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奇离开王府后,漫无目的在空旷的午夜大街上漫步,因为心头压着重重的思绪,没有注意到自己走偏了路,离她所住的客栈越来越远。
看见司徒烨能够清醒过来,自然令她高兴。但一想到从此之后再也不能见到他又不觉难过起来。奇婆婆那边也有许多困难,恐怕她回黑心村后师父会逐她出门,连找寻亲人的最后希望都渺茫起来。还有平凡及不怪妹妹,她也想念得紧。只盼她们还有机会,能像以往那样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四处玩耍打闹嬉戏。
唉,想这些又有何用。不奇扫开愁绪,抬头一看,自己站的竟是条死胡同,巷底只有一座宽大气派的门第,那道红木门足足有五间隔。上面挂了副横匾以峻严的笔法书写着:应国公府。
她怎么会走到这样的地方来?真糟糕。不奇吐吐舌头,掉头往回走,身后的那道气派红门却咿呀一声的打开来。许多的杂沓人声,看样子是有人要出门了。大半夜的,不奇心想这户人家未免太奇怪了,挑这种时候出门。
为免瓜田李下惹人疑猜,不奇一跃攀上巷旁高墙,蹲踞在暗处,打算等人都散去了再说。
远远只见得门开后,一组轿夫抬了顶华丽雅致的轿等候在旁,七、八名穿着秀丽的婢女提着宫灯步出门外,两位衣着更华丽些的贴身丫环簇拥着一位夫人,一行不下十几二十人的浩荡队伍,都在门前整齐列队等候着。一位穿着昂贵丝绣袍衣,四、五十岁左右的富绅对那位夫人说:“你就是不听话,这个时候出门太危险了。”
“人家说请愿求佛要趁四更天黎明朝霞刚露时最有效,为了显现出我的诚心早点寻得嫣儿的下落,我不管我非去不可。”
那位富绅摇头说:“好吧,你要去就去,我不拦你。你自己喜欢高兴就罢了。”他招招手“贺福,贺喜,你们好好保护夫人。知道吗?”底下的人应诺。
又拖了一时半刻,不奇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一伙人好不容易才出发,门重新关上。一会儿后,不奇自隐身处跳下,一手还揉着耳朵,那位夫人的声音怎么会騒动在心头呢?为什么听起来这么熟悉?
怀着这无法解释的奇特感受,不奇摇摇头,走出巷外。不远处,还能看得见那顶轿子及随从多人,缓缓的沿着大街而行,恰巧也是她要回客栈的方向。
突然间不奇有股冲动想跟上前去,再听听那夫人说话的声音。
别傻了,这位夫人想必地位显赫,住那么大一楝宅子,又有那么多的仆人,不可能是她熟识的人。这么莽撞的上前追问,只怕会被人当成抢劫坏蛋。这一想,不奇马上打消了那股冲动,放慢了跟随的脚步。
就这么样,不奇和那群人隔着小段距离,在他们不知情的状况下悄声同行,刚行过一座小桥,转个弯她就可以回到客栈内了,而那一行人也刚好在弯过小桥后往反方向而去,与她分道扬镳。
不奇心中还惦着那位夫人的声音,所以多看了那群人一眼,就那么一眼,她看见走在轿后的一位婢女打着瞌睡,手提的宫灯危险的斜倾,正当她眼皮儿跳起,胸口紧张得一揪,那盏灯已经跌翻于地烧了起来,火花烧到那顶轿上。
想也不想的,不奇马上飞奔上前,抢在所有刚发觉大事不妙的随从之前,以她自己的外衣使劲扑打灭了这场小小火灾。轿中人此刻也刚步出轿外,在丫环们的搀扶下余悸犹存的走过来。
“噢,我的天啊!姑娘你没事吧?真是多谢你的”那位夫人抬起头来,和不奇视线相交,话到半途失踪。
强烈的熟悉感再度袭向不奇,她脑海中搜寻着这么一张脸,那是温柔婉约的容颜,在这位夫人雍容华贵的装扮底下,不奇能感觉到一颗诚恳待人的心,她就是知道眼前这位夫人是既温柔又活泼的个性。眼角的笑纹是因为她常常微笑,但是额上多出的几条皱纹却是为了什么?眉间不该有的轻愁因何而来?两人在无言中对目良久。
“喔是我失礼了。”那位夫人终于一笑说:“姑娘的模样让我觉得”她忧愁的敛低眉说:“让我忆起了一个人。我这么唐突的看着你,真不好意思。”
不奇摇摇头,她也想告诉这位夫人,她也有同样的感受。
夫人抬起头又端睨了她一回“姑娘是哪里”
着青衣的丫环却在此刻步上前说:“禀夫人,再不走恐怕要误了上佛寺的时辰。”
“是吗?”那位夫人点点头,对不奇说:“谢谢姑娘的出手相救,”她摘下自己臂上的一只通翠玉环“这就当作我谢谢姑娘的,如果你愿意欢迎你有空到应国公府来找我,就拿这只玉环说你是来找公爵夫人。知道吗?”
“不,我不能收。”不奇推拒着。
那夫人却拉过她的手心硬把翠玉塞入她手中。“收下,收下,这是你应得的。”
然后在丫环们的扶持下,夫人又重新启程出发了。不奇瞪着手中的翠玉,心中的疑团不止没有减轻,反而如同滚雪球般的变大许多。
可惜,她没有机会再见到这位夫人了,因为她必须马上离开京城,以躲避司徒家可能派出的追兵。
不奇带着一点自怜想着,或许司徒烨根本不会来追她,他痛恨她足以对她千刀万剐,追不追到她回去都是一样,她离他越远说不定他越高兴。她真正想一走了之的理由,是因为自己不能忍受他误会与憎恨的眼光。
她踩着沉重的脚步走回客栈内。
。。
棒晨一大早。
“掌柜的,一共多少钱?”不奇打理好行囊,走下楼,在帐房处结算着房钱。
瘪台后的老翁点着头“好,姑娘稍后,我算一算。”等了一会儿“住一周房钱是三两,加上热水钱是五钱,打理房间的费用是半两”
不奇耐心的候在柜台前,看着老翁滴答的弹打着算盘,终于听到老帐房抬起头来说:“算出来了,一共是四两又五十八钱。”
她低头自衣带内取出一锭文银“这是五两,不用找了。”
“不,不,怎么可以不找,”老翁严肃的说:“本店童叟无欺,一毛钱也不会多要你的。这一定要找,你千万别走,等着,我找给你。”
不奇心中觉得好笑,头一次见到有人这么坚持原则。
“掌柜的,请问你这边有没有一位单身姑娘投宿,长得像”后头传来男子问话的声音却让不奇一惊。
她半转身正好对上司徒宛。
“你在这儿!”他得意的大叫“踏破铁鞋无觅处!”
就算不奇有天大的本领,这么直接的巧合还是让她无法应变,况且司徒宛身后还跟着为数颇多的家丁,敌众我寡的态势下,插翅难逃的不奇也只有乖乖束手就擒。
双手被反绑身后,不奇在好几名强有力的家丁押解下,来到王府内一个幽深的院落,并被锁到一间四壁空空,仅有简单家具摆设的房内。
“你就乖乖待在这儿,这是我大哥的命令。”司徒宛撂下几句话“警告你,别耍任何花样,屋外有许多警卫看守着,要是你想逃跑,那我只好用锁链将你绑起来。自己想想怎么样比较舒服。”
不奇环顾四下,强迫自己抬头挺胸的面对他说:“你们想怎么样?要杀要剐都可以,不用在这边惺惺作态关着我。”
司徒宛哼了声“大哥没把事情说出来,我们也猜到了。想必是你这魔女对他下的毒,想要逃跑我是很想取你小命为我大哥报复,可你是属于他的,现在只有我大哥有权利对你施行报复他怎么做决定不关我的事。”
这是他的报复?先是惊慌揣测自己会受什么苦?心灵折腾过后再加上毒打吗?不奇心头苦笑,口中还是说着“这样的把戏想吓本姑娘吗?还早得很。”
“随你怎么说。”司徒宛向门口走去,临出门前还故意大声的对门外守卫说:“这丫头鬼花样最多,不论她说什么都别上当,先来问过我或王爷,知道吗?严迷拼守,如有疏失格杀勿论。”
“是,三公子。”
不奇眼见他就要把门关上,急出声说:“等一下,我有最后一个问题问你。”
司徒宛不耐的反身“还有什么问题?”
迟疑片刻,她低声的问:“你大哥他身体好多了吗?”
“你还在这边装什么假好人,他的身体自有我们兄妹会照料,不劳你的操心。他吉人天相,不会那么简单就让你害死的!”他恨恨的讽刺说:“在董家庄时他救了你一命,我还以为你不是真的天生那么坏,便放心的让你陪他进京,没想到我真是错看人了。”
怒气冲冲的司徒宛走后,整间屋子顿时冷清寂静了下来。外头连虫鸣鸟叫声都没有,不奇缓缓的走向床头,看着那床灰朴朴的棉被,觉得自己就像这床棉被,既阴又沉。
究竟司徒烨想做什么?
。。
司徒烨想做的事,连他自己都不明白。
“王爷的身体强健得快,想不到才花费这几天工夫,已经大致完全复原了。若是换作旁人,恐怕要躺上个十天半月。”文大夫收回手,饱经风霜的脸上隽着笑意说:“只不过”
“不过什么?”司徒萍一旁马上接问。
文大夫摇头笑说:“老夫只能医身体的病,对于王爷的心病恐怕无能为力。”
司徒烨扣上衣扣“文大夫说笑了。”
“是吗?”文大夫捻捻胡须“那大概是老夫这双老眼昏花,读错王爷脸上那抹烦忧啰?”
司徒萍还以为大哥有什么心病,原来文大夫讲的是大哥的愁容。“他哪有什么心病?还不是在想要拿那狐狸精怎么办?”
“二妹!”司徒烨眉一掀,冷言道:“不许多话。”
司徒萍噘起嘴,不悦的带走文大夫看诊后开的葯单“我吩咐煮葯去。”
待她前脚一走文大夫才再度开口说:“王爷烦心的可是被幽禁在冷泉楼的那名女子?”
“原来府内这么多张嘴巴。”司徒烨起身走至窗前说:“文大夫要替那女子说什么同情的话,就留在心中。因为我是不可能放她离开的。”
文大夫整整面容,神情严肃的说:“听说,她是害王爷中毒的罪魁祸首。”隔了很久,文大夫才看见王爷勉强的一颔首。
“可是,如果老夫料得没有错。救王爷的人也是她吧?”文大夫又说。司徒烨眺望着窗外的蓝天,浮现心头的是一张令他既恨又爱的面孔。一个他到现在还不想去面对的人。他这生中没有逃避过任何问题,只有她能令他如此失常。
“唉,”得不到回音的文大夫叹口气说:“爱令智昏,就连再聪明的人”
“我不爱她。”司徒烨冰冷的说:“也不曾爱过任何女子,那是挂在妇道人家口中的愚蠢幼稚行径。她施下毒后又回头救我,只是说明了女子有多善变。孔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就是这个道理。”
文大夫笑了笑说:“偏偏没有女子,我们这些大男人就无法活下去了。”
司徒烨正想反驳这句话,一名随从闯进来说:“禀大人,看顾冷泉楼的大娘又来了,她说那位姑娘已经一连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她竟敢用饿肚子这种手段来对抗他?司徒烨胸口一阵气怒,还有他不愿承认的关心她怎敢虐待自己?“告诉她我马上过去。”
“是,大人。”
司徒烨掐紧重戴回手上的尾戒环,冰冷硬透的玉也是他此刻心情的写照,脸上青筋微浮,他道一声“文大夫,恕我失陪。”人便离去了。
望着王爷临出门前僵直的背影,文大夫挑了挑眉头“古人说‘情字难解’当真不假。王爷我就祝福你的心病早日觅得心葯医。究竟,解铃还需系铃人吧!”
。。
不奇推开眼前堆得满满的餐盘,和过去两天的菜色一样丰盛,但她却丝毫没有胃口。站在桌旁的安婶脸色担忧的说:“姑娘,你多少再吃一点吧?你根本没有碰到什么菜饭嘛,再这样下去不行的。”
“我没什么胃口。谢谢你,安婶,我就是不想吃。”
安婶看她无精打采的模样,胸口也难受得紧。可怜这么一位标致的姑娘家,被锁在这么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里头,没有任何人可以和她说话解闷,也不能出去透透气,怪不得她会没有胃口。
真是想不通,左看右看,安婶就不觉得这姑娘有半分坏样,为什么王爷偏要锁着她像锁住江洋大盗一样呢?说实话,安婶心里头觉得这姑娘比起蔷薇园那些颐指气使的妾妃夫人更加要善良温柔,别的不说她总是礼貌客气的称自己一声安婶,哪像外边人总是大娘长大娘短的,恐怕连自己的姓啥名什么都不知道。
长长叹口气“既然姑娘不用,那我就端出去了。如果等会儿你觉得饿了,就喊外面的警卫爷一声,我马上替姑娘送来。”安婶说。
她只是勉强的微笑回说:“多谢安婶。”然后又对着窗外掉泪发呆了。
真是可怜。安婶胸口沉压压的,端了食盘出门,外面的警卫爷低头一看就说:“又没吃?真是的。禀报大人去吧!万一要是她饿死了,我们哪担待得起?她可是王爷的重要囚犯。”
就这样,在不奇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司徒烨听讯怒气冲冲的往这儿走来。
门被他用力的推开时,她还蜷腿坐在屋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就穿着件薄绸衣透着窗口吹风,小脸讶异的迎上他,一双美眸瞪得如铜铃般大。
她果真瘦多了,这是司徒烨头一个想法,那张讨人喜爱的鹅蛋脸苍白了许多,显得一双黑眼变得更深更大,透着股柔弱的气息。他还记得初次见面时那大胆无畏与勇敢美丽的不奇,现在的她只让人觉得风吹就倒似的瘦弱。
但也因着这一面会,司徒烨才发现自己心底对她的怒恨都强不过想要她的欲望。不论他怒气有多高,恨意有多浓,似乎都阻止不了自己想要她。他迟迟不能决定对她的报复,就是因为他心中还存着无法扑灭的热焰。再见到她,无视于过往伤痛永不餍足的热焰猖狂燃起。
他朝她跨出一步。
不奇自椅中放下双脚着地,全身警戒的看着他“你我看到你已经完全恢复了。”
“不错。”提起恢复,中毒的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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