掉眼泪,以免引起大人们的疑心。
师父师娘应该也都以为是前一阵子严厉的责罚,才让应雨变成这样,所以最近对她特别和颜悦色,也让心里有鬼的应雨:心虚难过得每天愁着一张小脸。
“我不哭,我会勇敢。”应雨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好,那你乖乖在这儿待着,我出去一下喔。”
“师姐,你一定要出去吗?”又是那个快哭出来的表情。“我会怕。你可不可以陪我嘛?不要去好不好?”
“你别说话了,快睡觉。”
随风安抚过师妹,待她睡了,才转头看着外面。
凌旭最近常会上山来找她,两三天来一趟,告诉她关于薛师爷的事情。
这段日子下来,她一面要面对师父师娘的严格要求,一面担心忧虑应雨的事,还得不停花心思想办法恢复师妹的法力,交相煎熬下,整个人精神差了许多。
她再倔强不羁,也还只是个少女。满腔的忧烦无处可说,只有凌旭这个一开始即让她看不顺眼的男子给了她一点依靠。
他总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对于她的请托,却从来没有拒绝过。
知道她急着想了解薛师爷的状况,就详加查问。
知道她下山会受罚,就每隔几天上山来会她,不管自己会不会被她师娘发现、师父动怒劈死。
知道她总有事情缠身,所以从来不让她等,总是时辰一到便现身。而他等她多久都无所谓。
随风一路来到桃树林,心里在想: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怎么用走的?你不是会飞檐走壁吗?”一照面,就是调侃的话语。
人是很好,就是讲话扎耳,不取笑她像活不下去似的!
随风瞪他一眼,不说话。
“我跟薛师爷又谈过几次,不过他不肯多说。所以我正在试着用别的方法调查。”凌旭简短地报告了这些天的状况。
“别的方法?像什么?刑求吗?”随风睁大眼睛,急切地问。
看着那张小脸陡然亮起来的模样,凌旭嗤笑出声。“他又没有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儿,我干嘛刑求他?”
“可是他搞砸了我师妹的雨石,还骗她!”随风坚持。
“姑娘啊,你要想想,你们在他眼中,可是妖物哪。他一看到你就想打死你,对应雨这样,已经算是很好了。”
凌旭看随风又要发火,先摆摆手要她安静。“你站在他的立场想想就知道,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我为什么要站在他的立场想!”随风可没那么容易被安抚,火得把旁边落了一地的黄叶刮得满天飞。
凌旭也不去管她,任着她使性子,双臂抱胸,懒洋洋地靠在大树上。
“闹够了没?要不要折坏几棵树?”待风势暂歇,他还凉凉地说。
“我现下没那么大力气。”随风噘着嘴,不甘愿地承认。
她确实是累坏了的模样,虽然神情倔强,眉宇间却带着丝丝倦意。
凌旭又笑,忍不住伸出手
等一下!他伸手是要干什么?
待他领悟自己居然是想把她揽进怀里好生安慰时,不由得僵在当场!
随风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自顾自地找了块大石头爬上去坐着。手肘撑膝,烦恼地捧着脸,一双黛眉都快打结了。
“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喃喃自语。“薛师爷就算能还原雨石的法力,也不见得愿意这么做。我又没能力帮应雨可是,雨水不顺,居民都会遭殃啊”这年纪的女孩儿,哪个不是在父母珍爱下,成天扑蝴蝶绣花、伤春悲秋些闺阁小事,娇滴滴地长大?
可是,眼前这个娇俏娃儿,身上肩负的责任却是那样沉重。
“你这样瞒,能瞒到几时?”凌旭定了定神,缓步走过去。“要不要跟你师父或师娘说说看?”
随风抬起小脸,眼神犹豫。随即,小嘴一抿,把头撇开。
“怎么着?”
“师父就算了,可我师娘很凶的,要是让他们知道了来龙去脉,你们会有危险的。”随风不太甘愿地说。
原来她是在担心这个!
凌旭忍不住失笑。这个小姑娘,竟独自担了这么多心事!
“你太高估你们的法力了。”凌旭勾起嘴角,略带嘲讽地说:“不是我自大,要动成天府衙,就算你们几个一同施法,也不见得动得了。”
“笑话!明明咦?”随风没好气地正要反驳,突然,诧异地停了下来。
天际那一道闪光不是她眼花了吧?
“你快走!”她马上警觉,从大石上跳下来,也顾不得害羞了,拉着凌旭的手就往官道上拖。“我师娘来了!”
来不及了,师娘清冷如冰的话声已经悠悠响起。
“凌大人说得对,我们也许没有办法动得了成天府衙,但是大人别忘了,要让您、让百姓日子难过,对我们来说,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
然后是闷雷声在天际滚动。她师父也到了。
。。
深山林间,深浓夜色中,四人浴着淡淡月光,遥遥相对。
师父师娘的脸色都相当冷肃,静立在官道旁,那股迫人气息迎面而来,令观者心头莫不一凛。
出乎意料之外,凌旭没有马上离开,高大身形反而灵活一闪,挡在随风面前。
只见他戒备地冷望着面色不善的两人,毫不畏惧。
随风还没会意,惊雷和妻子眼中却都掠过一丝诧异。
在她师父师娘面前,他一个外人,居然想保护随风?
他的背脊挺直,身形在月光下看起来是那么坚强刚毅;随风忍不住拉住他的衣袖,紧紧握着,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当师父惊雷一开口,随风就更讶异了!
“徒儿顽劣,多次烦扰大人,在下教徒不严,深感抱歉。”惊雷铜铃大的双眸瞪了随风一眼。
这口气听起来他们居然是相识的?
“哪里。只是令徒与我的师爷之间似乎有些纠葛尚未厘清,我”
“冤有头、债有主,我们都知道这次薛承先是冲着应雨来的,我们当然不会怪罪到凌大人身上。”惊雷一挥手,打断凌旭的话。“凌大人,请吧!”
“也请两位不要怪罪到随风姑娘身上。”凌旭可不管他们是不是要找自己麻烦,他只担心随风会不会被师父师娘责罚“是我自个儿要上山来找她的,与她无关。”
“我们早有协议,双方必须各处其所,相安无事。凌大人现在为何三番两次上山,破坏此地清静?”
一旁静立的师娘此刻开口了,明眸闪烁怒气,她冷冷道:“随风犯了门规,自当受罚,凌大人不会连我们管教徒儿的事,都想插手吧?”
“随风姑娘只是在担心师妹”
“你就别说了,快走吧!”眼看师父师娘想放他走,他还扯个没完,明明就是找死,随风急得忍不住猛扯他的衣袖。
“你不要紧张,你师父师娘都是明理的人,不会为难你的。”
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随风不得不佩服他。
只见他嘴角勾起淡淡笑痕,临走,颇具深意地看了惊雷两人一眼,笃定说道:“至于我,我与你师父师娘既不会、也不能反目。你尽管放心。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说完,潇潇洒洒离开,翻身上了座骑,策马离去。
只留下一头雾水的随风,和面色不豫的师父与师娘。
随风皱眉目送他远去,一回头,看见师父跟师娘的脸色,马上一惊。
她咬住唇,心中已经闪过十七、八个念头,却是个个都像是打了死结似的,缠在一块,让她愈发着急。
“我”
“不用说了。”师娘一张含怒芙蓉面,此刻露出疲态,她摆摆手。“回去睡觉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就这样?不用受罚?不用再回桃树林?
“把你关在桃树林又有什么用?凌旭还不是爱来就来,每天都跟你在林子里说话?”师娘像是练了他心通,冷冷道。
“师娘你们都知道?”随风不敢置信地问。
师娘冷笑。“哪里会不知道!你们这两只猴崽子在打什么主意、搞什么把戏,以为自己很聪明、以为瞒得过我们?”
“那师娘,你也知道府衙里的薛师爷”
“我们晓得。”惊雷接口,搔搔落腮胡,叹气。“就知道这号人物早晚会出事,没想到连凌旭都镇不住他。”
师娘还是冷笑,傲然道:“我看凌旭是有意纵容。这次要不是随风的关系,他也不会插手。”
“我?跟我有什么关系?”随风指着自己鼻子,随即醒悟。“是说我去找他、拜托他帮忙吗?”
她那样还叫做“拜托”人家帮忙?
惊雷和妻子对望一眼,都张口想说话,却欲言又止。
他们决定还是不要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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