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下午很闲,并没有什么烦复的业务,而晏然也已经都处理完,她坐在办公桌前,手拿着笔,无意识地在纸上涂鸦。
靳止羽、靳止羽、靳止羽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她在纸上写满了他的名字!她脸一红,随手把那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去。
然而,就算把他的名字丢了,她还是没办法把他从她心版上除去。她的心里全是他,他的人,他的吻。
她下意识用手指轻触唇瓣,似乎还感觉得到那火热的痕迹。
他是真的喜欢她?她不得不怀疑。她没有很出色的外表,又有一副刻板的个性,以他的条件,随便都可以找到一打既年轻又活泼的对象。
他为什么要对她好?她是哪里吸引了他?他是否真心?她是不是正被他玩弄?他
她绝对不敢把一切想得太美妙,因为她的爱情守则告诉她:对男人有一厢情愿的想法,最后死的总是自己。
但她倒不介意想起他那天的表演。
那天去看演出的观众,绝大部份是小孩子,还有就是带小孩来的大人。偶戏的舞台偏小,其实并不适合这样有上千座位的演出场地,但舞台上架设的大萤幕,算是弥补了这个缺憾。
而最难伺候的这些小小臂众,竟然在开演没多久,就安静地全被偶戏给吸引了。
他的戏是童话故事,本来就是准备给小孩看的,他事前录制好了配音、配乐,演出时他只需控制木偶,只见他时而操纵两具或三具木偶,仅仅两只手、十来条丝线,那木偶竟能演出如真人般细腻的动作、表情,不仅晏然叹为观止,全场的观众也都看得一愣一愣。
演出结束,他理所当然获得了全场掌声,大受好评,当他站出来谢幕时,晏然忽然明白了萦然跟她说的那句话去看他的演出,会更爱他!
这样一个男人,既有出色的外表,又有过人的才华,教人怎能不爱?
只是,她能不能爱?该不该爱?她好像从没想过要这样的情人。
数不清的问号,晏然受不了了,决定不再想,推开椅子站起来,去洗手间。
洗手间里,她正冲了水,拉拉衣服,还没推门出去,就听见外边有人谈话的声音。
在洗手台前边梳妆边八卦,很多女人都是这样,晏然本也无所谓,只不过她听见这两个女人八卦的内容,居然是她!
晏然开锁的动作忽然停了,在厕所里,她听见那两个女人的对话:"那个姓靳的,真的长得有够帅!"女孩还特别强调"真的"那两个字。"他女朋友怎么会是那个老女人?太可惜了。"
"就是说嘛,我从来不觉得她有多漂亮。嘿,搞不好人家只是利用她。"
"利用她什么?"
"她在这里待那么久了,表演组一定要给她面子,你看,那么快就核准经费演出了。"
"光这么一点小小的利用价值就要当她男朋友喔,太亏了吧!"
两个女人凑在一起笑了开来。
"不过她好像满厉害的,是不是会作法啊?你看,男朋友条件那么好,而且之前不还是人家婚姻的第三者!"
"就是说!你知道她是谁的第三者吗?就是音响组的左睦骥耶!拜托,他结婚前我本来还想倒追他的。"
"真难以想像,这些男人眼睛是不是有问题啊?怎么会看上她唷"
晏然在厕所里,脸青一阵白一阵,只觉火气将将就要冒上来她再也听不下去,猛地推开门,走了出来。
"咦?"
"啊!"
两个女人都是和晏然不同部门的同事,扯人家的八卦被当事人发现,当场脸上都讪讪地挂着小丸子似的黑线三条。
晏然根本不屑理她们,寒着脸迳自洗了手,重重的脚步踱出化妆室去了。
然而表面上是不屑理,心里怎么可能不在意?她的情绪激动得只要有人开口安慰她,她一定就会放声哭出来。
好在她同事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坐在办公桌前,一个人又怨又委屈,生着闷气。
那两个女人,怎么能把她说得那么不堪?好像止羽喜欢上她,就是止羽没眼光,她根本就不值得。
还有睦骐的事,不都已经还她清白了?果然还是没人相信。而陆骥现在在办离婚,搞不好人家还以为是她的缘故。
怎么这样?怎么会这样?晏然愈想愈不平,愈想愈气怒,但是怎么办?去找那两个女人骂一顿出出气吗?她从小受的闺秀教育并没有教她要怎样才能吵赢架,而且她就算骂过那两个女人,能止住其他同事的嘴吗?谣言搞不好传得更凶。
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竟然惹来这么多流言!
就这样,憋着生了一下午的闷气,她带着既委屈又怨怼的心情下了班,坐捷运,转社区巴士,在家附近下车,彷佛累极似的,她的步子是拖着走的。
"晏晏!"
家门口有人喊她,正是她想见却又最不想见的止羽。
"正想去找你。"他大跨步向她走来,还是一派轻松自在。
晏然真恨他的轻松自在。"干什么?"
"去约会啊。"
就是那双闪着笑意的漂亮眼睛,让她分不清他是玩笑还是认真。
"我们好像还没正式约会过。"
到现在还讲这些?晏然突然打从心底升起一股反感和疲惫,她恹恹道:"那个什么假男朋友的戏,不用演了吧,我累了。"
止羽锐利的眼光在她脸上逡巡了一下,问:"你怎么了?"
"没事。"晏然扭过头去,回避他的视线。
"不可能没事,"他坚持。"你没事时不是这样的。"
"你才认识我多久!"晏然极想反抗他,不想再接受他任何关心。"不要老是一副好像很了解我似的。"
他直视她,灼灼的视线彷佛可以洞悉她的心。"你心情好的时候,不会开口骂人。"
"心情不好就心情不好吧。"晏然很烦躁,像是不想和他争辩,承认了。
"为什么?"他追问。
"为什么要告诉你?"她烦闷地锁眉,随手拿出家钥匙,打算进屋里去,甩掉他。
他速速挡在她前面,让她开门的动作无法继续。"你不说,我就跟进你家去,直到你说为止。"
"你无赖啊?"晏然放大了声量。
他不理她,只是一样地不放弃,唇倔倔抿着。"你信不信我做得到?"
晏然死死地看着他,眼睛像要喷出火星,但即使她再气再恼,也知道止羽一定说到做到,而她家就算萦然不在,爸妈也在,她怎可能让这样的事在她爸妈面前上演。
她深吸一口气,要自己别再恼火,遇到他,她认栽了。
"我不想在路边讲。"她说,左右邻居大家也是认识的,她在公司已经被人说了太多闲话,不想回家也这样。
"那去我家。"他马上决定。
"靳爷爷"晏然当然也不想当着止羽长辈的面
"放心,他们去台东玩了,明天才会回来。"
他拉着晏然的手,不让她再有任何迟疑的机会,走到隔壁栋屋子前,取出钥匙开了门。
一进门,靳爷爷家的狗先尽责地吼叫了两声,看见是认识的晏然,马上摇着尾巴跑过来。晏然摸了摸它的头,而止羽老早已经进客厅扭开了大灯,晏然只好跟进去。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给自己,又拿一瓶给晏然。"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晏然喝了口啤酒,那冰凉的液体并没有让她的心情沉淀多少,她噘噘嘴:"也没什么。"
止羽往沙发上一倒,做受不了状。"你这人就是这么不坦率,有什么事说出来不就得了?"
晏然也受不了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她顶道:"就算我发生了什么,也不干你的事。"
他有点受挫。"关心你不行?"
"你就是这样,没事就对人家温柔、对人家关心,"她今天受的刺激太大,嚷了起来。"你不知道这也会替人带来困扰吗!"
"我对你好,"止羽诧笑,有些错愕。"也不对?"
"当然不对!"晏然理直气壮。"你心血来潮的时候,对人家说说温柔的话,让人家不知不觉喜欢上你、想依靠你,但事实上,这根本是行不通的"
"为什么行不通?"他抓住重点。
"你怎么能让人依赖呢?"晏然胀红了脸,赌气似的。"像你这样的男人,一定有很多女人喜欢你。"
他显得很无辜。"有女人喜欢我,不是我的错吧?"
"你没弄清楚,"晏然起身,烦躁地踱着脚步。"我不是那种会玩爱情游戏的女人。"
"我也没把你当成那种女人。"他微笑,跟着站了起来。
晏然心一动,却刻意提醒自己不能就此让步,她转过身背对他:"你不可能喜欢上我的。你喜欢我哪一点?我不妖艳,也不会打扮。"
"谁喜欢妖艳的女人?"他追到晏然身后。"我就喜欢你的清新。"
晏然还是不肯直视他。"我的个性一板一眼,你受得了?"
他微笑着扳过她的肩膀,强迫她面对他。
"你虽然对任何事都认真,但你也有轻松的一面。而且你自己不也说了?你希望更自在一点。我的希望,就是把你变成一个在认真与活泼中能找到平衡的快乐女人。"
他认真而诚恳,晏然心动而迷惑,快要招架不住了,她是否应该就这么放下一切,接受他?
"这不对,全都不对。"晏然陡地挣脱了他扶在她肩上的手。
"哪里不对?"他跟上去,毫不放弃。
"我们"晏然想了好久想出个形容诃:"不适合。"
反正已经费了这么多工夫,止羽不介意再多花点时间,他有耐性:"怎么不适合了?"
"你不晓得人家在背后把我们说成什么样子!"
晏然实在想不出什么话好推拖了,不得以说出事实,但那事实是如此教她伤心,她愈说愈难过,愈说愈激动,心情一乱,言语也乱。
"她们说你利用我;说你长得太帅了,我根本不衬你;说我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还有,他们连左睦骥的事也还算在我的帐上,他现在要离婚,这下我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第三者"终于,委屈的眼泪再也憋不住,簌簌夺眶而出。
"可怜的晏晏,受委屈了。"他拥她入怀。
而她累积了一天的哀怨心情终于得到安慰,那放松的感觉,让她忘了要拒绝,就这么倚在他怀中,让他用强而有力的手臂紧箍着她的腰,任由她的泪湿尽他的衣襟。
"我什么也没做,"晏然抽噎着。"为什么她们要把我说成那样!"
"没事了,别哭。"他揉揉她的头,习惯性地,提供她最温柔的关怀。
"都是你!"晏然忍不住把一切都怪在他头上。"没认识你以前,我的生活虽然无聊点,但都还好好的;为什么认识你之后就"
"好好好,都是我,是我不好。对不起,嗯?"他毫无异议,概括承受,似乎只要让晏然回复好心情,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晏然当然会被感动,她抬起婆娑的泪眼,半嗔半怨:"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温柔?"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毫不闪烁地看住她。"我以为你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陡地心跳怦然,垂下眼痹篇他灼人的目光。"也许知道,只是不大相信。"
他叹了口气,声音变得有些嘶哑。"要怎么做你才相信?"
那无奈似的低喟,让她的心泛起了一种温情,柔肠百折。
她其实很明白自己,就算再固执、再畏缩,但她也是个容易被感动的女人;而他的耐心,他总是在她最需要关怀时出现在她身边,即使她以行动抗拒,但她的心早就已经无力对他说不。
即使他不符合她心目中的情人条件;即使他长得太出色,太容易令人意乱情迷;即使她从来不觉得她会有一个这样的男朋友但她为什么不能有个梦幻点的爱情?为什么不能有个梦幻点的情人?
这样的想法,让她把这些日子以来的疑虑全打破了,她不再犹豫,不再拘泥于她的爱情守则,她为眼前这男人着迷是的,她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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