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然而,他并没有。
初期绯给他的各形各色刁难,他总视若无睹,不曾片刻忘记守护她的责任,完美地演出一名忠臣该有的举止。
最后绯干脆挑明地探问他。“你一定很不服气吧?堂堂的侍卫军长上被派来保护像我这样人微言轻的妾。你想回去保护王上吧?我无所谓哟,可以请王上把你调回原职位,只要你老实地说一声即可。”
岑瀚海给她的回答竟是:“请娘娘无须挂意小臣的想法。”
“这是什么意思呢?”她佯装甜美无知地微笑。
他无动于衷地低头说:“也就是说,娘娘想什么才是重要的,臣等一切全听从主子的命令,绝无二心。”
大概是他不卑不亢,既不是谄媚也无意鄙视的态度,让绯开始有种“也许这名男子是个可用之才”的念头。
她不蠢,晓得岑瀚海真正的主子是新盘王,他忠于她,只是因为新盘王所下的命令。这也无妨,绯有信心会让新盘王的心,全操之在她的手上。所以,她也可以间接地指挥并利用这头忠犬。
至今,这想法并未改变,也应验她所期望的,指派给他的任务,无论是暗杀或保护,他向来都能准确无误地实行,可惜这回,他倒令自己失望了。能用来制造幻妖的扮树枝已经不多,更显得这批货的重要,想不到
绯咬着指尖,思忖着。
“我再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好了,岑瀚海”
他恭敬地敛眉。“请娘娘吩咐。”
“再过不久,听说金华城的老狐狸终于肯上京来觐见了。你晓得这对我而言是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吧?眼看金弥天手下的斩妖客势力越来越大,至今却无人能有效地对付他,这让我非常不悦。”
微笑着,天仙般的容颜浮现一股嗜血的渴望。“我要你在金弥天抵达京城后,想办法贴近他,杀了那老狐狸。只要金弥天死了,那帮斩妖客失去金主,没有可撑腰的对象,迟早会被我一网打尽。这次的任务,是你最后一次的机会了,我希望你不要搞砸了。”
“属下遵命。”低头的瞬间,男子脸庞晃现些许忧心,但他巧妙地掩饰,骗过那双精明的眼。“娘娘没有其它吩咐的话,恕属下告退。”
“等等。”
一扬手,她召来身旁的婢女,吩咐道:“把那个拿过来。”
瀚海在心中叫了声糟,他已经猜到她想做什么了。
“这,赏给你吃。”绯姬不怀好意地笑道。
婢女端上一只小木盒,盒盖已被开启,里面装着粒粒红橙橙的丹葯,大小约莫一小节指。
终于也轮到他了吗?看样子,这次如果不杀了金弥天,往后自己也将灭绝在这“幻妖”的葯力下,不是变成她身边那堆为求一颗丹葯,不惜人格尽失的蠢狗,就是走上自尽一途的可悲人。
然而生性多疑、从不信赖他人的绯姬,不看他把葯吞下,必是不会放他离开的。
瀚海晓得自己别无选择。
“谢娘娘赏赐。”他拿起木盒,豪气干云地就要往口中倒下。
“嗳,你要是一口气把它给吃了,可撑不到金弥天到访呢!”竖起一指,她愉快地说:“一颗就好。每日最多只能服食一颗仙丹,便能永保你的气力丰沛,神清气爽宛如神助。不必担心,这次任务你办得好,仙丹也会源源不绝地送到你府上,绝不会有断粮的一日。”
终究,她还是只能以这种方式,控制他人吧?瀚海觉得这样的她很可悲,可是受她控制的人又岂是“可悲”一字就能带过的呢?
“哎,你别乱动啊!”强把无月压在椅子上,况贤堆着满笑的脸,就像恶作剧中的孩童,得意极了。
“真的不必劳动贤哥替我修发,我这样就行了。”
无月哪能不挣扎啊?不是她不信任况贤持小刀的手会抖,也不是她担心自己会被削去半边耳朵,实在是她无法想象他会把自己的发修成什么德行。狗啃的也没关系,她就是不想顶着什么怪花样的头走在路上。
“你怎么如此不信任贤哥哥我的美感呢?”啧啧地摇着头,况贤左端详、右顾盼。“好,我就替你修个合适你美艳绝伦之闭月羞花之”
“修齐就好!”慌忙制止他长串的形容,再继续说下去,她不知自己明天是否有“发”见人了。
“那多无趣。”况贤一哂。
“我就爱无趣、就喜欢无趣,我最最欣赏的就是无趣!”无月死命保证。
“嗳,好吧,既然你这么说”耸耸肩,况贤撩起她的发尾,开始用小刀在尾端剪齐。“这么漂亮的发丝,为什么会突然把它剪短了呢?发肤受之父母,损伤它是不孝大罪,你又不是要出家去当尼姑,干么做这种事?”
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无月一时哑口无言。
“是有什么格外需要你下决心的事,所以非得用这样激烈的手段来提醒自己呢?”况贤没错过时机,以温柔的口吻再补上。
无论是大事小事,都逃不过贤哥的眼呢!”静静地,无月微笑地垂下视线,望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
喇喇地削齐手上的发丝,况贤嗅出几许烦恼的味道。“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和我商量看看?就算帮不上什么忙,我想光是说出来就可以纡解自己心中的郁闷,很有用的。”
“爷儿常说贤哥是刀子口、豆腐心,还真是一点儿都没有错。”
“咳,谁稀罕他说?况且他错了,爷儿只配人使用刀子口,根本不能对他软心肠,要不然爷儿是只想待在温柔乡,胜过冲锋陷阵去打仗的。”
“至少爷儿信任贤哥啊!凡事都由贤哥作主,再百般不愿,此次还不是首肯进京?我觉得爷儿不像你们口中常说的胆小。真正胆小的人,是不会抗争的,多半是随波逐流,顺从朝廷的意思。”
“爷儿有你们这些红粉知己帮衬,该说是他特别得女人缘呢?还是他天生和雄性不对盘,专门招蜂引蝶的?”
“贤哥,你明明不讨厌爷儿,为什么老要骂他呢?”
停下手,况贤故意盯着她说:“你以为这招声东击西就可以引开话题吗?傻阿月,我可没那么好拐。快点把你的心事从头招来,要不,我可不会让烦恼在身的人上战场去喔!”
无月叹息着。“也不是什么大烦恼,只是我差点忘记自己的使命,所以想剪短了发,戒掉那些女子的三千烦恼丝。”
“但你本来就是姑娘家,有姑娘家的烦恼是很正常的。”
“不。”讲了一遍不够,无月连声说了好几次不,激动地握着拳说:“我不再是姑娘家的韩无月,我要做斩妖客的韩无月,我不需要拥有女人心的那个我,我只需要拥有复仇心的那个我。”
况贤蹲了下来,握住她的拳头,一边举起手替她擦拭着眼角说:“傻瓜,你已经是斩妖客了,没必要扼杀自己的天性,也一样是斩妖客。为什么要如此抗拒自己的天性呢?”
无月默默地咬着唇,任凭豆大的泪珠掉下。她痛恨自己又哭了,偏又管不住自己眼中泛滥的水气。
况贤不厌其烦地为她擦着脸颊。“我知道以前我要你不许再哭哭啼啼,那是因为刚到金华城的你,哭得眼睛都肿了,我担心还没练武,你就先把眼睛哭坏了。但这并不是要你舍弃身为女人的自己啊?伙伴中也有其它的姑娘不是吗?她们一样装扮、涂抹胭脂、喜欢花枝招展,也没啥不好啊!只要在战场上能勇敢杀敌,谁敢说女子是误事祸水呢?倘使你是介意我从前说过的话,才这么做的话,我要向你道歉了。”
“不是贤哥的错。”她哽咽着,不知该如何表达才正确。
拍抚着她的背,况贤微笑地说:“没关系,我知道自己嘴巴坏,是我不好吶?”
“不是的、不是的!”这下子换成无月抢着道歉了。“真的和贤哥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才是不好的那一个。我是个不遵守诺言、不守妇道、不忠不贞的坏女人!所以我才想舍弃自己女人的一面。”
说出口后,无月“啊”地轻呼一声,羞愧地红着脸说:“贤哥现在知道了,我是自作自受的,你要厌恶我也没关系,可是请不要赶我离开你们。”
“阿月,你冷静点。”
显然她已经失去对自己的自信,才会情绪如此起伏不定。况贤不晓得是什么事造成她这样的变化,但是他猜得出来应该与“男人”有关。哪个该死的家伙玩弄了她,害得阿月如此痛苦?身为好伙伴、甚至是好师徒的关系,他很想揪出那家伙痛揍一顿!
“没有人可以指责你不守妇道或不忠贞,我认为人生在世最要忠于自己,除此之外的对象随便怎么样都行。难道,你以为替旧情人守着身,是理所当然的吗?我认为这种想法真是离谱至极。你还活着,并不是陪葬在他身边,为什么不能追求另一段幸一幅呢?”
愣愣的,无月从没想过。
我还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吗?
我还活着,所以再去喜欢上其它人是理所当然的吗?
可是,这样不等于是背叛了阿莫吗?他在天之灵会怎么想呢?一定会很生气吧!
还是说
“那些说要替另一半守寡守鳏的人,也许有一些是真的无法再去爱上其它人,因为他们的爱与缘分,就只在一人身上。可是我想更多数的,甚至你也一样,无月,你们都只是害怕再次失去,所以紧捉住一个好借口,阻止出口己再伤心一次而已,这样难道就是对往者的爱?对往者的忠贞?你怎么知道阿莫希望见到这样的你呢?对自己坦白点,阿月。”
阿莫的希望
他走得那么仓促,根本没有机会说出他最后的
无月忽地想起,有一回阿莫曾经说:我啊,只要是阿月会觉得快乐的事,我也一样会很快乐喔!因为我是个不懂欣赏的人,我看不出天有多蓝、水有多绿,每次都是阿月跟我形容,我才晓得原来天很蓝、水很绿。你是我的眼、我的鼻、我的耳、我的心。阿月你一定要快乐,这样我才会快乐。”
我的快乐是什么呢?
阿莫,你告诉我,你现在是和我一样的心情吗?
我还可以在你离去之后,继续保持快乐吗?我还可以笑、可以哭、可以生气、可以去爱吗?
无月摇着头。“贤哥,我们别再讨论下去了,我头好痛喔!”
“好吧,我不想勉强你,可是你也不要勉强自己。凡事顺其自然,该来的躲不掉,如果真的爱上了,还勉强自己不去爱,也是种对自己的背叛。对了,下次要是有哪一个男人害你又哭、又伤心,通知我一声,我去替你讨回公道。”况贤义气凛然地说。
破涕微笑,她目送他离开。
爱,真的是件好难的事。
它捉摸不定、它无形无体、它来去自如,轻易地就占领了你的心,然而,谁也没有把握该怎么做才能保留它。
自己与岑瀚海,已经结束了(或许也没开始过)。
往后,她会认真去思考,什么是属于她的快乐,并且像况贤所提的,在寻找忠实于自己的心意之际,不忘记坦率地面对自己。
阿莫,你说这样可好?
这时候当无月仰起头,她所看到的天,一如往昔般的蔚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