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洪金妮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隔天的下午了。
麻醉退去之后,还有一段时间的昏沉,她只觉得全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似的,连想动一下也很困难。
“你醒了?”许仲齐按住她,不让她乱动。“你刚手术完,还不能动。”
“什么手术?”洪金妮还昏昏的,搞不清楚状况。
许仲齐没有回答她。
“什么手术?”意识慢慢回复,洪金妮这才想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么了?”
“情况危急,只能救你。”许仲齐慢吞吞地说。
“不!”听到这个消息,洪金妮尖叫起来。“不!怎么会这样?我要我的孩子!还给我!”
“金妮!”许仲齐连忙抱住她,希望她能冷静下来。“如果哭喊可以换回小孩子,那你就哭喊,但是你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
“孩子”洪金妮大声哭了起来。
许仲齐只能抱着她,拍拍她,现在对她说什么都没用,因为她根本听不进去,只脑瓶她自己想通了。
“都是她害的!”哭到没力的洪金妮终于想到凶手。“杨芬琳!我要找她报仇!要她还我孩子的命来!”
“你说什么?”许仲齐搞不懂她怎么会突然怪起杨芬琳来?
“我要报警,我要让她知道痛苦的滋味!”洪金妮恨恨地说。
“金妮,你理智一点,虽然她破坏你的幸福是她不对,但你也不能把这笔帐算在她头上啊!”许仲齐不知前因后果,以为她因为丧子之痛而怪罪杨芬琳,只好按铃叫人来替她注射镇定剂。
“都是她害的”昏迷前,洪金妮还是不断地喃喃自语着。
许仲齐一直陪她到入睡才走,交代看护只要她一醒来就打电话给他。他没告诉任何人洪金妮流产的消息,连陶乐丝也瞒住,只说洪金妮临时想回老家散心。他不想让老人家担心,也等洪金妮自己能接受这个打击之后再说了。
回家梳洗一番之后,拎着补品回来的许仲齐,在病房外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鬼鬼祟祟偷看护理站的住院名单。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杨芬琳。
“嗨,你也来探病啊?”
本来想视而不见的,因为看到她就讨厌,但回头想想,跟她其实也没有直接的冲突,许仲齐也就大方跟她打了声招呼。没想到杨芬琳的反应像是见到鬼似的,吓得尖叫起来。
她的大反应让许仲齐愣住了。“你没事吧?”
“对不起!不是我害的,你不要告我,这真的是意外,不关我的事啊!”杨芬琳边尖叫边逃走。
看着关上的电梯门,许仲齐有点不明白,但又觉得奇怪,好像有些关联就快要连上似的。只是杨芬琳挺个大肚子,动作还能那么迅速,真的可以参加孕妇奥林匹克了
等等!孕妇?
忽然间灵光一闪,许仲齐这才想通,把洪金妮的指控跟杨芬琳的惊慌联想在一起,杨芬琳的表现摆明了就是做贼心虚嘛!
难道金妮的流产跟她有关系吗?
许仲齐打算好好查个清楚。
。。
醒过来之后,洪金妮觉得好空虚。
她的人生、她的世界、她的未来都是一片空白,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茫然的感觉充满着她的胸臆,脑猴全是棉花,没有任何着力点,只有隐隐作痛的小肮提醒她,她又是一个人了。
其实她并不喜欢小孩,也知道这个孩子生下来不见得会让她快乐,但她却不想就这样失去他,那不是她希望的结局。
记忆里,孩子的心跳还在搏动着,还在那里努力着,希望能在她的身体里成长,能被生出来,可是现在
什么都没有了。
她没来得及挽救他的生命,没有办法亲手拥抱他,更没有机会看他长大成人,他就这样离开她了。
闭上眼,洪金妮好想哭,但是她却流不出半滴泪来。
她看着手上的点滴,一滴一滴的滴进血管里面,好可笑,为什么只有她活下来?为什么不能救救她的孩子呢?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慢慢地坐起身,看着绕在手上一圈又一圈的点滴线,她一把抓起来,看到血红色的液体倒流回点滴线里,一种痛苦的快感让她苦笑了起来。
血液逆流的感觉很痛,但是比起失去孩子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能为自己的孩子报仇,那她又还能做些什么?
活着,好累好累啊“你在做什么?”许仲齐吓了一跳,才离开她一下子,没想到她把点滴全拔掉了,满手是血的坐在床上发呆。他顺手按了叫人铃,请护士过来处理。
“我想死。”洪金妮闷闷地说。
“说什么傻话!”许仲齐把她的手举高,不让血液继续逆流。
“我不知道我还活着做什么”洪金妮甩开他的手,万念俱灰地说。“让我死了吧,我好累好累啊。”
不理会她的挣扎,许仲齐配合医生的指示压住她,让护士替她打了镇定剂,才让她安静下来。
就算昏过去,洪金妮还是不断地喃喃自语:“死”
握着她沾满血迹的手,许仲齐的心也跟着纠痛不已。
“为什么要这样作贱自己呢?你还有我啊”可惜他的告白,昏迷的洪金妮是听不见的。
经过这阵子的相处,他知道以前喜欢她的感觉又回来了,只是碍于她的身分,就算再有感觉也只能藏在心里;但是现在她已经单身了,他是不是应该再跟她表白呢?
可是以她现在的状况,不知道会不会答应接受他的感情?
许仲齐也很犹豫,只能看着苍白的她,沉沉地叹息。
现在,也只有等了。
。。
洪金妮之前痛苦到想自杀,结果被劝下来,就一直靠着镇定剂压抑情绪跟肉体,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在葯物的控制下,两天之后,她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但是她知道,她的心死了。她原本捧在手心的东西已经消失了,就算她哭她笑她流泪也唤不回那个小生命了。
眼前仍然有着小生命的影像,但是她的身体里再没有第二个心跳了。
没有了。
门轻轻打开,又轻轻地关上了,但洪金妮一点也不关心,因为她已经没什么值得保护了,她的生命已经被狠狠地划破,再也不可能完整了。
来人是许仲齐,也只有他知道她流产的消息。
“金妮,好一点没?”许仲齐跟看护换班,让她去吃饭休息。
这两天以来,洪金妮的反应都是这样钝钝的,比起手术完之后的激动,闹到要自杀,现在的她仿佛变成一摊死水般,闷在那里不动,连下床都不肯,像植物人一般,连吃饭如厕都靠着别人帮忙。
她就只是躺着,像活死人一样。
“金妮?”
许仲齐心疼地看着她,知道她是在自我惩罚,希望藉由这种方式来减轻自己内心的罪恶感。
“你听得见我说什么吗?”
见她还是没反应,许仲齐握住她的手:“你这样当活死人能够挽回什么吗?不过是让爱你的人痛心,恨你的人开心罢了!”
听到这句话,洪金妮震了一下。
“你想烂在这里,我不反对。命是你的,身体是你的,你想怎么做是你的自由,你要用一辈子去悼念也无所谓,但是这样的陪葬值得吗?”
许仲齐的话很尖锐,狠狠刺痛了洪金妮。
洪金妮忍不住尖叫,挥开他的手:“走!走!你出去!”
“终于肯开口了,是不?”有反应总比没有好,许仲齐继续扮黑脸:“要我走可以,除非我看见你站起来,否则我会一直在这里。”
“我拜托你,可不可以不要管我!”洪金妮不想哭,却泪流满面。
“不可以。”许仲齐拿出手帕,轻轻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我不可以不管你。”
“为什么?”洪金妮哽咽地问。
“因为我爱你。”
。。
洪金妮站在窗前。
“怎么起床了?不多躺一会儿?”刚下班就来报到的许仲齐,看她穿着单薄的睡衣,连忙替她披上外套。“小心感冒。”
“谢谢。”洪金妮这时才收回视线,回到他充满关切的脸上。“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快点下床走动,怎么现在又要我多躺了?”
“那是激你的话,别当真。”许仲齐连忙道。
“是吗?”洪金妮苦笑,依言回到床边坐下。
自从那天在医院的告白之后,她一直没有勇气再问他。要不是那天正好医生巡房,打破两人的僵局,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之后他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了,仿佛那天他没有跟她告白过,虽然两人的关系没变,感觉却变得暧昧起来。
“对了,医生说我的复原情形很好,随时可以出院了。”洪金妮说。
“是吗?还是留下来多观察两天比较保险。”许仲齐还是不放心。
“谢谢你,我真的没事了。”洪金妮不想再留在医院这个伤心地。
“好吧。”许仲齐也不勉强,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问道:“对了,有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事?”洪金妮看他问得很认真,不知道是什么事那么严重。
“你这回出事跟杨芬琳有关吗?”许仲齐问出他心底的疑惑。
“就算是,也不重要了。”洪金妮苦笑,不想再追究了。
听到她的答案,许仲齐心里已经有数。“你为什么要袒护她?”
“我不是袒护她,而是我不想再跟她有任何干系了,我连听到这个名字都感到讨厌。”
看许仲齐还是不善罢甘休,洪金妮叹了口气:“你希望我去找她算帐?让她也像我一样痛苦?还是要她也流产来赔我孩子的一条命?不了,我没那么无聊,更没那么残忍,更不想像她一样。”
“你很大方。”许仲齐佩服她的胸襟。
洪金妮摇头。“我一点也不大方,相反的,我恨死她了。但是就像你说的,让她痛苦有什么意义,我的孩子还是一样不会回来,不是吗?”
“嗯。”许仲齐认同她的话。
洪金妮看着自己的手,知道她再也不能亲手抱抱这个无缘的孩子了。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我想知道,我的孩子会到哪里去?”
“医院统一火化,最后会送到庙里去祭拜。”许仲齐已经打听过了。
“可以带我去吗?”洪金妮的心好酸。
许仲齐点头。
“希望他以后能投胎到一个好人家去,享受幸福快乐的生活,不要再这么苦命了”洪金妮说不下去,心里的愧疚跟难过无法言喻。
搂着她,许仲齐感觉到她小小的肩膀正在颤抖。他不知道能为她做什么,只希望能分担她一半的痛苦与忧愁。
。。
出院之后,回到陶乐丝的住处,洪金妮简单交代了她流产的事情。
“什么?”陶乐丝以为洪金妮真的这么残忍,亲手谋杀她的孩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孩子是无辜的啊!”洪金妮没有解释,她也没有心情解释。
“干妈,你听我说,那是因为意外,金妮也不想”许仲齐连忙开口帮腔,说明了原委。“而且是我作的决定,因为金妮已经昏迷了,如果不快点手术,她可能也会死,你就不要再让她难过了。”
“啊?对不起,我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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