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绛彩怔怔呆坐着,好半晌都回不了神。
她一再冲撞他,又说了许多犯上的话,为什么他还愿意放了她?她不懂他心里想什么?
王康快步走进来,猛一见绛彩衣衫不整、浑身湿濡地坐在澡盆里,惊讶地瞪圆了眼。
“你这是怎么回事?瞧你这模样难不成万岁爷临幸了你?”王康瞠目结舌地指着她惊喊。
“没有的事,王总管别胡说。”绛彩急忙摇头,俏脸胀得通红。
“没有?”王康一脸诡异。
绛彩匆匆起身,抓起湿淋淋的衣衫疾步飞奔出去,头也不回地冲回房里。
她小心翼翼地解下肚兜系带,从柔软丰盈的乳沟间取出她方才誓死捍卫的巨大秘密。
那是一柄打得短小轻薄的匕首和一小瓶剧毒的葯粉。
这两样东西都是用来取元羲帝性命的!
她当初费了多大的功夫才得到这两件东西,但是此刻闪动着冷光的匕首,看起来竟然那么碍眼。
她是怎么了?
他的温柔惹得她好心烦,宠溺的眼神让她好反感,炽烈的热吻令她好排斥,他对她所做的一切根本都是在摧毁她想杀他的念头。
一想到他,她就烦躁得无法忍受,痛恨自己为什么要被他迷惑?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事不宜迟,她必须尽快杀了他,否则身心都终将沦陷。
突然,她听见门板上响起两下轻叩声,她迅捷地将匕首和毒葯藏在枕头底下,急忙披上外衣前去开门。
“是谁?”她在门内提心吊胆地问。
门外没有人应声。
她疑惑地慢慢打开门
蓦然间,一枝枝开满了杏花的枝条从高高的门缝间飘落下来。
她诧然呆住,怔愕地呆视着洒落一地的霏霏红雨,隐约觉得有道目光凝视着她,她乍然抬眸,看见韫恬伫立在廊下,望着她浅浅一笑后,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他怎么可以这么待她?她是要杀他的呀!
杏花香气扑鼻而来,催动了她的泪意。
她缓缓弯下身捡拾杏花枝,眼泪悄悄顺颊而下。
完了,全完了
她的心陷落在何方?她已寻不到了。
仿彿听见幼年的自己,用童稚的声音天真烂漫地吟唱着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寅正时刻,天色未曙。
韫恬比平时更早起身,他下床用力深呼吸,想到昨夜绛彩看见杏花时的诧然神情,他的脸上微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觉得自己就像个孤单很久的孩子,忽然问找着了玩伴,心中有股满足与喜悦莫名激荡着,一整夜,他的心情都有如腾云驾雾般愉悦。
值夜的太监们一见韫恬下床,连忙打开寝宫的门,捧着银盆热水和毛巾进来侍候他梳洗。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叫王康进来。”他伸展双臂,让太监替他更衣。
“喳。”
值夜太监赶忙传话出去,下一会儿,便见王康悄无声息地走进来。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王康叩头。
“不必去把绛彩叫起来,就让她睡到自然醒,谁都不许吵醒她。”他一边梳洗,一边说道。
“是。”王康已然明白了绛彩在养心殿里的特殊地位了。但是久居宫中的他,不免担心起来,一旦有女人在皇上心里有了特殊的地位,怕的是后宫不会再有如此的安详宁静了。
韫恬梳洗完毕,穿戴好衣服,走出寝宫,迳自走向西配殿。
养心殿内所有的灯一一被点亮了,一群御膳房的太监提着食盒鱼贯而入。
用完早膳后,他召见了军机处大臣,拟议了几件政务,散朝时太阳已升得极高了。
“皇上,臣弟已经听说了。”待军机处大臣离去后,韫麒忍不住开口说道。
“听说什么?”韫恬低头阅看着河南巡抚的奏折。
“韫骁怀疑不久前进宫的小爆女绛彩很可能就是裕贤府侍候大福晋的仙儿。”
“嗯。”他眉也不抬,提着朱笔批折。
“皇上,‘嗯’是什么意思?”韫麒对他的态度大感诧异。“那个绛彩进宫分明有鬼,皇上居然还把她讨到养心殿当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韫恬百般无聊地放下朱笔,终于抬起视线看向韫麒。
“朕不是告诉过韫骁,绛彩的事情朕自会处理,谁都不许插手的吗?”
“皇上。”韫麒深吸一口气,低声说道。“这个小爆女关系到你的性命安危,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们几个怎么能置之不理。”
“别担心,不会有事。”他提笔继续批折,神态怡然雍容。“她若是真想报仇,朕就如她所愿。”
韫麒差点没从椅子上栽倒。
“皇上,您的命可只有一条啊!”他失声大喊。
“这个我知道,我还没把自己当成神,用不着你刻意提醒。”韫恬皱眉斜睨着他。
“那你说‘如她所愿’是什么意思?”韫麒实在听不懂他这位皇帝哥哥的玄妙回答。
“她既然恨我,我就让她有机会泄恨,只要能让她发泄恨意,也许不一定要送上我的性命。”他闲散地说道,面对同胞亲兄弟,他的态度亲切随便了许多。
韫麒愈听愈玄,万分困惑。
“皇上,臣弟有一事不明。”他夸张地拱手诧问。
“说。”韫恬放下笔,悠然换了一个坐姿。
“不知皇上如此牺牲所为何来?”他不解地摊了摊手。
“你可问到重点了,真要命。”韫恬挑眉轻笑,笑得甚是无奈。
“重点是”韫麒心惊胆跳起来。
“绛彩给我的感觉非常特别。”他微微一笑,神情像是想到了什么般怔然失魂了一瞬。
听到这样的回答,韫麒的直觉是不妙。
“敢问特别之处是”
“很难说明,不过,她拒绝当我的女人,这点够特别吧?”
“那的确是够特别。”韫麒愕呆了,完全无法否认。
在这座皇宫里,除了皇太后以外,有哪个女人不想剥光他这位皇兄的衣服,突然出现了一个拒绝召幸的女人,也难怪他的皇兄觉得她特别了。
“更特别的是”韫恬忽然压低声音说。“她居然敢打我耳光。”
韫麒一听,整个人惊得跳起来。
“皇上,她竟敢如此犯上无礼,为何不将她乱棍打死?岂可由她胡来!”
“更要命的是”他慨然一叹。“我舍不得她死。”
韫麒彻底傻住。不妙,真的不妙了。
“皇上,她的姿色远胜过你后宫六大美女?”不会吧,他不敢相信。
韫恬沉吟着,似在发怔,又似在沉思。
“在我的眼里,绛彩是个女人,而她们是六朵绝色鲜花,两者是无法拿来相比的。”他的唇角漾着迷离悠淡的笑意。
韫麒瞠眼大惊。糟糕,惨剧发生了,他的皇兄爱上了女人,而这个女人还可能是来取他性命的。
“皇上,对绛彩这个女人你千万不能大意,更不能爱上她,您可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韫恬不应也不辩,一迳支着下颚眺望窗外盛开的杏花树。
忽然,他远远看见绛彩提着一只铜壶缓步朝这里走来。
“朕自会小心,你先回去。”他淡淡地说道。
“是。”韫麒想走,又停步,欲言又止。
“朕再说一次,绛彩的事你们都别插手,真有状况,我会让王康急召你们入宫,你先跪安吧。”他不想让韫麒在这个时候看见绛彩,免得横生意外。
皇上下令跪安,韫麒不得不带着担忧的表情离开正殿。
不多久,韫恬听见隔间传来细微的生火声,知道是绛彩在大白云铜盆里生炭火,准备替他烧沏茶用的热水。
他提起朱笔继续批折,一边想像着她生炭火的忙碌身影,突然有种温馨宁静的平和感。
批了五、六份奏折后,绛彩提着铜壶悄悄进来,走到御案前揭开碗盖,替他沏上一杯热茶后,便转身走开,默默地站在殿侧寂然凝视地面。
韫恬奇怪地抬眸望她一眼,察觉到她脸上的神情异充淡古怪,而且从她进来到现在,居然连最基本的请安都没有。
他在心中苦笑,这小爆女简直是愈来愈离谱了,莫非是在测试他的容忍极限在哪里?想试试看他是不是真的杀不了她吗?
批完了直隶总督的奏折,他端起茶碗正要喝茶,突然听见绛彩低促的惊呼声。
“皇上!”
韫恬震了震,斜睨她一眼,发现她脸色苍白,神情骇异,一双大眼流露出惊慌和痛苦的神色。
他敏锐地调眸盯住手中的茶碗,碗内淡青色的水波看不出丝毫异状,但是他已经察觉到了
这杯茶有毒。
她下了毒,然而却在最后关头阻止了他,她想杀他,但是脸上的表情和一举一动都在告诉对方她做了坏事。
最后,还是败给了不忍心。
是不忍心吗?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你呀,真不是一块报仇的好料。”他放下茶碗,慨然笑叹。
绛彩无限惊疑地呆视着他俊美如魅的笑脸。
你呀,真不是一块报仇的好料。她惶惑地在心底喃喃地重复着他的话。
蓦然间,她脑中狠狠劈下一道猛雷。
他知道她是来报仇的!
难道他早已经知道她是谁了?