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又笑又闹,但斯云对薇弋的话倒也没马虎,几乎是隔天,就上斯捷家找他了。
斯捷的住处斯云非常熟悉,只是认识薇弋之后反而少来了。他每次面对斯捷,都感觉怪怪的,这一切只因他对亲人特别重视,造成他莫名其妙的罪恶感。似乎薇弋是人家选来配给斯捷的,却阴错阳差变成他的。
“怎么这么久没来找我?都忙着约会了是吧?”从斯捷的语气中,听得出对家人的那种关爱,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弟弟。
“是比较忙”斯云抓了抓头发。“你是知道的,工厂事也很多。”
斯捷笑了笑,完全相信斯云只是藉口。“怎样?已经交往到可以介绍给我认识的地步了吗?”
“下次带她来见你。”斯云靠在落地窗旁、他最喜欢的一处角落上,笑着保证:“一定。”
“斯琪说老妈对她印象多好又多好。”斯捷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递了一罐给斯云。“我还真好奇。”
斯捷愈是好奇,愈是称赞薇弋,斯云心里就愈是过意不去。向来潇洒自若的他,睑上出现了难得的见腆。“先别讲我,说说你自己吧。还是一样毫无进展?”
“你也要跟他们一起逼我?”斯捷皱了皱眉。
斯云笑了,他十分明白斯捷所谓的“他们”是谁。“我是不会逼你,可是你知道的,爸妈和斯琪总觉得你没对象实在不正常”
然而或许被问烦了,又或者斯捷今天心情真的不错,他有了个不太一样的答覆:“也许不是完全没有对象。”
斯云惊喜之情形于色,心里第一个划过的想法,是斯琪跟他借钱去报名的鬼爱情银行。自从薇弋的事件之后,他对爱情银行印象极差,也不想再过问关于斯捷的任何进展,而现在难不成是那个爱情银行真的发挥效用了?
“难得听你讲这样的话,我今天真是来对了。那个对象是什么人?”
“也不算什么。”斯捷轻描淡写地说。“只是我课堂上的学生。”
学生!斯云暗自称奇,他听薇弋说过,替补她位置的那女孩,也一起报名了斯捷的课,成为他的学生。
他益发好奇了。从落地窗前走向斯捷对面的沙发坐下,有兴趣地问:“什么样的人?”
斯捷笑得很含蓄,他似乎从未跟别人这般讨论过自己喜欢的女人。“很活泼、开朗,自然不做作,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那种女孩子。”
斯云笑着扬扬眉。“一定也是你喜欢的那种古典美人喽?”
“还好吧。”斯捷仍是那样,不太泄漏他的情感波动。“长得不错,让人很有好感就是了。”
斯云就显得比他热切得多。“你开始发动攻势了?”
他平淡地笑了笑。“慢慢来吧。”
“这种事怎么能慢?”斯云把啤酒罐往桌几上一放,十分不以为然。“看准了就要先下手为强。”
“没什么好急的。”斯捷慢慢喝着啤酒,依然是他一贯的沉静。“她有男朋友了。”
斯云倒吓了一跳。这么复杂?到底是不是爱情银行派出来的职业情人?“那怎么办?抢过来?”
这个“抢”字让斯捷笑了。他摇摇头。“所以我说,慢慢来,看缘份吧。如果有缘,或许她会发现我的好处。”
斯捷每讲一句,斯云的眉头就皱一下,非常不认同。“你这种个性,实在一点也不适合谈恋爱。没人告诉过你,追女孩子要积极、要主动!”他忍不住提供建议:“你约她出去过没有?”
“算有吧。”斯捷随口答。“前两天一起去看过一个学生的摄影展。”
“一大票人一起去的?”他笑问。
这事斯云听薇弋提起过。他还记得薇弋那时开玩笑地跟他说,校外教学呢。他也就没多问,以为还真的是教授带队,一起去看展览。
没想到他竟然从斯捷这里获知正确的情况:“当然不是,就我跟她。”
斯云当下楞住了。他的脑里闪过一个极荒谬、极恐怖,却又极为可能的情况。
不会吧?
他勉强维持脸上的笑容,强作轻松地道:“要不要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也许我可以找途径帮你。”
“没什么好帮的。”斯捷笑着,略略摇头。“不过她名字很特别就是了,姓佟,叫佟薇弋。”
“还真是特别的名字。”斯云勉强吐出了这句,脸上那建筑出的平静就快崩溃了。他拿起啤酒一口喝光,藉着把空罐拿去垃圾桶的机会,靠在厨房的墙上,没让斯捷看见他激动的神情。
他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希冀,斯捷会吐出另一个人名。
然而当他听见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名,他闭上了眼睛,即使强迫自己深呼吸,他仍然清楚知道,他的脸色一定比纸还要白了。
他的血液彷佛凝结成了冰块,整个人从脚麻痹上来。怎么会这么巧?怎么会演变成这样?他当初要薇弋辞去职业情人的工作,就是不愿造成太复杂的状况。没想到就算薇弋不做任何特别的动作,仅仅是看似安全的老师与学生的关系,薇弋的魅力仍然足以让斯捷为之欣赏、为之臣服。
他万万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万万没想到
“你站在这干什么?”斯捷也来扔啤酒罐,看见斯云一个人杵在这,有点奇怪。
“啤酒喝得肚子太胀了,站着消化一下。”真蹩脚的理由,斯云自己也知道,可是以他现在的情绪,实在没什么聪明才智可以想出更好的说词。正为难着,他的手机适时响起,救了他。
是家里的工厂打来的,今天晚上工厂加班。斯云正巧藉机向斯捷声称工厂有事,逃离了斯捷的家。
他只觉得脑子轰然乱成一片他跳上车,直接驶回莺歌了。
。
在斯云很小的时候,当他同学在说他们爸妈昨天晚上吵架,或是邻居的哥哥因为跟家人处不好而离家出走时,他都觉得奇怪,因为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在他家发生。
等他渐渐长大,他才慢慢明白,原来有一个像他家这样一团和乐,简直就像那首儿歌“可爱的家庭”里所提供的景象,是一件多么难脑粕贵的事。他感怀之余,也绝对愿意尽他一切所能,去维持这个家的和谐。
他爱他的家人,他的父母、兄妹。对这个家所做的任何付出,他都不以为意。甚至诸如他人生中的大事抛弃原来的所学、兴趣,回家接管他原本无意理会的工厂,他也没有怨言。
然而他现在遇到的是另一桩生命中重要的事件爱情。
爱情,可以礼让,可以抛弃吗?他不知道,因为除了薇弋,他还从来没有过认真的爱情。
但若要他在爱情和兄弟情中选一?
事实上,从斯云得知斯捷喜欢的人是薇弋那天,他就开始躲着薇弋。他给自己的理由是,他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
罢发现自己和斯云似乎愈来愈少见到面的薇弋,一时还不太介意,以为真的如他电话中所说,工作太忙。然而后来竟连电话、简讯的数量都逐渐消失时,她发觉不对劲了。
她问斯云,但斯云总是支吾其词。她提及他们的约定,不是说要带她去见斯捷?
斯云也推说斯捷事忙,再缓一缓。
再粗线条的人,也不难发现情况不对。而且这一切全从斯云去见斯捷那天开始,薇弋不得不臆测,那天他们到底谈了什么?
不过薇弋苦于不能去问斯捷,而斯云现在简直就是难开金口,那被胶带黏死似的嘴,根本探不出什么来。
苦恼的人,换成薇弋了。她开始积极地找斯云,但他就有办法不接电话、不开手机、不回简讯。薇弋不是没有去他家找过他,但他推说工厂有事,一头栽进工厂去,薇弋总不能在他工作时吵他,恹恹然只得无功而返。
然而日复一日,她处在无尽的猜测里、不明就里的不安里,甚至是对未来不明的慌张里,她简直就快疯了!
这天,她好不容易在电话中找到斯云。斯云似乎是没盘算好,不小心开了机接到薇弋的电话,十分恼悔,正想用个藉口挂掉它:“抱歉,我正在跟客户讲事情,等下再打给你好不好”“你不准挂电话!”薇弋急急忙忙吼住他。“我早被你哄出经验来了,你挂掉才不会再打来。”
“我在谈生意。”他烦躁地。
“骗人!”薇弋不留情地指控。“你那里噪音那么多,根本就是在外面,你在马路上谈生意?”
“正要去谈。”他耐着性子。
“少来了,你根本在躲我。”薇弋没耐性地嚷。“到底为了什么?你为什么不跟我讲清楚?你那天去找斯捷,出了什么事?”
“跟你说过没什么。”他仍想搪塞。
“不可能没什么!”薇弋决断地说。“你再不说,信不信我去你家缠你?我乾脆就搬到你家去,跟斯琪睡,你看你妈和斯琪是会帮你还是帮我。”
其实不需要薇弋用太坚决的口气,斯云也知道薇弋说到做得到。他又不是没见过她发疯。
他叹口气,直觉今天是躲不过了。但这样一直躲不去,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方法,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既然如此,就说清楚吧。
“你别去我家了,我来找你吧。”他改口。“你现在在哪?”
“我在家。”
薇弋在家,但斯云不能直接去她家找她。基于她严厉的家教,斯云还没胆让薇弋带回家见父母,斯云只在外头见过她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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